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林燕:深山之栗(《秦岭》专刊文选37)

文摘   2024-07-30 22:54   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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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之栗
曹林燕

我在院中闻见了空气之中弥漫的草木的味道。这种泥土的新腥混合了村庄的气味,让人感觉到故乡的亲切,而有了与田野、庄稼、树林,乃至河流山川的久别重逢之意。
回到洋峪川,就回到了清新之地。
一个雾色与晨曦交错的早晨,我们从一片开阔地走向高处,一条乡间小径顺着山坡,由村庄开始,伸向树林的腹地。这是一片已经成熟的板栗林,在秋天,它有所表达,将以迷人的栗色坚果和幽隐的山林微光欢迎我们。在此之前,当所有栗树在山间只身独立时,它们并没有受到许多人的关注。
短暂的夏日在洋峪川火烧之后,东秦岭北麓的月牙山脚下的绿谷里升起了湿气,栗林几近幽清,严密地锁住了仍在持续的日间的热气。巨大的栗科类植物的枝干,直直伸向苍穹,枝桠茂密。它们的根部扎在无垠之中,向人们展现着从未有过的美丽翠色。
那时,四下仅轻笼着一层微带秋气的薄纱,当人们需要与它们默默注视的时候,能够捕捉到的仍是沉潜的夏末之美与初秋鲜活的绿植神韵。
现在,真正的秋天已经来临了。
对于一片山林的敬畏,首先是通过仰望获得的最初经验,并且明白树木是村庄的物质,也是山野的秘密。当我们能够与之进行一次甚至多次的深切交流时,它们在清晨中发出的静谧之音,足以彰显大自然最纯净的语言和呼吸,这是力量所在,也是智慧所含,它们有比我们人类更为广阔的生存方式与长久的生命时间。


在洋峪川,一片栗子林的存在并不能说明什么,它们只是众多树木中的一部分。而当秋天真正到来之际,栗果会在枝头开裂的毛刺壳里渐次裸露出来,以饱满成熟的姿态和栗色迷人的光彩冲击视觉,赋予乡野巨大的诱惑和魅力。藏在它们果体内的清香甘甜之息,逐渐覆盖了整个林子,也穿过纷披的树叶和茂密的灌丛的空隙,向外弥散。继而飘向田野,飘向田野的一条小路上,然后顺着这条小路延伸直至村中,最后迅速飘浮在村子的上空。那时候,正在院落里闲聊的人们,只顾说些庄稼与土地的内容,只顾说些离别与回归的话题,没有人会留意到周围风息里的味道,到底是果子的香味,还是草木的香味,亦或是山中空气的味道?
秋气太过鲜凛扑鼻,一条蜿蜒河流日夜切割村庄与树林、贯穿袤然大地所带来的水意,裹挟着板栗浓郁的香甜味道,永远充盈在对秋天向往的人们的心中。河水潺潺,这不胜清澄的声响,也触发了人对故乡的怀想之情。
山中水气、云气、雾气和愈来愈温柔婉约的太阳光粒的照映,使得我们更为清晰地意识到:秋天渐进深部,接下来,是该收获山栗的时候了。
这样,我们就拿着细竹竿,戴着帆布手套,挎着布包,踏着一个季节的薄凉露水,穿过一片荆棘丛生的缓坡地带,一路向高处攀爬。山坡上几乎少见巨石,树与灌丛独占其间。林中老栗俱是高大挺拔,苍茫的树身上幽苔覆盖,散发出大自然特有的古意。栗树历经沧桑,留下沟壑交织、皲裂粗粝的表皮。在它们那土灰色的纹理之间,分明可见岁月布就的斑驳与粗质的纤维体。栗叶披散枝头,革质脉络依然清晰,可触可感。
此次回乡不同以往,较之先前的匆匆而别,进入乡村的山野,人就会步入空旷之心,让所有野性的东西自由沾染灵魂,全身细孔已然张开,尽情吸收山间净气,世之一切烦恼与喧嚣,全都抛之脑后。寻访栗林,撷拾野味与秋光山色,这是当下一大人生趣事,断不能枉然错过。
身处密境,感觉其间犹如原始森林,头顶覆着一层神秘幽深的光芒。草木的清凛芳香,在空气里缓慢流动,充满整个栗树林。耳边仍有河水流响的声音。觉之林中清新幽古,透过树隙,虽能窥见阳光的影子筛下斑点,在地上纷纷跳跃,但薄雾未散,因而林中又多了些朦胧之像,使人心中深感惬意。
山坡上尚有人捷步先登的许多迹象,树下堆积着厚厚的枯叶层,有旧年遗留下来的,隐隐散些腐气。也有近期有人采集山栗时用长竿从高枝上击落下来的,虽已褪了色,却并无腐烂现象。在枯叶与灌木的根部,遗落着大量开裂的栗子外壳,毛刺密集,颜色枯白,四处分散。显然,这片能够为人类提供木料和食味的山坡,在今年的收获季,已引起一些人们的关注。
我们在树下捡了短枝,仔细地在栗壳处拨拉、翻寻。每年的这个时候,栗树下总有遗留的坚果,有人为击落的,也有到了时令果实成熟时从果壳的裂缝处自然垂落的。


毫无疑问,这片树林常常会带给人们一些喜悦。搜寻的短枝下,眼睛忽然一亮,几粒深褐色的果实从壳堆里显露而出,栗色与干白的壳物形成鲜明对比,泛着熠熠亮光。新落的栗子拥有诱人的光泽,看起来干净清新,末端还泛着炫目的亮白微光,极具诱惑之力。地面往往略显潮湿,到处可见四散着坠落的栗果和落叶。栗子有褐色的,也有黑色的,两色交相辉映,看上去很是雅致。
我们在惊喜之际,大声喊叫,也不顾脚下湿滑与周遭荆棘划身。发梢及衣服上粘满草茎与某些植物的毛刺,尽管手上戴了手套,在充满险情、浑身布满利刺的栗壳堆中捡拾坚果,仍是不易。但喜悦远胜危险,首批收获,虽微乎其微,却激发斗志,鼓励人们继续努力。
山中生有杂木,不知名的树叶已有秋意,金属般铜褐色的光泽斑斑可见。极少野花呈现出罕见的矿物质的色调,是凋零之色。山中渐次出现各种青绿、灰绿和浅黄色。葛藤高架,某些小野果鲜红的在蔓上闪烁,尽管模样可爱玲珑,因不知其性,也是不可随意品尝的。脚下腐叶层里冒出几窝菌类蘑菇,羞羞答答簇拥着,蓬展其貌。
路越来越难走,人们为了在一棵板栗树下有所收获,有时不得不低头从荆棘中钻出钻进,衣服被荆条上的硬刺划拉得“哧啦哧啦”直响。因为太过专注,眼睛只顾搜索秋果,脚下忽然一滑,身子顺着坡体迅速下溜,好在周围全是枝蔓,拼命用手一抓,又劲力攀援上来,虽无大碍,却是虚惊一场啊!
也有栗树上绿色有刺的果实被我们用细竿而击后纷纷下落,所以我们会拣拾一部分带刺的果实。不过那有刺的绿壳并不容易打开,得用石头去敲击,或者放在脚下用力去滚踩。即便果子露出来的时候,摄取时还是得小心谨慎,毛壳上的刺似乎极富弹性,总会在不经意间刺入人的皮肤里,既疼痛又微小。比起山上的榛子果的外壳,栗子这种自带保护性的有刺硬壳,最大限度地抵抗了生命外力的入侵。这是大自然的生存之道,人类或者其他啮齿动物要想获得它们的甜美果肉,往往还是要颇费一番波折的。
在山中四处逡巡,一些美景也从身边悄然经过。坡度愈来愈陡,顺着一径折曲如细线的野迹迂回而上,快到半山腰的时候,忽然听到从上面下来的其他采集野味的人的声音。照了面,互不认识,又互招呼着。看见他们背着一些蛇皮袋子,里面已经装了多半袋子山栗。一问,才知他们是远路上赶过来的,今晨比我们来得还早些。那时林中雾气尚大,他们小心踅摸至山顶,等阳光普洒大地之时,已收获颇丰。


在林中流连,我们纷踏芬芳的泥土,吸吮最新鲜的空气,聆听山林的声音,目光一寸一寸从一片栗林移至另一片栗林,脚步始终被高地吸引着。几经野径艰难,其间又遇到几拨不同地方而来的访客,有老人,有小孩和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大家对密丛饶有兴趣,穿枝绕棘,撷秀采香,聆听鸟鸣,喊山嬉笑,真是意味不减。人们隐于洋峪川的森林灌草之中,等待秋色漫山铺展。在此地一切美好的事物中低下了头,愿意循着一座山的逼仄高度和广阔窅深一路前行。阳光从空中筛落,晨雾渐渐消散,我们花了大约三四个小时的时间来穿越这片栗子林,一个冶丽又丰富的早晨即将结束。
我们徐徐下山,背靠南部的远山的峰顶,正贴着蓝天,碧空如洗。
返回山根的肖梁村,大家在洋峪河的石桥上小憩了一会儿,然后到对面的罗家村向山民归还竹竿和手套。基于某种感激之情,我们想送村民一些板栗,却被婉然谢绝了。村人一贯热情,又邀请我们坐下来喝茶。我们与他们聊起一些时下的乡事,他们告知,每年来山中观光旅游的人群络绎不绝,他们因此而卖出了不少山货。但末了又道:访者虽多,当地的餐饮住宿等诸多条件却仍亟待完善。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拙朴黢黑的脸上漫过秋天的安静和厚重,留下一些斑驳的表情在秋阳里,像是一种微笑,又或者是一种陈述中的隐入尘烟。
当我们告别乡野,开车回城时,途中又捎载了一对盛情邀请我们品尝野生猕猴桃的中年夫妇。问过之后,知晓也是洋峪川人。只因他们夫妻俩常年在西安打工,鲜少回乡,秋来,想上山尝些野味,又时常挂念老家,就回来散散心。
闻于他们的述说,我感念乡野山林的寂静,足以安顿一个离开故乡之人的惆怅心灵。
至此,我理解洋峪川的草木大地犹如良友,天籁自然之声凛如幽谷清泉。故乡的山野就要为秋色所覆,人们怀揣着另一种收获之中所获得的精神慰藉,再次远行……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曹林燕,陕西省散文学会蓝田创作基地主任,西安市作协理事,作品见《西藏文学》《延河》《奔流》《时代青年悦读》《时代文学》《经典美文》《青年文摘》等。著有个人散文集《从故乡出发》《人间时光》等。曾获第二届“绿宝杯”全国生态散文奖、第三届丝路散文奖、第四届长安散文奖等,有作品多次入选省级中考高考模拟试题库。


《秦岭》专刊文选


流量为妃,我为王







三秦散文家,散文名家的家、散文作家的家。

流量时代,散文家不乏真诚,但更需虔诚:从心出发,虔诚的写我。流量为妃,我为王。

在王和妃的帝国里:

做人,上善若水,天人合一;

写文,上散若水,天我合一。

这里,是散文的家园,心灵的帝国。来,握屏筑巢,抵御浮躁,澄澈灵魂。期待心灵的核辐射,辐射三秦,辐射中国  

 

      ——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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