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映凡：母亲（十七）

果然不出所料，当阿妈宣布撤销酒志虎、梁哈尔现任职务由我和阿弟梁文武分别担任梁家羌寨管家和寨兵队长的时候，突然羌寨里人群大乱，有人高呼：“我们反对梁夫人的这个决定！梁娟儿本来就不是梁老夫人的亲生女儿，而且还是个外人，由她来当管家，岂不坏了羌家规矩？梁文武太年轻了，怎能当此大任？我们不服！”

“我们反对！我们不服！”

“梁头人生前任命的管家和队长为梁家立过大功，现在撤换他们，我们不答应！”

人群中闹嚷嚷的，混乱极了。

酒志虎也一下跳到一块巨石上，大声吼道：“梁爷尸骨未寒，梁老夫人受他人蛊惑，就要清除异己，这是出于私心！”

“梁老夫人处事不公，我梁哈尔是梁家正宗，何罪之有？她们这是上了共产党的当啦！”梁哈尔暴跳如雷。

几个酒志虎、梁哈尔的铁杆儿弟兄更是一起跟着起哄，场面十分紧张。

不知阿妈今天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勇气和魄力，她一下站到寨子院坝中央平常我阿爸生前宣布寨令的用石头和泥土垒砌的台子上，脸色严肃，大声说道：“我亲爱的同胞们！我们的梁头人，我的丈夫刚刚过世，现在寨子里的事由我做主！我今天之所以要将酒志虎和梁哈尔撤职查办，就是因为他们早就背叛了梁家羌寨，背叛了你们的梁头人！”

阿妈的话音落地有声，这一下，场面一下就安静了。酒志虎和梁哈尔满脸通红，不断地摇头，声音低沉地说：“她在胡说！没有证据，她在诬陷好人！”

“不！我有证据！酒志虎和梁哈尔就是梁家羌寨的叛徒！”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吼了出来，大家一起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个铁矿厂工人模样的年轻人。

有人认得这个年轻人就是在韩人平厂子里干活的姜志山。

这姜志山可是个有名的人物了，因为他的老婆山辣椒黄姝儿被韩人平霸占为姨太太了，所以他虽然长期在韩人平厂子里干活，但他恨透了韩人平。上次他的好友吴振山在梁家乱葬岗差点儿被梁五枪毙的惨剧给了他更大的打击。在他的妻子黄姝儿被韩人平霸占的时候，他曾与吴振山多次商量想去刺杀韩人平，可是几次都未成功。刘方正得知这一消息后，便耐心地做他和吴振山的工作：这个世界是黑暗的，即使你杀死了韩人平，还会有第二个韩人平出现，所以咱们工人、农民、猎户和所有的穷人要团结起来，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与国民党反动派作长期斗争，最重要的是要团结起来迎接红军北上抗日。从此以后姜志山和吴振山都参加了共产党地下组织。姜志山是韩人平铁矿厂的护厂队员，吴振山是梁家铁矿厂的护厂队员。因此，韩人平收买酒志虎和梁哈尔的事情他早就了如指掌：韩人平与酒志虎、梁哈尔在暗中在就结拜为弟兄，酒、梁二人愿为韩乡长效力待时机成熟时吞并梁五的铁矿厂，事成之后，韩人平将任命他们作这里的保长和甲长替韩府管理一方土地。这件事，有韩人平与酒志虎、梁哈尔喝了血酒之后、签了血书为证。

姜志山不仅亲眼目睹了韩人平在他的铁矿厂与酒、梁二人喝血酒结拜弟兄的场面，而且他还想方设法从黄姝儿那里弄到了这份血书，今天按照刘方正的指示，要当众揭露韩人平的阴谋。

阿妈问：“年轻人，你有何证据他俩就是梁家的叛徒，就是韩人平的内线？”

姜志山欠身与我阿妈打了招呼，然后把事实的真相当众述说了一遍。

可是酒志虎和梁哈尔还要狡辩：“就凭你胡编乱造的鬼话，就能证明我是梁家叛徒吗？”

“那好！我给梁老太太看一样东西，也请梁家羌寨的乡亲们听听，看看酒志虎和梁哈尔是怎样卖身求荣投向韩人平的！”

姜志山说着便将韩、酒、梁三人签订的血书递给了梁老太太，并当众揭露了韩、酒、梁三人的阴谋。

这一下，寨子里传出了：“打死他！打死他！”的怒吼声。

我见时机到了，便对我阿弟梁文武说：“让寨兵们把他们抓起来吧！”

阿弟梁文武还是头一回发布命令。

几个寨兵为了讨好他们的新任队长，便十几个人一起上前很快就把酒志虎、梁哈尔给抓了起来。

这一下，寨子里的人群里有人高喊：“老太太——英明！老太太——英明！”

寨子里的寨兵、乡民们的士气一下高涨了起来。酒志虎、和梁哈尔不断地向我阿妈磕头请求饶命，并且说：这都是韩乡长逼的。

阿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看在你们为梁家效力多年，我就饶了你们的狗命，但是我必须把你们关押起来，当面向韩人平讨过说法！”

我真佩服阿妈处理这件事的理智和冷静。我说：“阿妈！想不到您真能干！女儿我就放心了！”

寨子里虽然还是很乱，但我阿妈成了新的羌寨女头人，我相信这种混乱很快就会平息的。

第二天，传来了消息：韩人平带了大队人马要来攻打梁家羌寨。还要强行夺取梁家的铁矿厂。

可是，当他们的团访部队刚刚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遇到了猛烈的枪击。山林里呐喊冲天，枪声大作，还有手榴弹巨大的爆炸声。这是韩人平，根本没有想到的。

一会儿，从韩府大院飞马而来一个报信的士兵，冒着枪林弹雨老远就哭喊着：“韩爷！韩爷！不好了！韩府大院也遭到了不明来路部队的猛烈攻击！韩爷啊，赶快撤吧！”

韩人平骑在马上，被吓得掉下马来，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哆嗦着说：“撤！赶快撤！”

可是，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部队，他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慌乱地带着他的团防部队逃回了韩府大院。

我知道，这一定是刘方正的游击队干的。我心里一高兴，便哈哈哈大笑起来：“这天要变啦！”

我身边的寨兵队长，我的阿弟梁文武被我的笑声吓了一跳：“忙说，阿姐别笑！现在还在打仗呢！”

晚上，寨子里的人们都在庆祝胜利，这自然也包括梁家铁矿厂的工人们。

阿妈当然高兴。她把我和阿弟还有丹儿叫去说：“今晚的天气真好，可是没有圆月，天空中升起的仅是弯月啊。”

“大阿妈，那叫新月！”阿弟连忙纠正阿妈的话。

“只是你们的阿爸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啊。不过，他也是鬼迷心窍了啊，谁让他那么信任那个老狐狸韩人平呢！罢了！罢了！你阿爸也是魔由心生啊，咱们不说他了。”阿妈又伤感起来。

我突然想到洪喜儿，便说：“阿妈，你还记得李家羌寨有个洪喜儿吧？他现在被韩人平抓了。刘方正对咱梁家这么好，他可是刘方正的好朋友啊。”

阿妈当然明白我的意思。阿妈说：“那咱们得想办法救他啊！”

“洪喜儿还是李家羌寨老太太的幺女儿的心上人呢，好好的一对鸳鸯，却被韩人平拆散了。”我见阿妈态度很鲜明，便进一步地说。

“韩人平为什么要抓他？”阿弟不解地问。

我向阿妈、阿弟述说了韩人平抓洪喜儿的真相。韩人平当年修建韩府走马转角楼的时候，有一个地下共产党居然在楼门上镶嵌雕刻了一个五角星和镰刀斧头的雕塑图案。当时的韩人平还大大夸赞这个工匠师傅的雕刻技艺高超呢，谁知后来川北县国民政府的姜县长来视察牙儿坝乡时才发现这是地下共产党作了手脚，公然在宣传红色革命，韩人平也因此被姜县长骂了个狗血喷头。从此之后韩人平抓了不少木匠，不知怎的，他最后认定这件事就是洪喜儿干的，所以就把洪喜儿抓起来严加监押，现在生死不明啊。

阿妈说：“可以让姜志山设法打听打听。”

终于有了消息：洪喜儿很可能被关在地牢里。刘方正他们早就在想法营救洪喜儿，通过打进韩人平内部的地下党与洪喜儿见过一次面。

今天传来消息：李家羌寨的幺妹儿离家出走了。李家羌寨的老太太为此把她的三个儿子叫到身边骂了个狗血喷头：“你们可怜的妹妹唯一的依靠都让韩人平给抓走了，方石河的房子也叫梁五给烧了，袁笨杀了你们的老二，结果与韩、梁串通一气还是给跑了。李成舟哇，李成舟！你作为咱家老大颜面还有吗？咱老李家寨子怕是要毁在你们仨身上了。如今红军快到了，也不知他们会把我们怎么样？总之，你们必须赶在红军来咱蛤蟆乡之前，把幺妹儿给我找回来！把洪喜儿也要给我找回来！否则你们就不要回来！”

李家羌寨老太太发了狠话，李成舟兄弟仨这才引起重视。他们聚在一起商量的结果是：妹妹幺妹儿肯定是到牙儿坝韩人平那里去向韩人平要洪喜儿去了。幺妹儿的脾气，他们仨最清楚，别看她平时里文静静的，可是她一旦发起狠来，那可是什么都不怕的！

最终决定由李成舟给韩人平写封信，探探口风，然后给韩人平一千个大洋，让他把洪喜儿放了，由老四李乘龙亲自去送信，并沿路打探幺妹儿的消息。

这一天韩人平正在牙儿坝乡乡政府处理政务，突然他的勤务兵进来报告：蛤蟆乡李家羌寨副头人李乘龙求见。

韩人平听了这个报告：“哈哈哈！该来的终于来了，请客！”

勤务兵跑出乡公所大门，给把守大门的卫兵说：“乡长有令，有请李头人到乡公所作客！”

李乘龙这次来韩人平乡公所是带着重礼的，所以随行人员抬着装有铜圆和羌寨上好刺绣的赠品。为了表示诚意，他们都没有带武器。

李乘龙随勤务兵来到韩人平的乡公所大堂。

“哈哈哈！我说今天山林里的喜鹊喳喳叫，原来真有贵客到啊!快请坐！哈哈哈！快请坐哇！”

李乘龙抬眼一看，但见大堂两侧各自有十多个背着盒子枪的团防兵，“唰”地一声便各自端了一个木制的板凳，摆放在两侧后便各自归队，站立待命。

李乘龙一行人站立在大堂中央韩人平的乡长办公桌的正对面。李乘龙的身后是站着那些抬着雕有羊角花图案装有铜圆的箱子的年轻壮汉。

“韩乡长！我家老太太钦佩您的为人，特派我李乘龙来拜访韩大人。牙儿坝和蛤蟆乡是邻居呀！我家老太太说，这邻居嘛，比亲戚还亲啊。她老啦，不能亲自来，特派我来代表她向韩乡长问好，希望您能笑纳我李家羌寨的一点薄礼，这也算是给了我李家羌寨面子啦！”李乘龙十分谦卑地说。

“哈哈哈！今天李头人光临我韩人平寒舍，还带了重礼以表乡亲、邻居之谊。我韩某人太高兴啦。来人啦，快请客人到客厅喝碗牙儿坝的老黄酒吧！”韩人平说着便从办公桌旁边走下来，邀请李乘龙到客厅叙谈、喝黄酒。

乡公所的勤务兵忙着将李家送来的礼物收起来，热情地招呼着李乘龙一行人等。

韩人平邀请李乘龙坐了客位，自己坐了主位，其余人等分别按照羌汉规矩依次落座。

韩人平今天显得特别高兴，他命人摆好几大碗上好的“桃花”老黄酒，酒香扑鼻，这是这里接待贵客的规矩。

“乘龙老弟呀，你闲来无事，光临我韩某薄地，定是有大事相商啊！如今红军快要打过来啦，你我都是红军要杀的人啊，所以咱们是朋友，是乡亲，今天就不要客气啦，快喝黄酒吧！哈哈哈！”韩人平说完便端起一碗黄酒，热情地招呼大家喝酒。

这韩人平真狡猾，他表面热情，就是不提洪喜儿被关押的事儿。

“韩乡长啊，小弟今天来有一件小事想求您帮忙！”李乘龙为了表示诚意，端起一大碗黄酒，脖子一伸，“咕咚”一声，这碗酒就全喝光了。李家羌寨来的所有人也都痛快地将碗里的黄酒喝光了。这就是表示诚意的礼节。

“痛快！痛快！我韩某人最喜欢帮忙啦，有什么事你就说吧。”韩人平挪了一下座位，笑着说。

“我就不怕韩乡长见笑啦！我家小妹喜欢洪喜儿，通过对山歌，托媒人插毛香，喝定亲酒等礼节，我阿妈将小妹许配给了洪喜儿。如今，洪喜儿在您府上替您做事儿，我家老太太想请韩乡长高抬贵手，放洪喜儿回去与我小妹完婚。不知韩乡长意下如何？”李乘龙彬彬有礼地说。

“我当是什么大事儿呢，原来是件好事。可是，洪喜儿自从当年给我修建寒舍之后，就一直在蛤蟆乡替人建房上大梁，说吉利歌。可我从来没见到过他呀！”韩人平一本正经的样子。

“哈哈哈！韩乡长，你就别装糊涂啦！我叫陈氓子，是个粗人。咱就打开窗子说亮话吧。我家洪喜儿早就被你抓起来啦。说什么洪喜儿是共产党。你想想看，一个年纪轻轻的小木匠，他能是什么共产党吗？他是我家老太太的千金小姐幺妹儿的未婚夫啊。我家老太太这是给了你面子，还用重达千金的礼物表示诚意。可你倒好，你说的都是谎话，你不是个爽快人！”李家羌寨的管家陈氓子在老太太的安排下，化装成普通的佣人跟随李乘龙到韩人平府上来送礼以防不测。所以，从开始到现在，陈氓子牢记老太太叮嘱：装聋作哑，静观事变，见机行事，保卫李家羌寨小少爷的安全。

韩人平一听到陈氓子这个大名，如雷贯耳，吓了一惊，手中的黄酒碗。掉在地上被摔得粉碎。

“唰唰唰！”韩人平的几个彪形大汉的保镖突然从腰间抽出了手枪，其他的兵丁快速地将长枪端在手上。客厅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了。

李乘龙一行人等，手握板凳，一动不动，只有陈氓子按捺不住，咬牙切齿，恨恨不平，哼哼呀呀，在那里将桌上的黄酒碗推到地上，“咔嚓，咔嚓”，碗都碎了一大半。

“你们这是干什么？今天来的可是我韩某人的贵客，不许放肆！”韩人平老奸巨猾，赶紧命令他的手下收起枪来。

“既然韩乡长这么说，那我李承龙也就直说了吧。我受我家寨子老夫人之命，前来接红喜儿回家。如果我接不着人，我就不走啦！”

这下，韩人平可着急了。

这一帮不速之客，来意很明显：先礼而后兵呀。韩人平这个人从小读过几年儒书，对历史上的荆轲刺秦王的典故也略知一二。这时候，他知道硬来是不行的，只有假装不知道洪喜儿行踪，胡搅蛮缠，拖延时间罢了。

“哎呀呀！我的好老弟呀。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当大叔的难道还敢在年轻人面前说假话吗？哦，我知道了，这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挑拨你我两家的关系呀。老弟你可千万别上奸人的当啊。红军马上就要来要我们这些人的命啦，你我可要团结起来，精忠报国，共同对付红军才是啊，千万不能自相残杀呀！”韩人平突然装出一副可怜无奈的样子。

他知道陈氓子的厉害，他还知道今天李乘龙先礼而后兵，肯定是有备而来，所以他浑身冒汗，心里盘算：一定要冷静沉着，打发这些人早点离开乡公所。

李乘龙心里也清楚，韩人平绝不是个村夫，他是堂堂牙儿坝国民政府乡长，他的城府深着呢，如果硬拼，胜算不大。再说，临行前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鲁莽行事，先礼而后兵，此行目的就是到韩人平处摸摸底牌。

“好啦，既然韩乡长不知洪喜儿踪影，也就算了。但是，我也要说清楚，如果韩乡长说了假话，那就有失韩乡长的大人风范啦，咱们面子上可就都不好看啦！好吧，咱们告辞啦！”说完，李承龙便招呼陈氓子等人站立起来向韩人平告辞。

陈氓子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口里骂骂咧咧吼着向韩人平要人。李承龙用手扯了一下他的衣角悄悄说话：“咱们今天是来摸底牌的，咱们回去再说。”陈氓子这才依了李乘龙的话，但他大声吼道：“韩人平！我家老太太给你这么大的尊重，你却糊弄好人，要是你说了假话，我可要像对待梁五、董雪、袁笨那样，把你的头拧下来，当夜壶用啊！”

韩人平的勤务兵们“唰”地将枪口对准了陈氓子的脑袋，齐声说：“你敢侮辱韩乡长，我们毙了你！”

正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乡公所大门外闹嚷嚷的，似乎来了很多乡民。韩人平深怕今天把事端闹大了，于是呵斥他手下人把枪放下 ，大声说：“陈管家喝醉了！快送客！至于你们送来的礼物吗，我收下一半以表我韩某人的诚心啊，李头人，您看如何？”

“好！咱们后会有期！”李承龙说。

我十分惊讶，因为我在李成舟寨子里生活了那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李乘龙独立完成任务如此有头有尾，有条有理，如此沉稳有序。我对丹儿姑娘说：“想不到李家寨子的小少爷还有如此才干呢！他韩人平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啦！”

今天终于有了好消息。

刘方正把这件事给他的共产党上级组织作了详细汇报，于是地下党上级组织便作了精心的部署和安排。

“算命啦！算命啦！神算生死祸福，测八字，看面相，预测未来，百般灵验啊！”但见一位身穿道袍，手举一道“神算”幡的算命先生，在韩府门口高声唱喝。

韩府大门口站岗的卫兵见来了一个陌生的算命先生，便大声吼道：“快滚开！这里是韩乡长的府第，岂容你在此装神弄鬼？”两个卫兵举起枪托，在算命先生面前挥舞，命令他走开。

正巧韩人平要到乡公所去，他一走出韩府大门，便看见了刚才的一幕。韩人平这几天来右眼皮直跳，俗语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祸事来，眼跳心慌血光灾。”加之韩人平这几天心慌意乱，浮躁不安，总觉有事要突然发生一般。所以他大声吼开卫兵说：“请面前的这个算命的给我看看面相，看得好赏他，看得不好罚他！”

两个卫兵说：“好好给韩爷看相，不然老子崩了你！”

算命先生朝韩人平看了看，再将手指掐算了一下，便微闭两眼，直摇头说：“这个命我不敢算了。”说完，便收拾算命工具回头要走。

这下可惹恼了韩人平：“站住！这命你非得算不可，不然你就是共产党的探子！”

算命先生便从容地回头说了一段道家偈语：

面相高贵道入天，

一身荣华福安然。

家藏活宝须速迁，

否则血光在面前。

太上老君如律令，

身坐青牛走西关！

算命先生说完这段偈语后，便鞠躬施礼，面带祥和之态，手举“神算”之幡，迈道家踏云之步，颇有道家风范，回头欲走。

韩人平这才仔细端详眼前的算命先生的确道貌岸然，便十分恭敬地说：“先生请留步！韩某愚钝，不知道家偈语，请您细细指点迷津啊！”

算命先生这才转过身来，双眼微闭，无语。

“请问：‘家藏活宝须速迁，否则血光在面前’作何解释？”韩人平开口问道。

“韩大人大富大贵，这是上天所赐。家中金银财宝众多，那是您前世修来的福分。这活宝嘛，只有韩大人一人可知，天机不可泄露。”算命先生十分肯定地说。

“那‘太上老君如律令，身坐青牛走西关！’又作何解？”韩人平来了兴趣。

“韩大人可将活宝转移韩府西方，方保无事啊！”算命先生说完，再次掐指一算，十分肯定地说：“韩大人面相大富大贵， 如能将活宝转移西方，再到贾壳寺文昌庙里去祭拜文昌帝君，定能逢凶化吉，遇水搭桥，万事吉祥啊！”

“好！我韩某今天出门就遇到高人指教，多谢！多谢啦！来人啊，给赏银一对！”大门卫兵迅速跑到院内，瞬时拿来赏银。

算命先生收了赏银，面带严肃说：“祝韩大人富贵终生啊！”

“还啰嗦什么？韩大人要你快走他乡！”其中一个卫兵大声呵斥。

韩人平带了随行人员直奔乡公所而去。算命先生又扯长嗓子高喊：“算命啦！算命啦！神算生死祸福，测八字，看面相，预测未来，百般灵验啊！”

原来这算命先生正是上级地下党组织派人乔装打扮而成，前来诱惑韩人平将洪喜儿转移西方，以便在其转移途中救回洪喜儿。

韩人平回到乡公所坐在办公桌边纳闷不解：“活宝”指的是什么呢？我韩人平金银财宝有的是，可那是没有生命的“宝贝”，这活宝嘛应当是有生命的呀。

这时候，韩人平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便派人去把管家淡志宏请来乡公所说要事相商。

管家淡志宏听了韩人平一番介绍，眨了眨眼睛，心想：韩府的确没有什么“活宝”，而算命先生的偈语意在强调“活宝”与韩乡长的命运相关，哦，有了！

淡志宏把嘴巴凑在韩人平耳朵上说了一阵密语，韩人平说：“这活宝准时他了！”

淡志宏说：“西方就是关公山，那里是贾坤山的地盘，不如咱们就把活宝转移到他那里去，慢慢审问清楚了，再押送到县城由姜县长处置，这也是大功一件啊！”

“对，就这么办吧。”韩人平说。

这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有十多个乡公所的团防兵押着一个人从韩府后门悄悄出来，直奔西方关公山而去。

牙儿坝到关公山大约有一百二十里路程，途中沟壑纵横，山林茂密，山道崎岖。

在一个去关公山的必经之地，早就埋伏下了刘方正率领的游击队，几十名游击队员个个手握武器，正在守株待兔。突然，从西北方向密林深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刘方正悄声命令道：“你们两人快过去侦查一下情况，其他的同志们做好战斗准备！”

两个游击队员消失在西北方向的丛林之中。一会儿，便返回了三个人。

刘方正和大家一看便大吃一惊：“怎么是你？”

（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