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 | 九姑

文摘   2024-11-02 18:03   陕西  

文:申子军

广袤无垠的黄土塬腹地有个名叫桃花峁的小村庄,村里有条小流河水流潺潺清澈见底,相传小流河里流淌的水是桃花水,桃花水浇灌出的谷子脱壳后的米粒叫桃花米。村里老人们都说,女人喝了用桃花米熬出的小米饭会长成面若桃花,身似杨柳的俊女人。

九姑当年就是村子里有名的俊女子。她身材高挑,五官匀称,花格棱棱眼皮,毛格闪闪的眼,粉格楚楚的脸蛋柳叶眉,一对黑亮粗长的辫子能垂过腰际。十里八乡无人不夸她模样俊,人送绰号“赛貂蝉”。据说九姑出生时足足有九斤重,起先村里人都叫她“九斤姑娘”,时间长了就简略叫成“九姑”了,年长的则叫她“九女子”。九姑那时也就二十来岁,常穿一件碎花花的确良衬衣,发育良好身子撑的衣服鼓鼓满满,一条黑条绒道道裤,紧裹着浑圆修长的臀腿,更显现出柔美丰盈的曼妙曲线。就连露出衣领的那截纤细脖颈,也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撩拨的村里一些半大小子们产生莫名的悸动。有那么几个愣头青常常跟在她身后吹口哨瞎骚情了,总要让九姑骂他们一顿才灰溜溜的走了。

九姑家里家外是一把好手,不光操持家务井井有条,还顺带饲养两头黑毛大肉猪。山里的庄稼活翻、种、肥、务、锄样样精通,就算是背、扛、挑、拉、提也一点不逊色男劳力。她是家里的顶梁柱。九姑天生一副好嗓子。她喜欢唱陕北民歌,那一嗓子下去对面山涯都能传来哇哇的回音,“羊肚子手巾哟,三道道蓝,咱们见个面面容易,啊呀拉话话难,一个在那山上哟,一个在那沟,咱们拉不上个话话,啊呀招一招那手……”。村里一旦响起九姑委婉空灵的歌声,地里的男人们总会习惯地摘下别在腰间的旱烟锅子,装上满满一锅烟,边吸烟边静静地听,这种短暂的惬意常常随着九姑的歌声落下而结束,他们才伸个懒腰开始劳作。

九姑和邻村的后生栓柱好上了。栓柱可是一顶一的好劳力,头方脸阔面目正,膀大腰圆力气粗。一米八几的个头,往那一杵就像一座小山。一麻袋土豆挟在腋下,气不喘腿不颤奔走如飞,地里的庄稼活那更是没挑样样拿手。栓柱家住河西,九姑家住河东,两家仅隔一条小流河。栓柱和九姑都是在小流河里耍大的娃娃。小时候他们在小流河里玩打水仗,在河滩上玩过家家,可以说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长大后两人又经常相跟着进山劳动,栓柱总是忙完自己地里的活,就过来帮九姑,从犁地、撒种、间苗、施肥、收割、运送一样也没落下过。九姑每次进山劳动也都会瞒着家里,偷偷揣上几个黄灿灿玉米面馍馍,再带上一壶白砂糖水犒劳栓柱。一来二去两人的情感像干柴遇到火星子一样越烧越旺。

九姑和栓柱好上的事,很快就传到了九姑的父亲茂顺老汉的耳朵里。茂顺老汉一贯善于精打细算,他可不想把九姑嫁给家境贫寒的栓柱。他说九姑是他用斗米米升面面养大的俊女女,是他的掌上珠、命根根哩,咋能让她嫁给穷得叮当乱响的栓柱家。为了不让九姑和栓柱接近,茂顺老汉就把九姑锁在家里,叫老婆牢牢看住不准她出去。看着九姑整天哭鼻流水不吃不喝,茂顺的老婆心痛地说:“鬼老汉,娃娃的事你能不能嫑管了?”茂顺老汉眼睁的像牛眼似的怒吼:“糊脑子老婆,你那不是为女子了,你告诉九女子只要她老子出口气她就嫑想嫁给栓柱。”眼见老茂顺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孝顺的九姑没多久就妥协了,答应不再和栓柱来往了。茂顺老汉急忙托人给九姑寻了一户县城里的田姓人家,两家换了年庚,合了八字,择了吉日,田家也下了一份丰厚的聘礼。九姑出嫁那天,一向吝啬的茂顺老汉也大方了,风风光光的摆了十几桌,吃的是“四四席”十六个硬菜,这也成了村里的特大新闻。

九姑的夫家在城里开裁缝铺,小日子过的挺滋润。那时山里人能嫁到城里就算攀高枝了。九姑也就成了村里那些碎嘴子婆姨们羡慕的对象。驴驹的媳妇说,“人家九女子一看就是富贵命,嫁到城里整天什么活也不要干可享福了”。傻牛家大嫂说,“人家九女子就像个细瓷小花瓶,那细腰那小脸那个男人不稀罕,不像咱们长的像个粗瓷大酱缸,连咱那糙老汉也嫌弃了”。至九姑嫁进城后,茂顺老汉走路总是挺胸抬头目不下视,佝偻的老腰也好像一下子给板正了,本来扁担倒了不晓得是个“一”字的他,说起话来也咬文嚼字装起斯文来了。裤腰上常挂的旱烟袋也换成了兜里揣的水果糖。他逢人便说以后要好好保养身体了,多活几年好沾女子的光哩。

九姑的丈夫田喜是家里的独苗,从小被父母溺爱的不得了,过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除了爱喝烧酒,还嗜赌如命,打麻将、掷骰子、推牌九几乎是无师自通,学了一身坏毛病,正经的谋生技能一样也没有。九姑嫁过去没多久,公婆便相继去世了,她那个赌鬼丈夫就更无忌惮了,一天不是翻箱倒柜的找钱赌博,就是没日没夜的喝烧酒,三折腾两折腾,蛮好的一份家业就毁在他手上了。几年下来,家里但凡值钱能卖的都卖了,实在没钱了他就骂九姑、砸家什、撒酒疯,闹的是鸡犬不宁。九姑也不是省油的灯,也不会平白无故受他这份窝囊气,二人由起初的斗嘴升级到动手。结婚几年两口子打打闹闹就没消停过,这桩婚姻也没维持多久,田喜就给九姑撂下一个儿子,塌下一屁股饥荒跑了。

自从九姑领着儿子回村后,村子里那些碎嘴子婆姨们就没停止过嚼舌根子。她们说九姑人俊命不好,身子单薄的像纸一样,一看就没福相,人家好好的生活让她给过烂包了,如今还带个拖油瓶的儿子,她九女子这辈子算完了。茂顺老汉呢,整天不说一句话,一脸苦瓜相,耷拉着脑袋,佝偻着腰,撅着个腚,圪蹴在硷畔上一锅接一锅的抽旱烟了。他觉得九姑给他丢了脸掉了面子。九姑进家后,就没看过他的好脸。九姑也没给老茂顺客气,她说:“大(爸),你放心,额(我)有手有脚有力气、能吃苦,过去能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如今也能成为自食其力的‘女汉子’,决不会赖在你家里吃白食,看你的脸咧。”说完头也不回领着儿子离开了老茂顺的家。

离开家后九姑在县城摆起了地摊,卖些日常用品小杂货赚钱糊口。摆地摊也不容易,起得要早、睡得要晚,有生意没生意都要守摊摊,饿了就啃几口干馍馍,渴了就灌几口凉开水。夏天热得像火炉里的饼子,冬天哆嗦像寒风中的树叶。就这样风风雨雨的过了几年,九姑就将小地摊开成了大门市,不仅还清了饥荒,还在县城置买了房产。九姑的心大着哩,不会满足于这种小本生意。她充分利用本地盛产土豆的资源优势,筹资办起了粉条加工作坊,由于生产的粉条味美价廉、口碑好、销售快,生产规模迅速扩大,小作坊又扩建成了大工厂,生意做的是风生水起,钱也越赚越多,九姑也成了村里人嘴边常挂的“励志典范”,那些碎嘴子婆姨们又说九姑人瘦骨相好,终究还是大富大贵的命。

九姑成了村里的冒尖户后,茂顺老汉院内也热闹起来了,庄前村后但凡挂着点亲戚关系都会过来问长问短。过去门可罗雀的老院如今是门庭若市人来人往。逢年过节那就更热闹了,村里那些碎嘴子婆姨们都会集体报到,帮着蒸年糕、做茶饭、剪窗花、贴春联忙得是不亦乐乎。茂顺老汉见天看到的是村里人一张张殷勤的笑脸,他那瓜条子脸都乐得变了形,裂开的大嘴唇子像一朵盛开的鲜花,就连茂顺老汉那条老黄狗也直着脖子叫得可欢实了…… 

作者简介

申子军,子洲公路段

编辑:刘袁抒

审核:权丽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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