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大哥盯着胡亚楠的眼神口水直流，分明是一头看到肥肉的饿狼。如此冒然打断别人好事，肯定招来胡亚楠名正言顺的不满，以及老妈毫不留情的批判。她想起隔壁小区一户人家夜夜party，楼下住户几番交涉，对方不仅无动于衷，反而变本加厉，吵得楼下一家夜夜失眠。楼下忍无可忍，在某宝上买了震楼器，日夜劳作，直到被反噬的邻居夹着尾巴落荒而逃。而这位奋勇反杀的楼下住户不偏不倚，正是李小璐的高中同学。李小璐立刻去同学家借了震楼器，又敲开了楼下邻居的门，说明来意，协商后请对方在大哥卧室下方安装震楼器，又给对方支付了1000块报酬。“打扰了，收到我通知你再停止作业，如果有人敲门，你千万不要搭理。”王丽娟冲到楼下，要跟对方理论，奈何门铃声绵延不绝，却不见有人开门。李小璐脸颊上挂着牙膏沫，佯装关切的迎上去：“是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楼下也没人，估计要吵一整夜了。”胡亚楠刚来的时候，衬衣扣子只有一颗没系，可现在，生生开了三颗。“妈……”胡亚楠温温柔柔地望向王丽娟，“忽然想起我今天忘了给猫倒猫粮，他们饿坏了要造反，我得回去了。”王丽娟眉开眼笑，对着李小璐吩咐：“现在太晚了，开车把你嫂子送回家。”路上套套话，再摸摸她的住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哪料胡亚楠一口拒绝，并说已经叫了滴滴。
李小璐只好悻悻作罢。
胡亚楠走进黏腻的夜色，呼出一口凉气。
这李小璐不是善茬，今天这楼震的有些蹊跷，以后行事要万分小心。
她看了一眼楼前停车场的迈巴赫，这是李小璐的车，王丽娟对着她吹嘘过。当初她赞助家里换房子，也是看上了这四室两厅两卫的户型，她和弟弟回安康，都有各自独立的房间，也不妨碍大哥在这里开枝散叶。李小璐开了空调，钻进被窝，拿出手机，看到欧阳端发来的信息，给他拨去视频电话。欧阳端认真的听李小璐介绍胡亚楠的情况，而后说：“你爸妈的心情我能理解，他们年龄大了，希望你哥能成个家，即便以后老婆靠不住，至少还可以靠孩子。一套换两套，加上彩礼也就多出四十来万，也不是多大的数目。这笔钱我可以帮你出，不会耽误你买房子。”欧阳端的声音充满磁性，语调温柔，像潺潺流动的小溪。前男友父母知道她有哥有弟，哥哥智力还有问题的时候，对两人的关系表示了强烈的反对。欧阳端和父母不仅没有嫌弃她，他还愿意给她提供实际的支援。“欧阳，过去我帮了家里不少，我已经问心无愧，我哥的那家店，足够他结婚后应付一家三口的开销。欧阳端凝视着李小璐的脸：“我们是要结婚的，我希望能为你挡风遮雨，成为你的依靠，而不是仅仅把爱挂在不能落地的天际。”再好的感情，都会在数不清的小矛盾中褪去颜色，裂变为破碎。“这样吧，你要实在放心不下，就去问问那个女人的娘家地址，我们银行在各地都有分行，银行的人关系网都四通八达，我可以托人帮你打听她家的情况。”李小璐挂断视频，给堂嫂发条信息，询问胡亚楠的娘家住址。“小璐越来越不好控制，我看她不同意拿钱给老大买房，我们得想个办法，逼着她掏钱。现在才发现，这谁生的孩子像谁，咱老大老三性子都温和，偏偏这小璐性子又犟又有主意，一看就不像咱。”王丽娟越说越气：“老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咱们把她抱回来的时候，哪知道她是这个样？”李志国心有不忍地叹口气：“不过这丫头咱们没白养，这些年家里没少用她赚的钱，就是亲闺女也没这孝心。唉，钱的事咱们要不另想办法？小璐都三十了，也该自己买套房。王丽娟抓起一条枕巾摔在李志国头上：“喂，小铭可是咱们的亲儿子！你怎么能为了养女牺牲他？你说，这钱的事到底怎么办？亚楠能看上老大不容易，咱们得满足她的要求，尽快把婚事敲定。”三十几年前的一天，王丽娟回娘家，让他独自照看李小铭。他没有注意到儿子在发烧，把儿子锁在家里，自己去邻居家打了通宵牌。王丽娟呼天抢地，两口子带着李小铭四处看病，知道再也回天无力，这才开始拼生二胎。哪料天不遂人愿，怎么都怀不上，听说抱个孩子能带来子女运，于是他们谎称王丽娟怀孕安胎，到外地待了一年。“这样吧，你妈不是要装心脏支架么，就说她没医保，全自费需要几十万。就让她问小璐要钱，到时候一转手，钱还不是咱们的？”“那手术的事怎么跟小璐说？她掏了钱，不得关心手术的事？”“把你妈送你弟那，手术在那边做，隔着一千多公里，小璐总不至于千里迢迢跑过去监工。电话让你妈打，她一向最疼老大，知道给老大娶媳妇，一定跟咱们一条心。”
别人都羡慕他和王丽娟，说他们有福气，有个小璐这样又能干又孝顺的女儿。李小璐这一夜的梦有些纷乱，梦里有个长发女人一直温情脉脉地看着她，把她叫女儿。李小璐很害怕，想从浓稠的梦里醒过来，可是梦像恶魔，抓住她的双脚，不让她从沼泽里脱身。欧阳端的声音很急促：“松陵分行的同事给我传来消息，说胡亚楠的父亲有五万多的贷款逾期未还，已被起诉到法院。在这之前，他还有两笔贷款逾期，经过行里的反复催收，在临近180天的时候才进行清偿。”“他有个表哥在镇上派出所当所长，辖区正好在胡亚楠家那片，他的意思是，让我们直接过去，有什么事可以当面问他表哥。”“我现在已经在机场，十分钟后起飞，半个小时到安康，你直接到机场等我，哎，千万别告诉你爸妈，免得他们说你多事。”李小璐急急起床，开门就听到王丽娟义愤填膺的声讨楼下邻居，原来早上她三度登门，喜提三次闭门羹和一肚子火气。来到楼下烟酒店，买了四条中华和四瓶茅台，分别收纳在两个礼品袋。在银行门口跟同事汇合，他将两人带往镇上最豪华的粤菜馆。不多时，所长表哥挺着将军肚，卷着热风而来，李小璐将两份礼物分别送给两人，所长表哥的态度又热情了几分。几人寒暄落座，酒过三巡，欧阳端问起胡亚楠家的情况。所长表哥吃着鸽包翅，一脸嫌弃道：“这胡家在我们镇上也是名人，老爹嗜赌如命，到处借债，俩儿子游手好闲，家里全靠女儿在县里打工赚钱养活。胡家一直想用女儿换钱，我们这彩礼一般只要三五万，这胡家张嘴就是二十万，啧啧。”黄赌毒是大坑，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李家要是跟这种人结亲，以后怕是数不尽的麻烦。奶奶心脏血管狭窄，总是心慌胸闷，医生建议安装支架，但奶奶害怕手术，一直使用药物保守治疗。“小璐啊，我昨天去检查，医生说我的情况有些严重，怕是不得不手术了，可是……”“是啊，医生说要什么保险，没有的话四个支架要花好几十万，我……我一个糟老婆子，到哪里去弄几十万哦。”其实医保老太太去年就已缴纳，但李志国再三叮嘱，让她瞒着小璐，她也只能昧着良心照办。奶奶年轻的时候在一家百货公司做售货员，后来百货公司倒闭，奶奶四处打零工，没有固定单位，也没有缴纳过社保。“奶奶，你别着急，我先想想办法，一会给您回电话。”能让奶奶健康的活下去，比她有个安身立命之处重要的多得多。欧阳端敏感地捕捉到李小璐的情绪变化，投去个询问的眼神。李小璐冲他摇了摇头，装作兴致勃勃的加入几人的喧嚣。人生在世，不可被情绪左右，更不能因为情绪影响轨道。李小璐适时插话：“赵哥，胡亚楠一家人的情况，能不能麻烦您整理个详细资料发我？”“当然……当然可以，我现在就……就让我手……手下整理，一会……一会就能发你，我们……加个微信。”李小璐光速拿出手机，添加微信，又陪着所长喝了几杯。“这一家人声名狼藉，你得劝服你爸妈，长痛不如短痛，宁肯找个保姆照顾你哥后半辈子，也不能跟这种人家产生瓜葛。”欧阳端忧心忡忡。胡家黑材料不少，资料长达五页，胡父屡次聚众赌博，欠债不还，胡亚楠两个弟弟热衷打架斗殴，偷鸡摸狗，大弟弟还在两年前搞大过一个有夫之妇的肚子，被人家老公打进了医院。“房子什么时候都能买，可是奶奶只有一个。我上初中前一直是奶奶养大的，我不能不管她。”“可是……”欧阳端犹豫半天，还是决定把话挑明，“你爸爸家有三个孩子，我支持你出钱，但不支持由你一个人负担。”李小璐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二叔相当于倒插门，在家里根本没什么话语权，我二婶看不上奶奶，从来不跟奶奶往来，我二叔出力可以，出钱没戏。我姑姑一直没有固定工作，姑父又有慢性病，两个人养活一家四口都很勉强，哪里有条件给奶奶支付手术费？
再说，奶奶一直在姑姑家住着，她出了人力，奶奶的生活费一向是我家来负担。”
他家亲戚都是中产，几乎没有为钱的事情闹过矛盾，李小璐让他看到了另外的世界。
李小璐的手机在李志国和王丽娟之间传递着，李志国戴着老花镜，仔仔细细的看着胡亚楠家的成员资料，脸色越来越难看。
“幸亏小璐发现及时，胡亚楠家这么复杂。难怪他们家彩礼要的这么高，这是要拿钱去给她爸还赌债。这个赌法，多少钱也不够填。“火坑？哪个火坑有我们家的大？小铭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胡亚楠要是没短处，怎么可能跟小铭往一个被窝滚？我告诉你李志国，之前我的心一直悬着，这胡亚楠长得不算差，还是高中毕业，我一直担心她是不是憋着什么坏心思，才肯嫁到我们家。现在我的心算是彻底沉到肚子里，就她那原生家庭，条件好点的谁看的上她？我们家小铭是差点，可是我们家的条件在这摆着，再说还有小璐帮衬，呶，以后还有欧阳，我们家跟她们家比，她算是高攀了！！她不说拿了彩礼就不再管她家的事么？收到钱就让她父母写个字据，以后任何事都与胡亚楠和我们家无关。你就当花二十万给儿子买了个老婆，这么想是不是就舒服了？”坐在一边的李小璐见这份资料不仅没让老妈退缩，反倒助长了她的气焰，忍不住插话：“妈，结婚哪里是你想的这么简单，她们家人跟我们家变成姻亲，天天上门要帮助，你们能把人家赶出去？我爸说的一点都没错，这婚事我也不同意。”王丽娟狠狠地瞪了李小璐一眼：“你不是不同意出换房的钱和彩礼钱么？既然不出钱，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哪凉快哪待着去！”防盗门外，胡亚楠拎着两个塑料袋，正趴在门上，偷听着门内的争吵。两只袋子里装的都是保健品，王丽娟有痛风，李志国血压高，她咬牙花了一千多块，想把这俩老东西牢牢攥在手。胡亚楠沉思片刻，怒气冲冲沿着电梯下楼，把身体盛进楼前浓密的树影中。他刚去银行办了一张新卡，卡里存进五十万，打算帮李小璐留住房子。五万块虽然不大，但也是李小璐求爷爷告奶奶拉单子赚到的亲苦钱。更何况她前前后后花了半年多时间看房，这套房子倾注了她的诸多心血，寄托着她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希冀。他看着胡亚楠挂掉电话，一脸愤恨，又看着她气呼呼的上了一辆驶来的汽车。看这样子胡亚楠并没有进门，匆匆上楼，突然离开，出什么事了？一个俏丽的身影切碎楼洞闷热的风，疾步出现在欧阳端覆着困意的面容前。李小璐耸耸肩，摇摇头：“不仅没有，反而让我妈更有底气，觉得天平终于向我哥这边发生了倾斜。”“刚才那个胡亚楠来过，但是很快下楼，你们吵架了？”“这是我刚办的一张卡，密码是你生日，卡里有五十万，你先拿着用。房子你已经选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找到心仪的，又交了定金，没理由不买。”李小璐急急把银行卡放到仪表台：“我家的事，我自己来处理，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不希望我家人成为你的负担。”“小璐，你不要这么说，我选择跟你在一起，就是接受了你的家人，我愿意帮你减轻负担，成为你的后盾和依靠。”遇到欧阳端的时候，她其实并没有指望能跟他白头偕老。可是欧阳端打消了她的疑虑，让她知道，他是切切实实愿意跟她站在一起。她也逐渐明白，每个人都需要成长，她也要跟她的原生家庭进行合理的切割，这样，对她的伴侣才算公平。“小璐，你再好好想想，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有朝一日我需要你的帮助，难道你会扔下我一走了之吗？卡你先收着，我允许你考虑一天，如果你还是不肯要，你再把卡还给我。”“好。我们先去吃顿饭，然后我带你四处逛逛。等晚一点回来，我爸妈要是达成了合意，我再请你到我家。”傍晚时分，烘烤了一天的热浪裹上了萎靡的气息，洞开的窗户居然透进一丝凉风。“爸，妈，你们想了解我，想了解我家，可以直接来问我，干嘛让小璐去做背景调查？你们知道那所长是什么人吗？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吃拿卡要，无恶不作。之前他好几次到我家馒头店敲竹杠，我爸不肯给他钱，就被他派人抓进了拘留所，打的我爸皮开肉绽，差点没断气。爸，妈，我是诚心想跟小铭过日子的，你们这么看不起我，那还是算了，这孩子……这孩子我也不要了。”胡亚楠的泪从小雨转大雨，从包里掏出早已备好的孕检报告。——这是她听到李志国和王丽娟的争吵后，临时想出来的主意。李家人已经对她家的底细了解的一清二楚，难保不会萌生退意，只有使出杀手锏，才能保证这段婚姻的顺利缔结。因此她找到在镇医院当院长的亲戚，求他出具了这份孕检报告。那个老色批亲戚从前没少揩她的油，没理由拒绝她的要求。李小璐跨进防盗门这道分水岭的时候，就收到了来自母亲大人的最后通牒。“你嫂子已经怀孕了，从今天起，她就是我们家的媳妇，是你哥的老婆。”这孕怀的真是恰到好处，她前脚扒了胡家底裤，胡亚楠后脚就插苗结果，传声筒一般。“妈，不是我说话难听，像我哥这种情况，男人的功能基本实现不了，更别说是播种成功，我看你还是不要高兴的太早。”胡亚楠哇的一声放声大哭：“爸，妈，小璐说的这是什么话？小铭是你们的儿子，是她的亲哥哥，她就这么不希望小铭好，不希望小铭有个老来能依靠的亲骨肉吗？她看不上我，嫌我家里负担重，嫌我只是个小镇人，这我都能理解，可她怎么能这么编排小铭，侮辱我呢？这也太伤人了，呜呜呜呜。”三十年来，李小铭一直被人叫傻子，连邻居刚会说话的小孩都会跟在他后面，学他走路学他说话，把他当个供人娱乐的大马猴。前些年他们给李小铭张罗婚事，她和李志国特意带李小铭去过男科门诊，想知道儿子有没有能力一展男人的雄风。医生跟李小璐的话如出一辙，但末了安慰他们说“世上永远都有意外”。这意外二字深深地扎根在王丽娟的大脑，她相信她的儿子有运气拥有这个意外。李小璐的话触了她的逆鳞，让她对这个抱来的女儿充满愤恨。“不就让你出钱给你哥买房，再给你嫂子出彩礼么？不想掏钱就直说，用得着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李小璐一眨不眨的盯着胡亚楠：“钱我可以出，不过不着急这一时，等到孩子生下来，再做完亲子鉴定，确定跟我哥的亲缘关系，我愿意出钱买房，付彩礼。”“妈，虽然我穷，对车不了解，可小璐的那辆车是迈巴赫，要一百多万呢。你说她手里只有五十万，那怎么可能？谁会连房子都没有，先去买辆一百多万的车？”疫情那几年，她和闺蜜的公司举步维艰，拉业务四处碰壁。后来有前辈开示他们，说做生意排面很重要，办公地址和出行车辆，都决定了公司的形象和实力。她们痛定思痛，把公司从老城区迁到了新城区的CBD商圈，闺蜜咬牙买了一辆卡宴，而她吐血贷款添置迈巴赫。虽说打肿脸充胖子一向为人诟病，但在商言商，商界的潜规则不可能被两个弱女子改变。几个上市公司新产品的包装让她们迅速回笼了第一批资金，也在业界打响了名号。之后雪片一般飞来的单子大大缓解了她们迁址及购车带来的经济压力。这胡亚楠的脑子转的真是快，小铭要是能娶这么聪明的媳妇，生的孩子智商肯定随妈。过去她以为拿捏李小璐不是问题，现在才知道是过于乐观。这死妮子有了男朋友就有了异心，以后怕是不好从她兜里轻松拿钱。不过老娘的心脏搭桥手术势必不是问题，只不过是曲线救国，羊毛还是会从老羊身上回到自家羊圈。“哎呀亚楠呀，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你妹妹吃肉，你们才能跟着喝汤，她开好车，以后你产检也能坐的上。”“早上奶奶给我打电话，说要做心脏搭桥手术，费用要几十万。这次的手术费用也不低，还是三家一起出吧。爸，你别忘了早点给姑姑和小叔打电话，商量出钱的事。好了，我公司还有事，今天得回滨江了。小柠……”她冲着弟弟的房间叫，“你是跟我一起回，还是明天坐高铁回？”李小璐意味深长的瞥了胡亚楠一眼，跟李小柠前后脚出门。“妈，小璐是不是知道你在骗她？她要是不肯出钱，这可怎么是好？”胡亚楠眼泪汪汪的看着王丽娟。王丽娟傻了眼，李小璐要是越俎代庖地去跟老二老三商量手术费，那她的谎言不是分分钟露馅？“姐，钱在你兜里，只要你不同意，爸妈不可能去抢，你就安安心心买你的房，欧阳哥家的条件那么好，别再像上次似的……觉得咱哥是拖油瓶，毁了你的婚事。”“还有……”李小柠冲姐姐晃了晃手机，“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给姑姑打过电话，她根本不知道奶奶要做手术的事。”姐弟俩沉默着来到楼外，迈巴赫沉默地伫立在不远处的停车场。“我刚才查过，办理居民医保，次月就可生效，一级医疗机构可以报销70%，二级医疗机构可以报销60%，三级医疗机构报销50%，这样你的负担就轻多了。”李小璐冲欧阳端笑了笑，打开坤包，将银行卡还给欧阳端。“怎么……？”欧阳端英挺的眉峰毫不掩饰的表达着诧异。声声彩铃后，迎来姑姑的大嗓门：“小璐啊，你最近怎么样啊？”“姑……”李小璐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奶奶要做手术了，联系好医院了吗？大概费用是多少？”“哦，这事啊，是你二叔在张罗，他在武汉有个在三甲医院当院长的老同学，我已经买了去武汉的高铁票，下周把你奶奶送武汉，具体的手术费检查费还要去了才能定，不过四五十万是少不了的。哎呀小璐，因为你奶奶的病，恐怕要耽误你买房子，我这当姑姑的觉得真是对不住你。”“姑，耽误不了我什么，房子我照买不误，至于奶奶的手术费，你和二叔跟我爸妈商量，每家出三分之一。对了……”李小璐望着欧阳端的眸子亮晶晶，“可以给奶奶缴纳居民医保，次月生效，能节省不少钱。”“那大概是他们意会错了。我的房子已经交了五万定金，违约的话，这五万块可是要全部打水漂。奶奶毕竟是三家的家长，手术费没理由让我一个小辈全部负担，传出去会显得你们这辈人不孝顺，在宰我这个第三代，你说是不是？”“饿了吧？走，我们去吃顿大餐，然后再回滨江，欧阳司机，出发！”“喂，到底怎么回事？这钱一会出一会不出，你都把我搞晕了。”父母为了大哥的婚事盘剥她尚且可以理解，奶奶二叔小姑一起友情出演蒙骗大戏，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奶奶小姑过去对她一向不薄，此番却变成敌我阵营，其中势必有她不知道的隐情。客厅里，胡亚楠的眼泪再度冲破堤坝，她摸着小腹，一副痛彻心骨的模样。
“爸，妈，我是真的心疼小铭，小铭长得多帅啊，人又老实又善良，他要不是出了问题，肯定大把女孩子喜欢他，怎么可能轮得到我？”这胡亚楠倒是挺能拎得清，这么低姿态的媳妇，才可能照顾好他们的好大儿。要是遇到个掂量不清自己分量的女人，拿儿子的智力指天说地，那他们一家子还不得在她面前跪一辈子？“我是真的想跟小铭结婚生孩子，生个健健康康漂漂亮亮的孩子，让他生活有盼头，老了有依靠。只要我们的孩子健康，看谁还敢嘲笑小铭？都说小的时候，父母是孩子的面子，等到父母老了，孩子就是父母的面子。我要给小铭生个光光亮亮的面子，让他在人前再也不会抬不起头。”她擤了一下鼻涕，话锋一转，煽风点火的说：“小璐之前那么孝顺的，现在居然敢不听爸妈的话，恐怕也是因为要结婚了，要跟娘家分割开，哎，老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真是有道理。”接听键刚刚划下，姑姑不管不顾的嚷嚷起来：“大嫂，你是不是搞错了？小璐说她没打算出手术费，让我跟大哥二哥一起分摊钱。高铁票我已经买好了，也跟二哥通过气，你们这搞什么名堂，这不是让我白花冤枉钱？”翌日，大太阳依旧燥热，云朵像棉花一样绚烂，一丝风都没有。昨天他听李小柠绘声绘色的讲述了手术事件的始末，对老丈人一家的做派叹为观止。他担心今天的签约之路还会山重水复，决心当好贴身保镖。房价下跌，售楼大厅门可罗雀，三人进门，之前的那个销售经理笑容可掬的一路小跑着迎上来。“李小姐，您来的可真早，您那边的征信报告打印好了吗？合同我们已经准备好，银行的房贷审批专员十一点钟会准时过来，签完合同就可以为您办理贷款。”欧阳端原本想大包大揽地为李小璐操办，可惜这家地产公司的合作银行并不是他们交行，欧阳端只好退居二线。这半天异常的顺利，签合同，交首付，审资料一气呵成。
十一点半钟，三人走出售楼大厅，李小璐坐进欧阳端的奔驰，攒眉凝思，又拿出胡亚楠家人的那份背景资料。在密密麻麻的人员信息中，她发现了一个之前未曾留意过的人名。这个人是胡亚楠的表舅，因为不是直系亲属，资料只显示他的年龄和工作单位。更何况，昨天是周末，镇医院只有值班医生，断不该有这么高的工作效率。除非……那份孕检报告来自于这位舅舅开辟的绿色通道。孕检报告上的怀孕周期是一个多月，如果孩子不是大哥的，那么很有可能是这位舅舅利用职务之便，对报告单上的数据造假。李小璐把手机收进坤包，冲欧阳端笑笑：“中午我做饭，吃饱喝足，我们得奔赴各自的工作岗位，不然飞鸿得扒我的皮了。”俞飞鸿是李小璐的闺蜜，也是她的合伙人，这些天她走马灯一样看房，公司的事由俞飞鸿全权处理，还不知道忙成什么蜜蜂样。“走喽，姐，我不上课的时候开始看家具吧？我的房间我能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选吗？”小柠显得比姐姐还兴奋，从后排座位上伸过脑袋，兴致勃勃的看着李小璐。“当然可以，但是要货比三家哦，老姐我的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三个人欢天喜地回到出租房，推开门，闻到扑鼻饭菜香，不觉诧异。“奶奶……”她循着声音，在次卧的床上看到了白发苍苍的奶奶。因为哥哥智力受损，父母又忙于小超市的经营，无暇看管她，因此小时候的漫长时光，都是奶奶陪她度过。她跟奶奶有很深的感情，即便奶奶跟其他人一起欺骗她，她也没有任何怨恼。人老了，需要子女的照顾，面对子女，失去了年轻时的指挥权和控制权，变得唯唯诺诺，跟子女说话也会小心翼翼。更何况奶奶不仅老，还需要爸妈提供的养老金度过余生，这样的依靠，让她对他们的要求，只能低头接受。人在年轻的时候一定要多多赚钱，老了才可能活的体面，享受儿孙绕膝的幸福。“小璐啊，手术费的事，是奶奶的错，奶奶专程过来，就是给你赔罪的。”“您别说了，我能理解。奶奶，我愿意独自负担您的全部手术费，但我不愿意你们联合起来欺骗我，您明白吗？”她也真是猪油蒙了心，一听说大孙子能娶媳妇，一听说大孙媳妇还怀了孕，立刻禁不住王丽娟的撺掇，答应跟她一起兴风作浪。可她事后就后悔了，小璐虽然不是她的亲孙女，却是在她的翅膀下长大，跟着她掏鸟蛋，在集市上卖菜，一声一声奶奶的叫着，总是把好吃的都留给她，从上大学起就按月给她钱花。得知谎言被小璐识破的那一刻，她感到一阵轻松，她要求王丽娟把她送到省城，她要当面跟孙女认错。
厨房里，挥舞着锅铲的王丽娟紧紧地扒着门框，偷听着祖孙二人的聊天。听到祖孙冰释前嫌，她明显松了口气，继续转过身，翻炒着锅里的宫保鸡丁。如今知道被全家人坑蒙，以后想再从她那拿到仨瓜俩枣，纯粹痴人说梦。她不得不低着头去求婆婆，希望女儿看在婆婆的面子干戈化玉帛。欧阳端和李小柠的表情也轻松了几分，李小柠还冲欧阳端做了个鬼脸。李小璐走出次卧，来到主卧，将门关上，来到洒满阳光的阳台。父母的小超市从九十年代开到现在，位置就在居民区里。谁家丢了自行车，谁家跑了一只猫，谁家的小媳妇偷了人，王丽娟都是第一时间知晓的。接电话的是一个带着松陵口音的中年妇女，声音没精打采，还不住的打着哈欠。
“是这样的，有人给我弟弟介绍了个女朋友，就在你超市楼上，我呢，知道嫂子你消息灵通，想打听一下那姑娘的情况，免得被骗不是？你放心，我不会白耽误你功夫，我给你钱。”李小璐加了店主微信，以500块钱的代价，换来了一条很有价值的消息。胡亚楠跟一个名叫孙浩的男人谈了三年恋爱，听说一直在同居，不久前突然分了手。李小璐又花了200块，买到了孙浩的家庭住址和几张照片。胡亚楠居然能跟这样一个男人割袍断义，转而投奔李小铭？王丽娟和婆婆在滨江住了一周，李小璐带奶奶做了全面体检，结果表明老太太的心脏血管已日趋狭窄，仅靠药物维持已然不够，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李小璐把话撂的很彻底，给奶奶办理居民医保，然后三家一起出钱。这些年她因为大儿子的事没少折腾李志国，勒索李小璐，她知道李志国心里不满，但心里有愧，不敢跟她对着干。但老娘是李志国的死穴，她要敢在这事上表示反对，李志国会原地跟她离婚。在这里的一周她算是看出来，欧阳端不仅有钱，还舍得给小璐花钱。这一周里李小璐也很忙，贷款顺利办妥，一周后即可交房，办理房产证。她跟一家母婴用品公司市场部经理进行了三轮磋商，希望接下对方新产品投放的广告宣传。可她没法闲着，先是把王丽娟和奶奶送回安康，又偷偷拍下胡亚楠孕检报告的照片，接着马不停蹄赶到松陵，在孙浩家楼下守株待兔。欧阳端出差在外，没法同行，心里却是放心不下，这一天里电话不断。晚上十点多钟，李小璐终于在夜色中看到一个摇摇晃晃，带着五分醉意的男人。借着昏暗的路灯，李小璐反复比对过手机里的照片，确定此人就是孙浩。她打开手机的录像功能，调整好角度，推门下车，小跑着拦住孙浩。孙浩一惊，打了个趔趄，险先摔倒，待到看到面前的柔弱女子，忍不住蹙眉：“你是谁？”李小璐胡诌：“我是胡亚楠的店长，你都知道她怀孕了，为什么还要跟她分手，她每天哭的稀里哗啦，根本没法工作，你知不知道？”“去他妈的！”孙浩毫不客气的爆了粗口，“结婚结婚，胡亚楠那个死女人就知道结婚，他他妈的也不想想，就我跟她那点钱，结个屁的婚！哭哭哭，哭个球啊，老子可是给了她5000块去打胎的，他他妈还没去？我艹，这是打算用孩子继续讹老子？李小璐关掉录像模式，发现视频的画质和声音都很清晰，疾步回到迈巴赫，发动了汽车。一个小时后，李小璐回到自家楼下，看着窗户上映出的灯火，拨通李志国的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