清光绪《合州志》在述及“金沙落雁”时,曾有这样一段描述:
“会江门外,水势合流,冲激盘旋,突起沙洲,作州捍门(这里指水口处形成的两座相对峙的沙洲),朝暾(tūn,刚升出的太阳)射之,镠(liú,成色好的金子)铣(xǐ,有光泽的金属)夺目,多麸金也。九秋(深秋)水落,雁阵惊寒而来,人字初斜,邻芦直下,白蘋(pín,指水中浮草)红蓼(liǎo,即红蓼草),爪印泥沙,暮霭江烟,嘹鸣暾晓(旭日初升时),高吟沙头杜老舟之句。”
简单来说,金沙即指金沙碛,在嘉陵江与涪江的交汇处,由水流裹挟泥沙所致。每当朝阳射来,沙洲之上,有如粒粒麸金,光芒耀眼。时值深秋,大雁纷飞,驻足沙岸,或走或停,或观或戏,好一幅生鲜的场景:水边有精灵闪动,滩上有爪泥四溅,空中有如诗鸣叫,它们仿佛是在学着杜甫,吟颂着“江花未尽会江楼”的绝妙诗句。
由于嘉陵江下游草街航电枢纽的建设,以及由此带来的环境改变,昔日大雁南来落足的金沙岸滩渐已成了海鸥北往戏水的湖心驿站,大雁走了,红嘴鸥来了,合川的景致似乎有变又似乎没变。
△“作州捍门”的金沙碛 杨安平/摄
02 作者简介
卢雍(详见第43期“作者简介”部分)。
于成龙(详见第45期“作者简介”部分)。
△光芒耀眼的金沙碛 刘忠华/摄
03 诗文推送
《金沙落雁》题诗
沙碛江心射日黄,
西风吹雁落云行。
黄金虽珍不可饱,
还向江田觅稻梁。
——明·卢雍
释义:
作者以“落雁”比喻自己,以“金沙”喻示名利,以“稻梁”表达对高尚品德的向往和对美好生活的追求。诗文大意如是——
阳光下,那江心的沙碛金光灿灿,引来无数南来过冬的大雁。要知道,这金沙虽好却并不是什么珍宝,真正续命的还是那濒江农田里的稻梁秋草。
金沙依旧挂滩长,
孤雁飞飞下夕阳。
烟断水寒栖不定,
稻梁觅处是他乡。
——清·于成龙
释义:
长长的沙滩,金光闪闪,宛似梦中家园,夕阳下,一只孤雁款款飞下。可寻来找去,这里不是烟笼便是水寒,安有一处栖息的地方?可怜的落雁啊,你还是向着那稻梁的方向另往他乡吧。
△“金沙落雁”篆书(《合州志》清乾隆本载)
04 鉴赏提要
这两首诗写得都很简练唯美、富于哲理。把这两首诗放在一起来读,我们可以看出,他们的出发点和归宿点几乎都比较一致。读起来让人有些如梦初醒、接力前行的感觉。
首先来看卢雍这首。江心的沙碛被太阳照射得一片金黄,随风而至的大雁从云中落下。眼前的这片景色如黄金般闪烁,然而它却不是我的向往,我所向往的是飞向那稻香满原的“江田”(濒江的农田),那才是我的生命所依。卢雍的这首诗一读便知,他写的不是景,而是雁,是他自己。
于成龙的这首诗何尝不是如此:江岸的长滩依旧金沙铺地、光芒耀眼,一只离群的孤雁从夕阳中飞落而下。原以为这里可以栖息停留,却不知夕阳西沉,雾霭迷蒙、风凛水寒,不可居留。要寻求自己的安身之所,看来还得飞向有黍稷稻梁的他乡。
两首诗都采用了拟人的写作手法,把自己比作那只被诱惑了的落雁。金沙的寓意是功名利禄,稻梁的寓意是自己的内心所求。诗人借金沙落雁,表达了自己不为名利所羁,追求内心高洁和自由的精神人格。这是传统文人心志的体现。
△“金沙落雁”绘图(《合州志》清乾隆本载)
05 漫读拾遗
大雁在古诗文中主要有这样几种象征寓意——
一是作为信使、家书的象征。大雁因为南来北往非常准时,引发了人们对“鸿雁传书”的想象。如杜牧那句“凭君莫射南来雁,恐有家书寄远人”(《赠猎骑》),指的便是。
二是作为游子漂泊羁旅、思念家乡的象征。如欧阳修那句“夜闻归雁生乡思,病入新年感物华”(《戏答元珍》),指的便是。
三是一种孤助无依的象征。由于大雁成群飞行,一但掉队,便孤立无援。如蒋捷那句“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虞美人·听雨》),指的便是。
四是一种哀伤凄苦的象征。由于大雁常于秋季迁徙,而秋季又是万物萧瑟的季节,不免肃杀凄凉。如李清照那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声声慢》),指的便是。
五是一种壮阔豪迈的象征。碧天之下,高空之中,晚霞尽燃,大雁列阵掠过,着实令人震撼,有宽广之美、沧桑之感。如白居易那句“风翻白浪花千片,雁点青天字一行”(《江楼晚眺》),指的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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