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我国燃煤机组装机容量达到11.6亿千瓦，燃煤过程中产生的副产品粉煤灰排放量高达7.64亿吨。
作为我国工业固体废物最大的单一产品，粉煤灰资产的处置利用，被视为中央能源企业在循环经济领域发挥示范表率作用的关键一环，考验着企业深化改革、精益管理的魄力与定力。
受房地产市场深度调整影响，作为绿色建材原料的粉煤灰近年来需求降幅明显，令基层燃煤电厂压力陡增。
如何创新粉煤灰处置路径，实现环保与经济效益双赢？在中国华电集团产融控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电产融”）所属机构业务部门的一次内部头脑风暴会上，“推动粉煤灰入市”的思路，对这一问题做出了全新解答。
2022年10月26日，河北华电石家庄鹿华热电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河北公司”）在北京产权交易所（以下简称“北交所”）挂牌粉煤灰销售项目，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该项目挂牌内容为河北公司2022年11月份至2023年1月份粉煤灰细灰，标的资产预估数量3.52万吨。项目信息在北交所一经披露，很快吸引了基建、建材等企业关注，征集到多家符合条件的意向受让方。
竞价当日，华电产融相关工作人员一起站在大屏幕前，紧张关注着交易走势。竞价开始，大家眼看着电子屏上跳动的数字从25、26元不断攀升，最终溢价20%以30元/吨成交，喜悦席卷了在场所有人——通过这次挂牌，为电厂带来增收超过15万元。
有了成功的第一步，业务部门加大调研力度，不断打磨、优化方案，力求形成更多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
在一次东北地区的调研中，工作人员发现，由于当地粉煤灰需求量小，火电厂每年百万吨粉煤灰需要外运，运输费用近千万元，给企业造成巨大压力。针对这一情况，业务部门与交易机构深入研究，创造性地提出采用挂牌销售负值竞价模式。
“负值竞价除了有挂牌的各类优势外，也直接解决了需要付费处置粉煤灰的问题，满足了电厂对于节约处置费用的需求。” 华电产融所属机构业务部门负责人李彦之介绍。
据了解，粉煤灰作为建材产品的上游原材料，受基建行业影响价格波动较大，具有明显的地域、季节属性；同时，作为固体废品，如不及时清运，还会给燃煤电厂带来停机等安全生产风险，因此其销售价格往往较低甚至需要付费处置。
“在传统的招投标模式下，由于市场价格信息不对称且缺少定价依据，通常无法合理确定运输费用，这不仅导致电厂常年付费规模较大，还会造成部分受让方市场垄断。采用负值竞价，通过多轮报价逐步匹配最终市场价格，有效避免了单轮报价和报价不透明所带来的问题。”李彦之说。
值得一提的是，除负值竞价模式的创新，该业务部门还协调交易机构，进一步建立了固废产品竞价专场，帮助转受双方随时查询相近地区、相同规格、相同时期的粉煤灰产品信息，让产品竞价过程和历史报价结果一目了然，充分发挥出互联网平台的连接红利和长尾效应，为市场增加了价值发现机会。
之所以将河北公司作为中国华电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国华电”）粉煤灰资产公开挂牌销售的首单，李彦之笑称，这一选择实属“无奈之举”。
“河北区域系京津冀经济发展核心圈，之前下游市场的需求一直很旺盛。不料受当时疫情影响，地产市场剧烈波动，该公司长期合同遭到连续违约，多次进行付费处置，给电厂管理经营带来严峻挑战。在对原有模式进行各种调整尝试无果后，我们决定用新模式放手一搏。”李彦之说。
显然，团队的放手一搏“赌”对了——
从首次尝试到多点开花，两年时间，累计完成中国华电下辖20个省份44家火电厂的200余次公开挂牌，挂牌规模共2051.83万吨，实现降本增效5470.3万元，其间亮眼案例不断涌现。
以新疆华电喀什热电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喀什热电”）为例。
公开挂牌前，该公司虽然粉煤灰销售情况较好，但也存在下游客户抱团垄断、回款难、销售价格波动大等情况，传统招投标模式受操作周期和投标条件限制，难以适应当地固废产品处置的实际需求。2023年7月，华电产融所属机构业务部门收到喀什热电的挂牌需求，有针对性地采用以月为单位的挂牌销售，局面瞬间扭转。
统计显示，当年7月份，喀什热电的粉煤灰销售经过38轮竞价最终以224元/吨成交，溢价率高达384%；8~9月，粉煤灰成交价再创新高，达到230元/吨。
通过连续竞价，参与者的良性竞争氛围被有效激发；采用按月挂牌，快速匹配市场价格变化，完美适应了粉煤灰价格波动大的市场现状，从而最大程度避免了违约情况的发生，提高了喀什热电的回款效率。
实践证明，对于粉煤灰市场化处置的探索，实现了转让方电厂、集团公司、受让方、交易机构（北交所）、华电产融的五方共赢。
不过，在总结经验成效的同时，项目负责人侯一尘也坦言，随着市场化机制深入运行，一些问题亦随之暴露，比如部分电厂存在挂牌底价定价困境、目前的挂牌时间无法满足部分电厂的紧急处置需求、项目品类有待进一步扩充等。
侯一尘表示，后续，华电产融将与北交所在制度层面展开沟通，对于不更改挂牌条件，仅修改挂牌价格的项目拟进一步缩短挂牌时间为3个工作日，同时进一步推广粉煤灰、石膏、炉渣等全品类、全产量副产品挂牌销售。此外，积极寻求与其他交易机构的合作机会，探索服务费比例继续压降、流程进一步优化的可能性。
“目前，华电产融已经和上海联合产权交易所、重庆联合产权交易所在固废产品挂牌上基本达成合作意向，计划在2025年针对江浙沪、西南区域的部分项目尝试挂牌落地。”侯一尘表示。
按照中国华电火电装机容量1.04亿千瓦测算，若产生的粉煤灰等副产品全部实现市场化处置，成交规模将达到15亿元左右，全集团将累计实现降本增效2亿元。
放眼全行业，根据华经产业研究院发布的策略报告，2023年我国燃煤电厂粉煤灰产量7.64亿吨，若全部挂牌入市，预计成交规模可达到200亿元左右，全社会累计降本增效近30亿元。
“粉煤灰入市给央国企提供了一套发展循环经济的方法论，创新了绿色低碳的发展思路。”中华保险研究所首席研究员邱剑分析，循环经济的核心即资源的高效、循环再利用，以此为发展模式，有助于推动央国企降本增效的可持续。
博弈市场增量发展空间，除中国华电外，当下，中国华能集团有限公司在北交所尝试粉煤灰等固废产品的挂牌业务，中国大唐集团有限公司也在集团内开展了相关调研及推广，不过就目前情况看，无论在挂牌区域还是电厂数量上，华电集团都已经先行一步。
将已有的实践成果落实为规范性文件。就在今年，中国华电废止了运行十年的《粉煤灰综合利用管理办法》，出台了全新的《中国华电集团有限公司燃煤发电企业粉煤灰综合利用管理细则》，其中，特别将“挂牌竞价”写入制度，以契合基层燃煤发电企业对于固废产品处置的实际需求。
“国有企业提质增效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要内容。将系统的现代化管理理念、体系和方法引入国有企业，并形成制度化成果广泛推广，是规范央国企治理模式的有效路径，是充分利用市场化成果、结合现代金融工具所打造的创新方案。”国家统计局宏观预测组经济学家许维鸿指出。
中国企业研究院执行院长李锦表示，利用市场化、公开化、专业化途径解决粉煤灰问题，使沉淀资产在市场上得到最优配置，发挥并提高固废产品价值，同时借由制度设计使机制长期化，对于央国企资产管理减少潜在风险、增加市场活跃度意义深远。
中国企业改革研究会研究员周丽莎同样认为，中国华电的粉煤灰挂牌实践不仅在环保领域取得了显著成效，为整个能源行业树立了绿色发展典范，更展示出市场化手段在降本增效中的潜力，为实现资源优化配置形成了较为成熟的运作模式。
“后续，这一颇具创新性的管理办法将在行业内起到很好的样本作用，为其他央国企治理提供宝贵经验。”周丽莎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