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岁环卫工金海：半生坎坷，一心向阳

民生 2025-01-09 18:20 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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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海的人生

张三

几乎每天晨练倒走时我都会遇到他——身穿草绿色工作服，开辆电动三轮，装着两个大垃圾桶。见我退过来，他老远按响了“滴”“滴”，生怕近了会吓着我。

都叫他金海，65岁，中等偏瘦，长脸疏眉，没有胡须，气色尚好。

早些年，由于家境贫寒，妻子患病就那么半治半拖，不幸中年早逝。留下一双儿女，最小的才3岁。很难相像一个大男人要历经多少苦难才能把他们抚养成人。可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女儿十几岁外出打工却杳无音信。期间金海也想去外面寻找，但手头没钱，自己又不识字，能走多远？

女儿失联后，金海父子相依为命。那年冬天，妻把我与儿子多年不穿的羽绒服送他。他试到一件看着合身感觉暖和，非常满意。但又当即脱下，说要留给他儿子小雷。

随着小雷一天天长大，婚姻问题被提上日程。但由于儿子小学都没念完，更无一技之长，家底明摆着，找对象固然成了难题。金海急着张罗四处托人说媒。后经人介绍“买”来个越南新娘。可好景不长，一个月没待满人就跑了，紧省慢抠来的六七万元打了水漂。人财两空整得儿子心绪不佳，宅家数月吃吃睡睡，啥都不干。屋漏偏逢连夜雨，半年后邻居家发现锁在箱底的钱物不翼而飞，首个怀疑到他。身在外地打工的小雷，不得不自掏盘缠坐火车赶来派出所做笔录。儿子背个贼名，金海好一段时间抬不起头。

一没文化二没手艺力气单薄的金海，平日里只能干些不怎么来钱的体力活。曾经在泽泉中堂山庄做园林工，拿着不高的工钱。勤勤恳恳干了5年，一到60岁，老板就把他辞了。刚失业的金海回到家里很苦闷，隔三岔五去找上了岁数的人坐坐。这一天刚走近懵叔家，看见懵叔三轮车上的菜籽槁没装好，就主动上去帮忙。不料车一启动就翻了，导致金海左臂和肋骨受伤。数月后伤愈，他只肯接受部分医药费，对于懵叔家强要给的误工款则是分文不取。说是自己不小心，不能怪罪他人。

大半年后，邻居家失窃案告破，真正的窃贼被抓。小雷被证清白后，金海一家反而非常气恼。尤其是他的几位堂兄侄，觉得邻居欺负父子俩忠厚老实势单力孤，没有确凿证据凭什么指名道姓诬赖他人？嚷嚷着非要邻居家放鞭炮赔礼道歉还得办酒为小雷恢复名誉……总之是闹得很凶，村里出面调解都不买账。事情到最后还是被金海喝住了：“我们都是邻居，又搬不走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咱也不能得理不让人，既然对方已经认了错，至于放鞭炮、办酒什么的就免了吧。”

越南婆跑后稻子收了两季，小雷娶上了媳妇，一家人都跟着开心。按照村里习俗：不论谁家接媳妇，都要办一桌酒宴请村里各房份代表；酒宴办完，还须给村里每位老人送块毛巾。考虑金海家经济状况，村人们早就有言在先，村长也亲自上门打招呼，嘱咐他不必跟风。但金海坚持遵照习俗一一照办。他只认死理：原先得过别人家的，这人情一定要还。

有一次我在门前菜地忙活，在墈上地里摘菜的金海家邻居花婶，絮絮叨叨地跟我数落着小雷夫妇的不是。说他们为了养鸡把栅栏圈占了她家地盘，弄得又脏又臭，多次交涉不成还受了不少气。我问花婶金海哥怎么说？花婶一改全程怨怼，语气平和了许多。说这事怪不得金海，他一直教两个少的不要那样，但他们根本不听。

去年正月，疑被拐卖、十几年与家里失去联系的女儿带着丈夫孩子回来了。一时间金海家门庭若市，大家都为他感到高兴。不久，金海被聘为村里环卫工，负责两个自然村的主干道和房前屋后的卫生。

上半年雨水充足，路旁竹草疯长，行走困难。有一天，道路突然变得宽敞了。好几个人以为竹草是我斫的，说我每天起得早，又常常走那条路。后来才明白，是金海干的。

今年国庆节前后，沟子口因搁浅铁船“布鲁威斯号”成了网红打卡地，引来大量游客。乡政府临时调集环卫工去那边支援，每天早出夜归。在湖边劳累了一整天的金海，为了不落下村里卫生，时常暗夜打着手电，走村串户捡拾垃圾。

重阳节后的一个晚上，他骑辆老掉牙的自行车去村部看西河戏。我们在台下见了面，他强要把车篓子里别人送他的桔子分给我。没待多久，大约8:30左右，他说要回去。

“为什么不多看看？”我留他，“这送戏下乡的师傅们唱得挺精彩啊。”

“要早点睡呀。”他喃喃地应着，“明天还得赶早哩。”

“啥事那么忙呢？”

“清理垃圾啊。”

“总共要花多长时间？”

“一大早加整个上午。”

“下午打牌？”

“种地啊，不会打牌。”

“听说左队长经常表扬你？”

“表扬……”金海不好意思。

“多少钱一个月？”我转换话题。

“1500。”

“一周歇几天？”

“冇得，日日清扫。”

“嗯，钱不多，蛮辛苦。”

“怎么说哩，我还担心过几年又不要我呢。”

“反正又没谁天天跟在你屁股后监督，”我半开玩笑，“随便弄两下得了呗？”

“何必要招人说闲话呢？”他有点较真，“既然做了，就得把它做好哦！”

……

目送金海骑车离去的背影，昏暗慵懒的路灯，似乎因了他而越发亮堂。

原载《九江广播电视报》

2025年1月6日文学视角

编辑 | 彬彬

审稿 | 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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