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监生何许人也?人教版小学五年级语文教材《两茎灯草》的主角。据说原名为《临死前的严监生》,内容改编自《儒林外史》第五和第六回。通过教材的普及,严监生和范进都成了著名的小说人物了。
严监生真是个吝啬鬼吗?我要为他喊冤,想说几句公道话。
严监生的出场是因他哥哥严贡生而起,贡生和监生都是国子监的学生,贡生地位略高,都是有功名的乡绅。
严贡生惹上了二场官司:其一是他的一只小猪跑到邻居家,邻居好心送回,但他说猪回来不吉利,逼着人家出了八钱银子买下,强卖也就算了。等邻居将这猪养到百来斤,不想有一天这猪不幸又散步到严贡生家被扣下,说猪本来就是他家的,想要回去照时价拿几两银子来。邻居理论,严贡生指使儿子把人家腿给打断了。另一场是有人向严贡生写条子借二十两银子,每月三分利钱,后来大概打听到严贡生的为人就不借了,这人也糊涂,大半年后才想起要拿回借条。这下严乡绅不干了,辩说自己将二十两银子备着随时给他而不敢借别人,误了大半年利钱,是要出的。这人自觉理亏,托人通融,没想到严贡生硬是抢了人家的驴米。
一个无赖狡诈,倚势欺人的乡绅形象出现在读者面前。当两件案件当事人告官,后,他自知理亏脚底生油跑了。
官府来严家拿不到人,就找到弟弟严监生了,两人虽是亲兄弟,但已分家。严监生是读书人,他说:“我怎能丢了家里的事”,代亲哥哥赔了猪钱和医药费,又让保人写明借条作废。他完全可撇开官司的,但他没有,而是为家族名声花掉了十几两银子。这是严监生第一次花钱,不是吝啬鬼该有的样子。
没多久,严监生结发妻子王氏病重,他请来两位舅子,开了橱子,拿出二百两银子来给他们,说这是妻子的意思,说过一段时间,还要重修岳父岳母的坟。他怕两舅子多心,伤感地说妻子过世后一切花费他都会备好,两位舅爷到时来行礼就行。这是严监生第二次花钱,一出手就二百两,吝啬吗?
严监生正妻无生育,妾赵氏有一子,在王氏病重时,王氏深明大义,知道自己将亡,让严监生立赵氏为妻,严监生没有倚仗有钱自作主张,与舅爷商议后,花银子备酒席请了族人亲戚来,将事情做得堂堂正正,过后,又拿出五十两银子谢两位舅爷。这是严监生第三次花钱。
接下来,发妻死去,修斋、理七、开丧、出殡等等,严监生大笔花钱,折腾了半年,风光下葬,花去四五千两银子,这像是一个悭吝的人吗?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他非但不吝啬甚至是非常慷慨。
严监生不但慷慨大方,他还有情有义。
妻子生病,他每日请四五个医生,人参终日不断,自己生病却舍不得银子买人参。他对舅爷盛赞妻子是贤内助,为妻子挥金如土。过年因怀念而精神颠倒,不时哭泣,不愿出门,留下病根。一天,严监生心里难过烦躁,踢了一只猫,猫受惊吓逃跑时竟将王氏的五百两私房钱撞下来,严监生边哭边说:“这都是历年聚积的,在我有急事好拿出来用的。”他不认为妻子存私房钱是为自己或为娘家,而是肯定她为家庭的苦心经营。
严监生不仅在物质上大方,在精神上也一点不吝啬。无论古代还是现代,他都是一个爱妻子、爱家庭,带着人间温暖的好男人。
严监生放心不下一根灯芯,确实极为看重财物,但节省的是自己,他没有损人利己,也没有百般算计、巧取豪夺,他不像葛朗台,临死前还想着神父胸前的金十字架,他更没有巧取豪夺集体和社会的利益,他的财富正是这样数十年苦心节俭累积,这难道不是传统美德吗?他更是在虎狼一家的严贡生面前,用自己无声的语言,让妻儿牢守家财,勤俭持家。仅从一点灯油就盖棺定论,正是评判者龌龊价值观的体现,占领着道德高地对别人乱加指责。就算在物质丰富的当下,为人父母者节衣缩食,却对孩子有求必应;我的母亲经常嫌晚上屋里太亮而关掉多余的灯,这些与两茎灯草何其相像,这是吝啬还是勤俭,值得我们认真思考?
欧洲文学作品中的吝啬鬼在钱财上是歇斯底里泯灭人性的。夏洛克不让仆人吃饱,冷酷地要安东尼奥割肉抵债;泼留希金的粮堆变成了粪堆,面粉硬成石头,箱里的钞票腐化了,但除了诅咒一个子儿也不给儿女;多疑的阿巴贡强迫儿子娶有钱寡妇,女儿嫁有钱老爷。相比下,严监生苦心经营家庭,对自己严苛要求,对家庭勇担责任,该花钱时毫不犹豫,豁达大方,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善良的人往往因内心不安得不到福寿安康,为恶的倒永远心安理得。严监生是悲惨的,他死后唯一的儿子也夭折了,他尸骨未寒,严贡生就要驱赶赵氏霸占房屋。赵氏告官后,尽管各级官员支持了赵氏,但最终大部分财产为严贡生霸占去。为了不付租船的费用,严贡生故意将吃剩的云片糕落下,引诱船东吃下后即翻脸胡说云片糕是他救命的药。作者真正要揭露的是常常宣称为人率真,从不晓得占人寸丝半粟便宜,实际却阴险狠毒的严贡生。他要讽刺的正是那些饱读诗书却欺压百姓横行乡里的文化败类。而严监生正好衬托出严贡生的六亲不认和横暴贪婪,真正吝啬的是严贡生,这种无耻士人处于人品至低点,虽然吴敬梓未对严贡生作一句半字评价,但却是他真正想鞭挞的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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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春武
编辑:汤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