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麻雀出现在窗前。
至今,这一场景,我久久不能忘怀。
那是一个深冬的上午,约九、十点钟,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房间,洒在书桌。正在伏案阅读的我,听到窗台叽叽喳喳的叫声,慢慢转身,一瞧,原来是两只灰色的麻雀,歪着小脑袋,脖子一伸一缩朝窗内张望,可爱极了。我的身影稍一晃动,警觉的雀儿,喳的一声,扇动起翅膀,划着两条高低不一的弧线,钻进了不远处的小树林里。
望着消失的雀儿,随即,我插上了笔套,合上了书和笔记本,陷入了沉思。
时至冬日,万籁寂静,百花萧杀,只有麻雀依然在跳跃,难得的鸟叫声赋予了一些生气。是否可以给它们送点吃的,让它们来陪伴我,增添点读书的乐趣,试试看吧,一边想着,一边来到厨房,取了一个盛菜用的瓷碟子,在碟子里放了些大米,放到窗外防盗网上的窗台,期待着雀儿能飞来进食。
虎岭山,位于闽西岩城市中心。山脚下一幢五层楼房,靠东边的二楼一套是我的住处。山上都是常年阔叶的参天大树,几经改造完善,不仅是人们休闲的好去处,也是鸟的天堂。森林的早晨,很是热闹非凡,频频传来鸟叫声,有的清脆,有的低沉,有的灵空……这俨然成了鸟儿们歌唱的大舞台。山的四周座落着高高低低的居民楼房,一般五、六层楼高,房前屋后都是些杂树林,是麻雀最佳的栖息地。我站在阳台和窗口,就能看到雀儿活泼的身影,枝头梢末上,能听到雀儿欢快的叽喳声。
一天、两天、三天……,也不知过了多少天,大概二个星期吧,都没有雀儿飞来。一场夜雨,把碟子里的米都浸坏了。我又换上了好米,又过了三、四天,在我感到一丝失望的第五天,一只雀儿喳的一声出现在窗前,它看到碟子里的米,先是啄了一粒进嘴里,接着吐了出来,偏着头,总是左瞧瞧,右看看,头总是一伸一缩的,后来吃了几粒就飞走了。
顿时,我一阵狂喜,雀儿们来了,真是有一种很大的成就感,好像做成了一件喜事似的。
后来,飞来的雀儿慢慢多了起来,由二、三只,变成了五、六只,七、八只……,多的时候有十几二十几只。看到它们从屋檐上、树梢上,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角度,划着高低不一,有长有短的弧线,发出喳喳的叫声,结伴而来,心里在说,它们与我交上“朋友”啦。
麻雀多了就会互相抢食,强的欺弱的,大的挤小的,老的会啄小的头,有的挥着翅膀喳喳地相互拍打,叽叽喳喳乱成一团。看到它们互相打斗,争抢食物,就有点心疼。随后,我就增加了三个碟子,再添上一碗清水,让雀儿能够和平共处地分享食物。
随着雀儿天天的光临,我又开始观察它们的生活习性。除刮风下雨,它们总是天一亮就离窝,太阳要下山了就回巢。进食的时间,离窝后的早上,上午九、十点钟,还有下午一至三点,其余时间,也有少量进食的习惯,它们一次进食不多,碟里的食物,大部分被它们用嘴啄到四处乱飞,吃掉的只是少量的。久而久之,给它们喂食的举动,成了我日常生活的一个习惯。每次外出回来,第一时间就给它们添加食物,每天晚上临睡前,都会给它们准备第二天的早餐。因为它们起得比我早,我每天早晨醒来,还躺在床上时,就可以听到它们叽喳叽喳的吃食的叫声,也好似在叫我该起床了。
为了雀儿吃得更多花样,更多营养,我购回了小麦、黑米、黄小米、糙米等七、八种粗细杂粮,混合一块给它们吃。有时还会买一些全麦无糖面包,剪成小小碎片,让它们也感受一下另外一种美食。我常想,窗外,雀儿们食着不同的食物;窗内的我,在书中品尝着不一样的人生。
窗外,我无法顾及风霜雪雨对它们的摧残。但我可以做到带去点食物,让它们温饱度日,甚至一些美食。动物的悲欣是相通的,温饱和饥饿就是其中一种。回想起上世纪六十年代,生活在农村小山村的我,将稻田里捡回的谷穗,洗净晒干时,妈妈会叫我坐在簸箕旁边看着,看到雀儿飞来就要赶走。在那样的年代,人缺粮,麻雀也是挨饿的。如今,它们与我们“患难与共”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了。
一天下午,窗外动声异常,起身转头一看,是一只松鼠,它摇摆着长长的尾巴,看到我的出现,它瞬间跳跃至旁边杂物间的屋顶,顺着屋顶边沿,一溜烟爬上了一棵树上。我想,它应该是从虎岭山跳下来的,它是不是来看一个读书人的呢。之后,它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野鸽子,还有不知名的黑色的、花色的、美丽的、丑陋的,还有长长尾羽等鸟儿,都有陆续在窗边停留过。它们的偶遇出现,尽管停留的时间多则十几秒,少则一刹那,它们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有一次,外出一段时间回来,走到窗前一看,整个防盗网上的栏杆上,到处都是有白色的、黑色的、黄色的相互掺和在一起等五颜六色的粪便,几个碟子也被踩得黑呼呼的。这些小家伙怎么这么不友好,心里挺生气的,花了一些时间才擦拭干净。但转念一想,也许它们蹬在栏杆上,是在苦苦等待屋子的主人归来吧。顿时,心里感到一些愧疚,应该错怪了它们。在擦拭过程中,就有几只雀儿,不时地叽叽喳喳,在小树上跳上跳下,飞来飞去。待我把碟子盛好食物,拉上玻璃窗、纱窗后,我躲到一旁,目视窗外的动静,不到五分钟时间,窗外又传来雀儿“叽叽喳喳”吃食的声音。把我从遐想中拉回了。没错,它们虽然是喂不熟的,但它们一定也有柔肠、佛心。
记得有一年五月的一天下午,太阳快下山了,窗外有一只小麻雀,一边喳……喳……小声叫着,一边两个翅膀不断地扇动着,孤零零站在那里还没离去,也许是它第一次离巢,忘记了回家的路,也许是它其它什么原因。我想着想着,忽然间,一只较大的麻雀从对面的屋檐下,快速飞到小麻雀身上,小嘴啄了一下小麻雀的翅膀,迅速起飞。随后,小麻雀喳一声,也跟着大麻雀的方向飞走了。此情此景,多么有爱的画面,不禁让我感动,也让我沉醉。
再好的书,再美的文字,再精彩的故事,都会让人看腻的时候,也会有一种让人感到孤寂、枯燥、泛味。每每这个时候,我会合上书,停下笔,站起身,擦擦眼睛,看看窗外的雀儿们在干些什么。它们有的在梳理着羽毛,有的把头蜷缩在翅膀里打盹,有的在嬉戏追逐,有的在欢快的喳长喳短,互相应和……看到它们的身姿百态,内心的欣喜无以言表。是啊,我非雀,不知雀之欢;雀非我,不知我的书中乐。
万物有灵。现在,很多退休人员或空巢老人,为愉快度过晚年生活,有的养鸟,有的养狗,有的撸猫……各自选择,自行开启,自得其乐,不一而足。而陪伴我的是窗外的麻雀。虽然,雀儿们的窝在屋檐下的某个角落里,经常在我们的身前身后飞来窜去,是人类最亲近的鸟类,遗憾的是,它们受不得丝毫惊吓,或看到人影,甚至听到一点点响声,没等你反应过来,甚至看上一眼,它们就一飞了之。但我非常欣喜的是,我与它们仅一窗之隔,它们竟成了我无言的“朋友”。我能默默地注视着它们的欢心唱语,看到它们的千般样貌,让我孤寂的读书生活,不但传递了情感,带来了能量。而且,也让我的读书旅程,走得更实一点,更坚韧一点,更有趣一点。
冬去春来,窗外的麻雀繁衍了多少后代,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自己大概读了多少本书。《读者》杂志从创刊的第一期开始,一期一期读过来,书中的故事有的已经淡忘,有的铭记在心。如今能够清晰看到的是20余瓶派克墨水空瓶,还能让我孤芳自赏的是,在橱格里码着的900多本鹅黄色封皮的读书笔记。是《读者》与雀儿们的心灵共鸣与相伴,让我九年多的退休生活,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得:快哉!美哉!乐哉!福哉!
《闽西日报》2024年11月18日刊载时,略有删改
严福春,在“我与《读者》的故事”征稿中,他的作品《笔尖沉浸在<读者>浓浓的书香中》获三等奖,是福建省唯一的获奖者。
严福春被誉为《读者》杂志的“铁粉”。他退休后10年坚持抄写《读者》,从未间断,已抄完专用笔记本近千本,写完22瓶派克墨水。他认为,《读者》就像一棵百年大树,根植沃土,枝繁叶茂。他读《读者》、抄《读者》,感悟道理,结交文友,其乐无穷。
期待你的
分享
点赞
在看
作者:严福春
编辑:汤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