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儒(1895-1963)北京人。出身清皇族,姓爱新觉罗,字心畲,又号羲皇上人﹑西山逸士。曾留学德国,学天文学和生物学。回国后,笃嗜诗文、书画,皆有成就。画工山水、兼擅人物、花卉及书法,其山水以“北宗”为基,润以南宗笔法,书法以草书见长,昔时与张大千有“南张北溥”之誉,又与吴湖帆并称“南吴北溥”。书法上与郑诵先等共为北方书坛的台柱人物。在当时的北京是声誉极高的文化名人。解放前夕出海舟山,遠居台灣,于1963年病故。溥儒善山水、人物、花鸟、走兽,山水以“北宗”为基,笔法以“南宗”为法。注重线条钩摹,较少烘染。画山不难于巍峨,而难于博大;不难于清华,而难于古厚。画山先轮廓而后皴皱,此常法也。至于其形,笔笔必变化奔腾,横飞直下,先于一笔之中,有起伏轻重,定位阴阳,辨其明晦。山以石为骨,以土为肤,以草木为衣冠,以云霞为文章。即写峰峦之状矣,再于岭表岩际,做秋树杂树,有葱茏蓊郁之气,然必审辨其树之远近大小、与山之宜。画山用笔,必重起伏,或横卧其管,以三四指屈伸钩挑而取之,或直树其管,自上而下,蹙cu节顿挫而为之。或直卧其管,转折以下,逆其毫而用之。山形既定,施以皴染,则易浑厚。春山如罗衣起舞,环佩摇风;夏山如水泛垂柳,露团荷盖;秋山如蛾眉画黛,蝉鬓簪花;冬山如荒漠惊沙,层冰积玉。画水之法,转笔为波,折笔为浪。折,刚也;转,柔也。画涧水绕石,折曲成文,笔若游丝,不可妄生圭角,需提笔轻运,使转虚灵。悬岩飞瀑,积碎石为泻而下,上隘而下广;瀑之中间,一二笔写岩石水影,笔用悬针,上欲重而下欲轻,其轻处欲淡而无痕,乃为入妙。太白诗曰: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空。画飞泉,宜施岩峦凹处,两岩相夹,茂树翳之。近则飞湍有影,远则穿云直下。画濮潭止水,但于石下坡岸横画竖笔,风起文生,不如明净可鉴之为愈也。写古圣先贤之像,诵其诗,读其书,先思其人,然后落笔。量度经佛之法身、耳目、口鼻、肩背、手足,皆有常度。画人物面颊,笔欲匀圆,颊乃丰润。眉欲前重而后轻,则根梢分明。女子之眉休整,像黛痕也。画目先左右上睑两笔,后左右下睑两笔。必分上下画成者,欲其部位不差毫厘,左右如一也。目中点睛,睛左则左视,睛右则右视。两目点睛,部位如一。旁面画睫毛于外,正面但以淡漠染目眶之内边,所谓传神在阿堵中也。高士之须,欲疏而秀;静女之发,欲泽而鉴。先用淡漠丝染,再加浓墨于中;间用水渲染,使中深而外浅,复于浅出细丝数笔,则须发如生。文/徐玮
溥心畬先生出生在清王朝行将崩溃之际, 1911年辛亥革命的成功,清王朝的灭亡,使得他的身份由皇亲贵胄一变为清朝遗民,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人生转折, 也由此造就了他独特的个性人格与艺术面貌。纵观先生的一生,都融进了诗、书、画中。他的诗歌,有着出尘绝世、游心物外的寂寥苍凉;他的书法,让人感觉流畅儒雅,气象万千;他的绘画,给人古雅清寂、秀逸雅致之感。他把自己所有的情感都托付在读书、写字和绘画上,寄情山水,追求自已的精神操守与人格完善,终于成为了近代画坛上的一位大家。
然而对溥心畬艺术的认识,经历了一个相当长的过程。从清末“南张北溥”的盛名,到民国时期“旧王孙”的孤独寂寥,再到以“阶级”定终身的时代,溥心畬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直至今天,经济的发展使社会大量积累财富并进入稳定、富裕的生活, 人们的审美趣味日益提高、欣赏品味日趋多样, 于是, 当人们对传统文化重拾信心、敬畏尊重之际, 对于以继承正宗传统而又能另辟蹊径的溥心畬给予了越来越多的关注。
溥心畬,本名爱新觉罗·溥儒,字心畬,号義皇上人、西山逸士。为道光皇帝第六子恭亲王奕訢之嫡孙,贝勒载滢的次子。溥心畬出生第三日,光绪皇帝赐以金帛与名,“汝名儒,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作为清朝宗室的后代,溥心畬自幼饱学诗书,所受教育非常严格 。光绪二十九年(1903),慈禧寿诞日,七岁的溥心畬随家人至颐和园祝寿,慈禧命其作联。溥心含随口吟五言联祝寿,慈禧喜称“本朝神童”。他四岁开始学习书法,六岁进府中私塾读书,十五岁入贵胄法政学堂学习;十八岁,从北京法政大学毕业,赴青岛,于礼贤院学习德文。十九岁,应德国亨利亲王之邀游历德国,入柏林大学。
l924年,二十八岁的溥心畬返回恭王府定居,从此专事绘画。1925年,溥心畬出版《西山集》百册,并与满族画家组成“松风画社”。
1930年,溥心畬、罗清媛伉俪联合于北京“稷园”举办画展,一时轰动京城。书法家台静农称,溥心畬的作品打破了北宗山水数百年的沉寂, 一扫四王空洞陈袭的画风,直取北宗山水的精华,可以称为北方画坛第一了。不久,溥心畬又以《寒岩积雪图》参加在柏林举办的中德画展,获得高度评价。
1946年10月,溥心畬与齐白石相偕赴南京,参加“北平故都文物研究会”主办之齐白石、溥心畬画展。
1949年秋, 溥心畬随人由吴淞取道定海,乘小船经舟山离开大陆,转航台湾。1963年病逝于台湾。
溥心畬很重视画外修养的熏陶。他的绘画之所以能名重一时,天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应该是得力于其书法对笔的调控能力和诗歌对意境的创造能力。
启功曾回忆当初向溥心畬学习绘画:“我向先生问书问画,他总是指寻怎样作诗,他常说画不用多学,诗作好了,画自然会好。
各科兼擅,书画同源
溥心畬以诗、书、画三绝而著称,书法则是其绘画的基础。溥心畬自称“如若你要称我为画家,不如你称我为书家,如若你称我书家,不如称我诗人,如称我诗人,更不如称我学者”。可见,在溥心畬心中,他自己认可的次序是诗文、书法、绘画。他曾师从湖南僧人张永光法师,学习书法。永光法师,字海印,为王闿运的入室弟子, 书法精湛, 善作六朝体诗。溥心畬受他影响颇大。启功称海印书法为“和尚书体”。他曽听老师说,和尚穿的是宽袍大袖,写字时用右手执笔,左手拢着右手的袍袖,“所以写出的字,绝无扶墙摸壁的死点画,而多具有疏散的风格。和尚又无须应科举考试,不用练习规规矩矩的小楷。如果写出自称格局的字,必然常常具有出人意表的艺术效果”。而溥心畬对于书法的执著和喜爱,从他的《自述》中可见一斑:“书则始学篆、隶、次北碑、右军正楷,兼习行草。十二岁时,先师始习大字,以增腕力,并习双钩古帖,以镰提笔。时家藏晋、唐、宋、元墨迹,尚未散失,日夕吟习,并双钩数十百本,未尝间断,亦未尝专习一家也。十四岁时,写半尺大楷,临颜鲁公中兴颂、萧梁碑额、魏郑文公石刻,兼习篆隶书……”
据记载,溥心畬在《自述》中提到:余旧藏晋陆机《平复帖》九行,字如篆籀。王右军《游目帖》,大令《鹅群帖》,皆廓填本。颜鲁公自书《告身帖》,有蔡惠、米元晖、董文敏跋。怀素《苦笋帖》等。由此可见,溥心畬自小得以接触这些法书名帖,勤奋临帖,也成为他兼容并包最终形成自己风格的重要原因 。
“爱画入骨髓”是溥心畬的一枚闲章,而这枚闲章也传达了他一生的追求。1912年,十六岁的溥心畬在母亲的督促下,在西山隐居读书,居住在西山的戒台寺。也是在这约十二年的时光中,溥心畬潜心读书,将自己的大部分精力放在了书法绘画上。家藏的数卷唐宋名画古迹,让他锐意临摹描画,深有心得,加上隐居西山,朝暮可观山川晦明变化,听松涛声声入耳,清幽的环境与平和的心态,日久便有所感悟。“山居十年”是他取得艺术成就的关键十年。
溥心畬的《自述》中提到,“因旧藏名画甚多,随意临摹,亦无师承。喜游名山,兴酣落笔,可得其意。书画一理,因可以触类而通者也。盖有师之画易,无师之画难;无师必自悟而后得,由悟而得,往往工妙,唯始学难耳。”从中我们不难判断,溥心畬学画是无师自通的。艺术的探寻需要悟性。跟着老师学固然好,但也容易形成照葫芦画瓢,很难突破和有新意;而无师之学,就要靠自身的艺术修养。溥心畬依靠多看、多悟来完善自己的艺术追求。多看——溥心畬自家的珍贵藏品无数。据载,溥心畬曾经对府中收藏有如下记载:“韩斡《照夜白图》,南唐押署,米元章、吴傅朋题名,元人题跋。定武本兰亭,宋理宗赐贾似道本。北宋无款山水卷,黄大痴藏印。易元吉《聚猿图》,钱舜举跋。宋无名氏《群牛散牧图》,纸本。温日观《葡萄卷》,纸本。沈石田《题米襄阳五帖》。米元晖《楚山秋霁图》,白麻纸本,有朱子印,元饶介题诗。赵松雪《道德经》,前画老子像。赵松雪六札册。文待诏小楷唐诗四册。周之冕《百花图卷》。”这些书画,除了在溥心畬自传中提到,也在日本仙台东北大学富田升的文章有过考证。皇族出身的溥心畬比旁人有更多的机会观看、揣摩前人留下的珍贵书画,他的画自然而然也就形成了淡雅却不失古意的特点。多悟——自己多读书、勤练字、多画画。溥心畬由书法人手再习画画,无门派的约束,无成规可守,完全是自身的体验和体会。因此,溥心畬的画,给人感觉清逸孤寂而无一丝俗气,这与他深厚的文化积淀和个人自身气质的修炼不无关系。家藏丰厚,使他能更多地接触到旁人无法接触到的珍品,他的画受“古风”熏陶甚深,逐渐形成其艺术上的宋人宫体风格,有着浓郁的文人画气息。溥心畬非常重视画的意境,认定“神在象中,意在象外”,他的画上大多数题有诗句,或长或短,意尽为止,拓展了艺术形象的空间。1924年,溥心畬重新回到恭王府居住。这期间,他开始涉足社会,1926年,溥心畬在北京中心公园举办了首次个人画展。他的作品题材丰富,涉及广泛,从此声名远播。在北京生活时期,溥心畬专事画画,荣宝斋代理其画作,生活较为优越,画画时能最大程度保持较为单纯的创作心境,有条件有能力根据自己的喜好来作画。这样的背景形成了溥心畬区别于普通市民阶层的审美观,创造了自己独特的画风。早年成名,声名远播的溥心畬与当时的一些著名画家频繁往来,交流切磋,合作办展,结下了深厚的友情。这其中,就有张大千。说起张大千和溥心畬的交往,也是一段史话。画家于非闇在《艺圃》上以“南张北溥”为题,曾评价张大千和溥心畬的画作:“张八爷(张大千)是写状野趣的,溥二爷(溥心畬)是图绘华贵的。论入手二爷是高于八爷;论风流,八爷未必不如二爷……大底心畬高超,而大千奇古;心畬萧疏,大千奔放……南张北溥,在晚近的画坛上,似乎比南陈北崔、南汤北戴还要高一点。”当年张大千论名声和地位远不如溥心畬,之后张大千名气日盛,成为享誉中外的一代宗师,但他一直对溥心畬十分尊重。溥心畬去世后,张大千专程赴台北阳明山公墓祭扫老友亡灵。
溥心畬与齐白石合作办展,也是当时文化界的一件大事。溥心畬和齐白石的年龄、身份、审美趣味相差很多,溥心畬出身王族,不满三十便名满京城,他的画偏重文人清雅路线;齐白石出身贫寒,他的画偏重世俗生活中的花鸟虫鱼,洋溢着自然界生气勃勃的气息。1946年10月,溥心畬与齐白石相偕赴南京,参加“北平故都文物研究会” 主办之齐白石、溥心畬画展。两种完全不同风格的作品一起展览,在强烈对比中更凸显艺术品格的重要性——绘画不在于用何种方式来表达,而在于表达的品质高下。
“俯仰之间”是溥心畬的一枚闲章。取自王羲之《兰亭序》“俯仰之间,以为陈迹”。溥心畬用此印的本意我们已不得而知,但昔日的皇族贵胄,如今已成了过往云烟。作为道光皇帝的曾孙,恭亲王奕訢的孙子,溥心畬在辛亥革命之前的十六年间,度过了自己幸福的童年。1911年,袁世凯为了铲除异己,兵围恭王府。项太夫人携子逃出恭王府。溥心畬的心中一直难以抹去这段压抑沉重的经历:“我从未对人提起过,在一个暗夜里,从王府翠锦园一处草丛后的狗洞钻出,这样狼狈地逃离王府。”这段历史,溥心畬不愿意提起,但这次兵灾对他的心灵无疑产生了无法抹去的影响。之后他对政治没有丝毫的热情,转而专心致力于学问和书画,渐渐养成了其清寒孤寂的审美情趣。溥心畬早年的绘画作品格调高雅,清寂落寞,落笔萧瑟,山水画给人秀丽缥缈之感而无雄伟博大之气。长期的压抑落寞,使他的画多少让人感觉笔墨缺少变化,画面层次感不足。他的绘画书法诗歌传达了特定时代的审美意趣与精神状态。学古人而不同于古人,恐怕是溥心畬的毕生追求。到了晚年,生活已较为稳定的溥心畬,也一直致力于画法的改变,他在《寒玉堂画论》中提到“但若渍染,皴法不明,是谓有墨无笔,如对石屏……与其无笔,不如无墨”,说明溥心畬认为自己用墨的方向是对的,但若想改变画的层次感,则要在用笔上有所突破。可惜1963年溥心畬于台湾病逝,没有来得及完成画风的重大转变。
历史总是大浪淘沙,当初的声名与今日的评价往往不尽相同。那么,与他同时代享有盛名的艺术家齐白石、张大千相比,溥心畬的书画作品在今天是不是得到了恰当的评价?这还有待艺术史论家的评说。继承与创新,界线到底在什么地方?创新的价值不容否认,但在社会急剧变化、传统分崩离析之际,继承传统却更难能可贵,更需要定力与坚守。溥心畬常常临写古人的作品,但别人作品的形式经他的笔墨呈现出来,流露出来的则是溥心畬自身的修养、内涵和精神追求。他独特的艺术气质、深厚的文学修养,使得其绘画淡雅俊逸,达到一种清、逸、和、雅的意境。
有人说,溥心畬是文人画家中品格最纯正的一位。他的书画作品所表现出来的清寂古隽、俊逸雅致的高雅格调,在当代这个经济飞速发展,生活日渐富裕的时代,正越来越受到观众的喜爱。作为没落时代的精神贵族,作为中国传统绘画的坚守者,溥心畬书画艺术的价值,还需重新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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