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插画|喵喵夏 文|刘小念
来源|刘小念
01
我是一个研一在读男孩的妈妈。
我遇到难事了。
可以说，这件事的发生，摧毁了我所有的理智与骄傲。
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无计可施，我是不会豁出体面来自揭家丑的。
我不知道，到底是我落伍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我们生活在二线城市，老公是一名胸外科医生，我在体制内上班。
不能说我们对孩子的教育有多么成功，作为一个正常而普通的家庭，我们给予了他正常而健全的养育。
儿子小姜6岁前，我一直被借调在乡镇工作，所以，爸爸带他的时间更多一些。
他几乎是在医院里长大的。
他也亲眼看到了爸爸工作的辛苦，和救死扶伤的那份沉甸甸的责任与成就。
所以，他一直非常崇拜爸爸，父子关系极好。
02
也是受爸爸的影响，他从小立志学医。
都说有梦想的孩子长得快。
从小到大，他都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
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不说，还特别热心善良。
从一年级到高三毕业，一直都是班长，高二时担任校学生会主席。
每次我去参加他的家长会，都会被老师单独约谈。
不是批评，而是跟我讲这个孩子多懂事，多优秀。
老师例举他在学校的一言一行，说实话，连我这个当妈的都深深被他感动……
四年级，班级来了一个轻度自闭症的学生，很多孩子借机欺负新同学，他便见义勇为，时时处处保护新同学。
自闭的孩子有刻板行为，比如只走安全出口的楼梯，小姜就每天间操和放学时，陪着新同学走安全出口。
那孩子时常课堂上只能坐半个小时，然后起身就走。
每一次，小姜都会陪着他去操扬捡树叶，然后，课后再请教老师课上的内容。
有些老师担心小姜的学习，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建议班主任还是劝退那个孩子，让他去特殊学校。
可是，小姜恳求各科老师，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落下功课，让老师不要让自闭的孩子转学，“为了他，他爸妈已经转了好多次学了，他们真的很不容易。”
小小年纪的他虽然还不是医者，但已经有了父母心。
他因为那个自闭的同学，而从小学时候开始就格外留意关于自闭儿童的医学常识，希望自己长大后，能在这方面有所建树。
而且，他也不是三分钟热度，从初中开始，每个假期都会去自闭症孩子的康复中心做志愿者。
03
从小到大，他一直是市省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
他的历届班主任总是想让我或者他爸爸分享教育经验。
事实上，我们没什么经验。
孩子天生上进有理想，甚至可以说，因为他的优秀与有追求，反而让我和他爸爸觉得应该更上进，更努力，才配得上他。
初高中时代，他陆续也收到一些情书。
我和他爸也曾暗暗担心他会因为早恋而耽误学业。
事实上，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
孩子默默把那些情书收藏了起来，并没有进一步的任何行动。
有一次，面对我们委婉的旁敲侧击，他直奔主题地跟我们说：“放心吧，我把那些情书收起来，就当是未来一个美好的回忆。而且，没跟你们说，也是不希望你们的胡乱猜测和有所行动，给对方带去不必要的伤害。毕竟，喜欢一个人没什么错。”
这样的孩子，真令我们做家长的有些汗颜。
高考后，孩子如愿考入理想中的医科大学，朝着自己的梦想又前进了一大步。
子承父志，他选择的也是临床医学。
并在研一开始的规培中，最终确定了选择神经外科为未来职业方向，并且深受他规培三甲医院神外科科主任的青睐，但凡有大型而复杂的手术，都会让他去观摩。
他人尚未毕业，但这家全国知名医院的炙手可热的科室，已经早早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自从他本科毕业后，就基本再没怎么向家里要钱。
而且，每到我和他爸爸的生日，他都会用自己的钱，给我们制造一些惊喜。
得子如此，真的是做梦都会笑醒。
04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孩子，有一天，也会走上一条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途。
事情要从半年前说起。
有一天，我们接到小姜的视频电话，电话里，他突然告知我们，他想弃医从商。
事实上，给我们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一直请假，既没去学校，也没去医院上班，而是在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实习。
他给我们打电话，通知是假，真实目的其实是希望我和爸爸可以为他提供一些资源，如果他有自己的渠道，那么，就可以“带资源入股”，成为这家医疗器械公司的股东。
他扔下的这颗炸弹，我和老姜完全反应不过来。
而那厢，小姜却在非常急切地给我们洗脑：“君子固穷是不对的，就像我爸，全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休，随时待命，每天救死扶伤，但到头来，一辈子其实就在医院和家两点一线，接触的人除了家长就是病人，太亏了。”
“我想换一种活法，趁着年轻赶紧搞钱，然后，40岁退休，带着家人环游世界。”
电话里，从前对金钱完全没有欲望的小姜，一直在说钱，说宝马和库里南的驾驶体验是多么不同，说那种早晨还在国内吃小笼包，十几个小时后却在巴黎喂鸽子有多惬意……
05
我们不知道，小姜的思想为何会发生如此巨变。
放下电话，我和老姜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两人买了最近的一班高铁，第一时间杀到了小姜所在的城市。
见了面，细谈之下，才发现，还有比孩子想中断学业，弃医从商更糟糕的事情。
他，恋爱了。
他爱上的，是一个大他14岁的富婆，一家大型民营企业的董事长，离异，有一个7岁的儿子。
他们是在医院相识的。
彼时，她照顾生病做手术的妈妈。
那场手术很成功，而小姜是管床医生。
后来，老人家顺利出院，富婆三番五次请小姜吃饭作为感谢。
也是在这样的交往中，两个渐渐产生了感情。
06
富婆年长他14岁，多金且见多识广。
她为小姜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让他看到了他从小到大习以为常的医学、校园、医院之外的另外一种人生。
于是，他在富婆巨大的财富帝国和传奇般的人生故事里，否定了自己之前小小前半生所有的努力和目标，他觉得和她相比，自己活得太局限了。
为了匹配对方的财富、地位、阅历，他选择了弃医从商。
“我不能让别人觉得，我是被她包养了。所以，我必须干出一番事业来，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和她之间是真爱，和金钱无关。”
此时的小姜处在一个完全亢奋的状态里。
那是我和他爸爸完全不认识的他。
他因为爱上了一个人，而推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他迫不及待地否定了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与认知，要活出一个全新的自己，去适配那个“新世界里的她。”
07
我和老姜不是那种顽固不冥的父母。
可是，我们都已经是年近半百的人，也算是有一些阅历的人。
儿子没有谈过恋爱，所以，这样一个大出他整整14岁的忘年恋，让他既新奇又激动。
我们虽然还没有见过那个富婆，但我们都能够想见，一个久经商场的熟女，想要拿下单纯的小姜，是多么易如反掌。
看到小姜满眼星星，一副可以为她生为她死的样子，老姜强捺着心头怒火，用一贯平和的语气跟他说：“儿子，你觉得自己高攀了她。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本身也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在老爸看来，一个人如果真正爱你，她不会让你抛弃学业，更改理想，甚至彻底否定从前的自己，削足适履。”
老姜的话，小姜丝毫没有听进去，而是急不可耐地替对方辩解：“想要经商，跟她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想换一种活法。不是有种说法吗？想让一个人上天堂，就让他去创业。想让一个人下地狱，也让他去创业。所以，我不想活得那么平庸无奇，我想像她一样，活得波澜壮阔，然后拥抱那种千帆过尽的从容与自由。从前的我，活得太狭窄了。”
08
那一刻，我们绝望地知道，不管我们此时说什么，小姜都是听不进去的。
恋爱中的男人，智商也可以降为负数。
更何况，他谈的，是一场年下恋。
于是，我们提出和他“女朋友”见一面。
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原因很简单，怕我们动用父母的权威，棒打鸳鸯。
但我们表示，只是见见，关于他们之间的感情，我们不会发表任何意见。
小姜知道，我和他爸爸，向来是言出必行。
于是，他安排了我们和她的见面。
饭店是她订的。
是个私家菜馆，有格调，但不奢侈。
菜品应该也是咨询了小姜，都是我和老姜日常的品味。
她早早等在门口，整个人看上去比她实际年龄年轻，而且，穿着得体，谈吐不俗，是那种一开口，就可以让别人觉得很舒服的风格。
整个晚餐，是在礼貌而友好的氛围中进行的。
除了小姜有几分用力过猛。
他不断给她夹菜，生怕她在长辈的压力下，吃不好，喝不好。
我们偶尔说起一个话题，他也会很紧张地看着我们，生怕我们出口伤人。
他又紧张又兴奋的样子，真让我感到五味杂陈。
哪个妈妈，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找到真爱。
可是，我比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的确是爱了。
但人家，未必。
09
饭后，我去洗手间。
她表示陪我一起去。
然后，在那儿，她加了我的微信，说了一句：“阿姨，你哪天方便的话，我请您下午茶。”
我说：“好的，回头我约你。”
很显然，她也是有话要对我说的。
于是，第二天，我找了个时间说自己要出门见个老朋友，跟她约了见面。
我们是在她公司见面的。
300多人的企业，办公楼装修得简洁大气。
从一路走过去，员工对她的态度里，能够感觉得到他们眼神里对她的敬重。
在她办公室，她开门见山地跟我说：“阿姨，很抱歉，我想我和小姜的事情，你和叔叔应该很不适。”
我努力平复着自己内心的翻江倒海，尽量客观地表达自己的心情：“儿子大了，理论上，我们是不能再干涉他的任何决定的。只是，他想辍学创业这件事，我们的确很难接受。”
“是的，我跟你们一样的心情，他为了当医生，努力了那么久，而且，他也的确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医生。我自己是做生意的，太知道这行有多艰难了。其实，我非常羡慕他有机会救死扶伤，像叔叔那样从事一份令人尊重的职业……”
“那，你为什么没劝劝他？”我问她。
“他对什么事都很认真，包括对感情。我说过，但他特别激动，觉得我是看不起他，甚至觉得我不想让他创业，是想利用他医生的身份，好为家人和自己行方便，所以……”
“他是因为你，不想在财富上被你比下去，怕被别人说包养，所以，想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来。”说到这里，我的心真是疼得翻了跟头一般。
“所以，阿姨，我们可不可以一起想办法改变他的决定，或者说让他不要这么冲动。”
看着她依旧平和，但绵里藏针的表情，我突然很愤怒，因为我明显感觉得出来，如今的小姜在她眼里，并不是男朋友，而是一个麻烦。
很显然，在小姜不断升温的感情里，她怕了。
作为一个身价不菲，叱咤江湖的熟女，她只想要他年轻而凶猛的荷尔蒙，却不想要他的承诺与爱情。
她约我，并不是真的道歉，而是想让我帮她解决麻烦。
10
是的，下一秒，她就很坦白地说了一句：“阿姨，小姜还小，但我离异带娃，其实，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性太渺茫了，我不想浪费他的青春，也不想让他因为我而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我不值得。”
那一刻，我想骂人了。
她只是想短暂地撩他，或者说尝尝鲜。
但她没想到自己惹了一个一旦认准一件事，就会不留退路的纯爱战神。
以前，只是在一些文章里，看到熟女喜欢年下男，喜欢他们懂事且未尽世事，图他们年轻的肉体和单纯的情绪价值，却不想，有一天，自己的儿子真的会成为这样的“奶狗”。
可是，小姜却傻傻地认为爱情与年龄无关，他要为了她，杀伐出一个新世界。
甚至连“我跟她儿子相处得很好，你们也知道，从小我是在医院长大的，最会哄孩子啦”这样的话，这样的思想准备，他都做好了。
忍无可忍，我还说了一句重话：“你既然这么清醒，这么阅人无数，只是想跟弟弟上床，只是图弟弟年轻，难道你看不出来，小姜是一个单纯到会钻牛角尖的孩子吗？他认准的事情，就会一条路走到黑。”
“我也没想到。那些天他一直说创业，我以为他只是说说，谁知道他真的辍学。我后来跟他说，要不我给你投资，你做吧，他为此一拳把茶几都打碎了，说‘你这不就是不相信我，还是想包养我’吗？”
她说完这句话时，我脱口而出：“他跟你撩的其他弟弟都不一样，对不对？你自己也觉得害怕了，是吗？”
她不语。
说真的，看着她那副“现在他是我们共同麻烦”的样子，我真的连SHA人的心都有了。
可是，两情相悦的事情，我能怪谁呢？
如果我把她的这些话，说给小姜听，他，真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11
这些天，我和老姜真的是度日如年。
我们把嘴皮子说破了，甚至答应小姜等他研究生毕业后，我们同意他创业，也可以给他投资，但他不肯。
他说他的心已经不在医学上了。
她为他打开的那个新世界的大门，更让他觉得有挑战，新奇且刺激，他要为爱情和理想而战。
但那个女的也在冷淡他。
可是，恋爱脑中的他却表示，自己一定要做出成绩给她看，打消她的年龄、已婚、带娃顾虑。
我不知道，接下来，我还能做什么？还要做什么？
我更不敢想，接下来，事情会朝着什么样的方向进展？
真的，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心一直在下坠。
而老姜从小姜那儿回来之后，严重失眠，甚至开始出现手抖的状况，他已经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上手术台了。
这对于他来说，跟剥夺了半条命一般。
那么自尊自爱的一个人，有一天跟我说：“这辈子，终于尝到了抬不起头来的滋味。”
这些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我一直在检讨自己对孩子的养育。
我问自己，是不是应该在孩子步入青春期时，多多跟他讲讲社会的现实？
是不是不应该让他的生命里，只有学习这一件事？
是不是不应该为孩子的单纯而感到骄傲？
除了检讨，我更无助的是，身为母亲，我还能为儿子做点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