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乖乖地把手放好，袖子卷起来，等待护士过来打针。父亲感激地向护士一笑。李富车是父亲的名字，母亲叫金玉兰，但是自打母亲得上阿尔茨海默病后，她就记得自己叫李富车，护士只有叫李富车的名字，母亲才顺从地打针。医院的医生与护士也都达成了默契。母亲对父亲的感情该有多深，她忘记了一切，甚至不认得自己的一双儿女，却只记得父亲的名字，并且认为李富车就是自己。70年代初的鲁中乡村，经济并不发达。那时候父亲家中成分不好，祖父母是地主出身，娶亲难，母亲患有哮喘，终日咳嗽不愈，嫁人难。媒人一牵线，两人互不嫌弃，便结了婚。婚后父亲待母亲很好，带母亲辗转看了很多中医，回家来便给她熬汤煮药，母亲的病情也逐渐好转，先后生下一双儿女。父亲给哥哥取名李金龙，给我取名李金凤，我们一家四口的日子其乐融融。父亲心灵手巧，电器修理、木匠活都会干，母亲结婚时陪嫁了一对玉镯子，父亲用檀香木制作了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外面还刻上了龙凤呈祥的图案，那个首饰盒一直被母亲珍藏在床头柜里。有一年，城里的厂子到村里招工，母亲鼓励父亲去试试，父亲凭着自学成才的手艺成了厂里的一名电工，有了工资收入，我们家的生活日益好了起来。那时候交通不便，父亲一个月才回家一趟，母亲便一边侍奉着公婆，一边养育着儿女，但每到农忙时节，父亲是必定要请假回家的，因为母亲体弱，父亲舍不得让她下地干活。为此，奶奶还曾经颇有微词，说富车从城里别的本事没学到，倒学会了心疼女人了。农村妇女哪家女人不下地干活？父亲并不作声，依然不让母亲下地干活。父亲在厂里电工干得非常好，成了厂里小有名气的技术能手，每年还能评上厂里的先进，戴着大红花回家。我和哥哥常常为有这样一个父亲而骄傲，而母亲更是喜从心来，他们并没有因为两地分居而减少感情的细腻。父亲每次回家，母亲都要做很多好吃的，父亲常念叨，厂子离得远，总觉得照顾家里少，想回来在村头开个家电维修店，也方便照顾家里。母亲总是说自己身体挺稳定，让父亲安心上班。而我和哥哥也渐渐懂事，替母亲分担很多家务。我的童年，全是温馨有爱的画面。一个凶险的夜晚打破了这片宁静。夜里母亲已经熟睡，突然有一个人闯入，用被子捂住母亲的头，母亲有哮喘，一但发生呼吸困难就有致命危险。母亲昏过去了，幸好当时哥哥听见了声音，大喊着叫来了邻居，把母亲连夜送到医院抢救，因为抢救及时，母亲醒了过来。爷爷让人赶紧给父亲捎信。父亲穿着满身油污的工作服两眼乌黑地赶到了医院，说刚上完夜班还没走到宿舍就听人说家里出事了，赶紧往回赶，父亲的汗水直流，整个褂子都湿透了。母亲说“富车，我已经没事了，你厂里忙，回去上班吧！”父亲不走，连夜在医院陪着母亲。有个晚上，父亲说“玉兰，厂子离家太远了，我不想去厂里上班了，以后就在家陪着你。”母亲说：“那怎么行，你在厂里有工资，俩孩子还得指着你挣钱上学”。出院后的母亲身体变得更加虚弱，父亲辞了厂里的工作，回到村里开起了家电修理铺。寸步不离母亲。但那个凶险的晚上，成为全家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警察曾经到我家里调查取证，母亲说，丢了一副玉镯子，但人还活着就挺好，不用再追查凶手了。父亲惊恐地说“当真丢了玉镯子吗？”母亲说是，玉镯子不见了，等你以后有钱了再给我买一副吧！父亲不断地点头。到底谁是凶手呢？是谁要害母亲呢？家中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个凶手的目的是什么呢？父亲还用铁皮和钢筋焊了一个大门，说这样就安全了。哥哥说以后他要当警察，找出那个大胆的凶手！母亲的身体在父亲的照料下也渐渐好转，他的家电维修生意也日益红火。我和哥哥努力学习，陆续大学毕业在城里就了业。多次想接他们到城里住，都被他们谢绝了，父亲说乡下空气好，有利于母亲的哮喘。他俩就共守一个小院，过着田园般的生活。院子里种着各种小菜，父亲搬个摇椅到院子，让母亲坐在上面晒太阳，父亲就边和母亲说话边收拾菜园子。我刚工作那年，母亲得了严重的肾病，唯一的办法就是换肾，母亲摇头又摇手，说，活这些年已经值了，不能再浪费钱了。父亲把我和哥哥叫在一起，说他与母亲配型成功，他要捐一个肾给母亲，让我们保密不要告诉母亲。我和哥哥都不同意，要是母亲知道了，更不会同意。但父亲坚持，并且急得抹起了眼泪，说就是想让母亲活着。最后我和哥哥说，只要母亲同意，我们就同意。父亲最后甚至是乞求我们，不要告诉母亲。然后给我们讲了那个谜团一样的夜晚。当时父亲在厂里干活非常好，收了一个20岁的女徒弟，我们叫她小魏吧，小魏是农村姑娘，文化不高，托人通过招工进了厂子。师徒二人从工作中的互相配合，到业余生活的互相关照，小魏对师傅的崇拜很快就演变成了爱慕。那时候工人都在职工食堂就餐，小魏总是形影不离父亲。生性憨直的父亲觉得不妥，常常有意躲避小魏尾随的身影。怎知越躲避，小魏的追求越热烈。尤其是父亲下中班时，回到宿舍已经基本半夜零点，小魏总是抱个饭盒，里面打了宵夜，在宿舍门口等着父亲。父亲总是好言相劝小魏，告诉她自己有家室，家里有一双儿女，让她珍惜青春好时光，寻个好人家。哪知小魏却是油盐不进。休班就到父亲的宿舍帮着收拾床铺，清洗衣物，小魏说她什么也不图，不图钱不图物，也不会干涉父亲的家庭，就心甘情愿对师傅好。那是一个雨夜，父亲刚下中班，因为淋雨患了伤风感冒，小魏把她的小电锅拿到父亲宿舍，熬了姜汤，给父亲喝下。父亲迷迷糊糊睡着了，小魏便躺在父亲身边留宿一夜。天亮之后，醒来的父亲惊慌失措地让小魏离开，小魏却是梨花带雨地不走，说：“富车，你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我捂热了啊！”父亲终于不可自制，越过了男女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事后父亲不断地为自己的行为追悔莫及。越过防线后的小魏也越发依赖父亲，她的画风也渐渐发生变化，说好的什么也不图的她，却随着关系的发生而有了新的向往。她开始纠缠父亲，并动辄以死相逼。父亲从小魏留宿的那个晚上就感觉事情坏到了极点，但是却越难收回。小魏让父亲离婚娶她，否则就到他的家里去闹。走投无路的父亲担心满城风雨毁了名声。纸终归是包不住火。走投无路的父亲想铤而走险，心想，不如造成个母亲哮喘而死的假象，就算成全了他和小魏。父亲便趁一个夜晚偷偷回了家，并轻车熟路地燃摸到了母亲的床头。父亲说，那一刻感觉自己真的不是人。母亲抓住他的手突然垂了下去，他知道母亲这是窒息了，便仓皇而逃。连夜赶回厂里的父亲，迅速告诉了小魏。小魏居然吓得哭起来，说：“富车，你这是杀人了啊，你是杀人犯啊！事情败露后，我也脱不了干系，我要回老家，不在厂里干了！”父亲被小魏的话惊呆了！更为惊讶的是小魏告诉父亲，她根本没有怀孕，只是想威胁一下父亲。仓皇而逃的小魏如同一只胆小的老鼠消失了。当他得知母亲被救过来时，他发誓这辈子要做牛做马伺候母亲。而今，母亲的生命再次受到了威胁，他又与母亲配型成功，这是上天在给他赎罪的机会，他宁可搭上自己的命，也要救母亲。我和哥哥被这个惊天秘密震荡得回不过神来，听完父亲的哭诉，哥哥失控地奔向父亲，揪住父亲咆哮：你怎么如此恶毒，我和金凤差点成了没娘的孩子！父亲扑通跪在了他的一双儿女跟前，说我这一生在赎罪，我愿意下一生还赎罪。我们爷仨哭成一团，多年的秘密一朝揭晓，谜底却是更令人难受，我难受得几天吃不下饭，甚至不想看到父亲，更不敢再去看病床上的母亲。在她心里，父亲是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男人了，顾家疼老婆爱孩子，而今，让她如何相信，这个让她万般崇拜的男人竟是当年差点让她致命的凶手？！手术的日子定了下来，手术前，父亲突然告诉母亲，说金龙爷爷突然晕倒了，他先回家看看，先让金龙金凤在这医院照顾几天。母亲略有迟疑，但没说什么。只见母亲再一次握紧经父亲的手。我和哥哥心照不宣，都知道，父亲与母亲将同时推上手术台，他们的生命将再一次地交融。父亲母亲同时在手术台，我和哥哥在家属区等候，我们一起回忆着小时候，一起说着父亲母亲这一生。手术很成功。那天晚上，我在医院陪母亲，又是一个月光如水的夜。静静病房里，母亲眼睛半睁半闭，白发参参差差地让她越发慈祥。仿佛约定好了一样，母亲轻轻给我讲起了那个夜晚。她说，凶手在捂住她的时候，她伸手抓住了那个人的手，一抓她就松开了，然后就昏了过去。但是她记住了那双手，不是别人，正是父亲。因为父亲是左撇子，长年拿钳子，左手中指上有个茧子。我惊呆在那里，我问母亲为何不揭发父亲？她要是真死了，那不是含冤？母亲微微一笑说，结婚后，他就给我煮汤煮药，伺候了我那么多年，辛苦在外面工作挣钱，我觉得死在他手里也值了。用恨对恨，永远是恨，你不恨了，就没有了恨。而且母亲猜到了给她捐肾的不是别人，一定是父亲，因为按照父亲对母亲的关心与照顾，不会在手术的关键时刻离开，她说，手术那天，父亲和她一样躺在手术台上。曾经父亲是痛哭着讲，但母亲却是平静如水地讲。母亲是个内心多么强大的人，竟然这些年都不说出真相。母亲说，其实玉镯子也没丢，被她压到箱底了，当时说玉镯子丢了，就是为凶手找个合适的理由，她想让人知道，凶手只不过是抢个东西，而不是想杀人。母亲说，你父亲是一时糊涂起的邪念，而他也承担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痛苦，他艰难地扛了过来。母亲让我为她保守这个秘密，继续爱父亲。我扑在母亲的床头哭了很久，我哭母亲的内心强大与大度，我哭父亲赎罪的辛苦与煎熬，我哭这些年都彼此隐藏着秘密而又努力彼此爱着。这到底是一种幸福还是一种惩罚。或许父亲当年所动邪念是一时糊涂，知道真相的我，一开始是恨父亲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看着平静的母亲，还有日夜照顾母亲的父亲，我内心的恨一点一点消融。他用整个生命呵护了母亲的一生，他忏悔的时候没人诉说，他自责的时候没人宽慰，只是默默地付出，付出，付出。5年前，母亲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或者这是上天眷顾母亲，让她忘了那些波折与痛苦。但是她却唯独记着“李富车”的名字，并想象成了自己。父亲每天都像哄小孩一样哄着母亲，有时候从集市上买气球，一进门就喊“李富车，我给你买了气球！”尽管母亲有时候用陌生地眼神问他“你是新来的邻居吗？”“你是哪个村的啊”这些奇葩的话。前几天，我回家看望二老，见父亲正和母亲在院子里晒太阳，母亲耳朵上还别了一朵喇叭花。父亲正坐在小板凳上给母亲剪指甲，阳光下，父亲母亲成为一个温暖的剪影。他们这辈子，把酸甜苦辣一起咀嚼，无论生活如何地面目可憎，他们都酝酿成了甘泉，把这个家变成温润的港湾。愿恨不再恨，愿爱继续爱吧！
（本集完）
兰叶说：最近开始学直播了，选了第一批产品是暖宝宝贴，亏品做账号，老师说先把账号做起来，所以必须先亏钱的。我就想既然都是亏着卖，不如先给我号里读者发一波福利。
暖宝宝贴，我自己天天用的，很暖和，并且发热面积大，持续发热6个小时以上。有需要的宝宝直接去下单吧，抢到赚到，库存不多，买点冬天用。其实大人小孩都可以用的，产品是通用型的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