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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京隆(1933-2016),今蚌埠市南郊雪华乡大王庄人。大王庄如今已划作蚌山区湖滨社区。变成蚌埠拓展区的高楼大厦了。
京隆说他“在乡间学屋苦读十年”。实际上,农家忙月如火。五月打麦,六月耘禾,九月收稻,十月冬藏。王家人手又少,京隆常被迫辍学,去帮助农民的父母劳作。据京隆的儿子王洪彦说,“父亲读书一直是断断续续,半耕半读,实际上真正读书只有五年半时间(含解放后读书半年)”。由于读书不多,根基不深,使他在创作实践中遭遇到难题,不得不从头花了数倍精力,以作补救。京隆终生苦读,感天动地。他为了学习古汉语,自编了一部教材;仅仅是通假字部分,稿纸便密密麻麻写了100多页。
王京隆于1950年4月16岁时,由于父母不让他读书,于是不告父母,离家出走,入蚌埠市委第四期干部学校学习,在蚌埠市中粮公司工作4个月后,于1950年9月来到六安,先在寿县农村参加土改,然后在寿县县委工作,并于1955年3月在寿县加入中国共产党。
1955年12月至1959年1月,王京隆在《皖西日报》担任记者、编辑。1959年1月至1962年7月,在六安地区文联工作,负责编辑《皖西文艺》。接着,六安文联撤销,《皖西文艺》停刊。王京隆经过5次申请,婉拒多位领导挽留和朋友的劝说,于1962年12月自愿下放到大别山深山、皖豫交界处的金寨县全军公社担任团委书记。不久,安徽省民政厅发现了他,调他去合肥“安徽省烈士传记编写组”编写烈士传记。1966年1月,编写组结束工作。当时,从全省老区抽去的5名干部,有4人均申请留在合肥工作,而独有王京隆没有申请,但有关领导偏偏看中王京隆要留下他,这对王京隆的“打击”甚大。于是王京隆在金寨县委组织部与省民政厅之间,上下托人、求告甚至哀求,终于回到金寨。
回到金寨之后,王京隆并没有回到亲爱的全军。有关领导说他不适合回到山村,应该在县城发挥“更大作用”。于是,从1966年1月至1973年8月,王京隆留在金寨县民劳局工作。此后才调到文化部门,先在县文化馆后在县文化局担任创作组长,直到1993年10月退休。
王京隆迷恋文学,为了文学而折腾,还令夫人、家庭也跟着折腾。他的夫人肖如芬,与京隆同年,娘家距大王庄不远,是一位精明、能干的淮河姑娘。她初小文化程度,能写简短书信,于1950年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比京隆足足早了5年),属“人中龙凤”。她解放初在蚌埠市区一家酱菜厂担任负责人。她随王京隆落户深山,丢掉城市户口,当她和儿子从山乡回到王京隆身边时,问题来了,三个人吃京隆一份商品粮,显然不够,黑市粮又难买,肖如芬不得不两度重回大王庄务农。其实当年王京隆就在县民劳局工作,解决户口的先例不少,但他就是免开尊口,致使肖如芬十多年间演绎了一出“三进山城”。一直到1979年,国家放宽了城市户口政策,肖如芬母子才落实城镇户口,吃到商品粮。
其实王京隆迷恋基层,一心一意深入民间,是有原因的。原来他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就是安徽著名的文学青年。当年要想出版个人文学著作,真是难于上青天。可是,1958年至1959年,王京隆25-26岁时,安徽人民出版社相继出版他的两部文学作品,散文集《爱国社散记》、短篇小说集《四叔讲的故事》。前书印了4070册,后书印了5000册,流播全省以至省外,使王京隆这个名字震动安徽文苑。接着,他在上海《萌芽》、安徽《安徽文学》和六安《皖西日报》上,发表了一批文学作品。同时,进入上世纪六十年代,他又酝酿、写出一部反映大别山革命斗争的16万字长篇小说《一声春雷动》(这部小说1966年初寄给上海文艺出版社。当时上海的“革命”风暴序幕已显,当然吃了退稿闷棍,京隆一怒将文稿烧了,终使这部长篇永远泯灭于人间)。……看到了这些,我们终于明白王京隆的初心:他是响应伟大领袖的《讲话》号召,一切有出息的文学家、艺术家,必须到工农兵群众中去,必须深入基层服务于工农兵、服务于祖国和人民。因此他才不顾一切,毫不犹豫,落户金寨,深入山乡。
王京隆折腾自己、折腾家庭,但对发展金寨县的文化特别是文学事业,毫不折腾。金寨县1932年建县,除了抗日战争期间作为安徽大后方为文人青睐之外,从此之后便沉落深山,渐难为外人所知,文学逐渐与皖西大地一起,被轻贱者称作“沙漠之地”。而王京隆来了,走遍金寨的山山水水,俯视这片对中国革命作过重要贡献的壮丽大地,不仅“相看两不厌”,而是献出了整个身心。
王京隆从1966年元月到1973年8月在金寨县民劳局工作、从1973年8月到1993年10月在金寨县文化馆、文化局工作这28年间,以至他退休后直到2016年辞世这23年间,凡51个春风秋雨,历半个世纪岁月,王京隆作为一名文化干部、普通党员、金寨人民的忠勇儿子,孜孜终日,矻矻不懈,夙兴夜寐,尽力竭智,做着热情、辛勤、无私的奉献。
王京隆知道,要想发展金寨的文学事业,首先必须发现、培养一大批文学人才。这点,他从以下几方面着手:一是他经常到各乡镇采风,注意发现人才,同时注意从报纸刊物上“找”作者,并与之建立联系,相互在写作上赋能;二是创办《梅山文艺》,担任主编,为文学青年搭建创作平台;三是举办文学函授班,让文学青年接受系统的知识培训,其中还穿插多次面授;四是鼓励学校和社会上文学爱好者办文学社团和油印文学小报,激发青年们的写作兴趣;五是积极热情地约集一些创作上的朋友,定期拿出作品,互相传读,互提作品意见,互济互补,共同提高,直到满意为止。如此内外发力,终使金寨县文学事业改变了面貌,出现一批文学新人,如周拥军、吴孔文、程勇、易志刚、蒋旻等人。其中周拥军写诗1000多首,在全国各大报纸、报刊发表,成了皖西以至安徽的著名诗人。吴孔文如今是六安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依然不断地向文苑、向社会贡献精美的散文。
王京隆个人呢,我们说,“京隆的作品是皖西当代文学的高峰之一”,他的文学语言“可列皖西当代文学的前茅”。
京隆在文学创作上的升格和突破,是从散文诗开始的。京隆在散文诗集《滩音》(中国文化出版社2008年6月第一版)的《跋语》中说:
我最早读到的散文诗是柯蓝和郭风的“两笛”,后来才读到惠特曼、波德莱尔、泰戈尔、德富芦花等大师们的作品。
我是一个孤陋寡闻者,又是一个求知狂。我第一次读到柯蓝的散文诗时,他的深邃的哲思,美丽的文辞,自由、活泼、简洁的文体,一下子攫住了我的魂魄!于是我到处寻找散文诗的踪迹,并潜心地学习它。
当我的第一篇散文诗在1962年《羊城晚报》发表后,我便走上了散文诗创作的漫长道路。
京隆在文章中所说的“两笛”,指柯蓝的《早霞短笛》和郭风的《叶笛集》。京隆从“两笛”起步,眼界逐渐开阔,建立了全球视野,又精读了中外名家的散文和散文诗,发现了散文诗这种诗体的美妙,也发现了自己与大师们之间的差距,从而不断学习、补课,研究古汉语,提高自己的哲思,净化自己的素养,并笔耕不辍,多写、多发表散文诗。
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中国出现了散文诗创作空前繁荣的景象,京隆也随之起舞,他的散文诗创作在安徽、在全国逐渐崭露头角。1990年,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了王京隆的散文诗集《白色鸟》,著名诗人严阵为其作序,该书印了4200册,极受欢迎,一时脱销。
京隆的散文诗贵在语言之美。文学创作的关键,实际上是在写语言。孔老夫子说:“言之无文,行而不远”;高尔基说:“文学的第一要素是语言”;而唐代大诗人杜甫,更是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追求和呼喊。纵观刘勰把文章风格概括为八大类,其中的典雅,远奥,精约,新奇,京隆的散文诗都通过语言鲜明地体现出来。京隆在《语言之魂》一文中说:
“语言是心声‘好言自口,莠言自口’。心动而言发,言发而见性见智。于是便产生出‘一语道破天机的妙用,一言兴邦’的奇迹。语言可以摹‘难显之状’,可以达‘难传之情’,可以‘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发蕴而飞滞,披瞽而骇聋’。《易》曰:‘鼓天下而动者,存平辞’”。
“语言经过历史的淘洗、锤炼和净化,构筑成文学,使语言走向纯粹”。
“现代文学主体意识的觉醒,标志着新的语言意识的觉醒。它们规避理性,追踪情绪;绕过口语,透视心理;漠视推理,重视表现,一步步逼近内在生命的临界点。这样,语言和语言的交流,便成为生命的相撞和相融。语言和生命同样骚动不安,渴望探险,渴望蜕变,渴望回归生命本体……”
王京隆自1962年开始发表散文诗开始,经过半个世纪的探索、努力攀越,终于登上中国散文诗的高峰。2003年,全国有影响的刊物《中国散文诗》,将京隆载入中国近20年散文诗发展“有代表性”的12位散文诗作家之列。王京隆在皖西矗起一座散文诗高峰,超越这座高峰者咱们乐待后生。
王京隆作品是皖西当代文学高峰之一的另一个表现,是他的散文创作。
2008年9月,中国文化出版社出版京隆散文集《大野》,收散文113篇,26万字。最近,徐航编了一部《王京隆全集》,基本揽总了京隆的全部散文,共152篇,30余万字。
京隆的散文制作精短,每篇两千字左右。文义相偕,语言诗化,情思隽永,充溢美感和哲思,非常耐读。
金寨县是新设置的县份,诞生不足百年。山川秀丽,民风古朴,集鄂豫皖三省五县黎民之乡音,是一个和衷共济的大家庭。它饱受战争的创伤,新中国建立后,为兴修水利,又淹没10万亩良田。……曾几何时,乡亲们昼夜守望着这片土地,与贫困不懈抗争。金寨县得到王京隆,是一种幸运。
京隆的散文,除了少数写蚌埠故乡和皖西其他地方的篇什以外,百分之八十的篇章,是写金寨的山川、风情、人物、历史、鸟兽、树木、花草等等,几乎是无所不包,非常全面,非常详尽。他写人物,几乎全写平民、百姓、小人物;他写山川、村落,常写人迹罕至之处,为我们展开了新的一页。而且它的笔端总是凝结着深情,不乏滴滴泪、字字血。
京隆的散文,有时具体写一个地方,往往历经数年、几十年,反复深入,反复观察,不仅写出它的特别之处,而且写出特别之处产生的原因,使我们读之久久难忘。这,最典型的是《回望陈龙》。京隆多次采访陈龙,写出了数篇文章,写出了陈龙的静谧安宁,写出了陈龙的淳风美俗,写出了陈龙的团结互爱、辛勤劳作、随遇而安和与日俱新、与时俱进,从而最后得出“无亲和,不凝聚;无相助,不生存;无挚爱,不人类”的结论。
王京隆还是皖西写报告文学的名家。他跟踪采访长征战士,曾为毛主席炊事员,解放后回故乡金寨县任几个粮站主任的李开文数十年,两人结为密友,无话不谈,曾多次为他写文章,其中以4万多字的《李开文的故事》最长。皖西以至安徽所有有关李开文的文学、艺术作品,几乎都是以王京隆有关李开文的作品作为母本。
王京隆的另一部报告文学名作,是发表于《清明》1985年第一期的中篇《从田园走向世界》。该作具体写以桂绍松为首的霍山县八户农民办的“霍山县农工商外贸产品联合加工厂”的业绩。“八户厂”是霍山人民创业史上的壮举,更是八户农民在造福求富道路上所表现出的空前勇气和志气!京隆这篇报告文学和稍后写的反映同一题材的《风景这边独好》(中篇),不仅写出了八户农民奋斗的成功,更反映了他们奋斗的艰难。这在当时的六安地区以至安徽省,都对经济发展产生了推动。
由王京隆提供素材,由陈桂棣、春桃、京隆合作推出的两部中篇报告文学,发表于著名期刊《当代》。这就是2010年第四期《当代》的《“叛徒”何曼》,2011年第一期《当代》的《失语的红军》。这两部中篇传播更广,影响深远。
王京隆为人豁达、乐观,不乏幽默。说来读者可能不信,他还很会跳舞,胡琴和小提琴拉的水平也很高,而且是一位气功专家。
王京隆不惜远行数百里,到故乡蚌埠寻找舞师。舞师是一对伉俪舞星,受过日本国际舞大师北条张弘的指导,荣获过全国第三届国际舞锦标赛亚军、安徽省首届国际舞锦标赛冠军。京隆以一个月每日6小时的流汗代价,学会了中外各种舞蹈,之后回到金寨梅山开设舞厅教舞。直到如今,梅山镇一些老年男女还依稀记得,当年王舞师如何给他们带来了青春的觉醒以及沉入舞池的欢乐。
王京隆拉二胡、小提琴,先学的是二胡。他学二胡主要是靠自学,但也不乏名师指点。京隆曾说,在“天下大乱”的动乱年月,他曾同音乐朋友一道,去找中央民族乐团的二胡专家张韶请教,去找二胡大师刘天华的胞弟二胡专家刘北茂请教,去找二胡演奏家闵慧芬请教,去找著名小提琴家马思聪(出国,未遇)请教。京隆的二胡学到何种程度呢?简单说,他曾经毫不丢脸地多次登台演出。
京隆在自己一部文集的跋语中曾说:
“我生性率直。于人于事,毫无戒备与惕厉,喜欢单刀直入,坦诚直言。而直言只有直言的人才爱听。世人多长顺风耳,需要吹捧、奉承和泛滥的赞美。这些我都不会。我不懂得迂回、曲折、心计与权术。……我自甘落后,自认倒霉。但是我永远也不会屈从,逐流,去做媚俗的奴骨!”
“我只愿做一个真实的人,自信而又自在的人。我只愿向完整的人格看齐!我简单地活着,复杂地活着。我渺小又伟大,丑陋又俊美,自卑又自豪,坚强又脆弱。因为我是一个复杂的人,真实的人!”
王京隆和妻子肖如芬,这对淮河儿女分别以84岁和87岁高龄辞世,静静地长眠在金寨的青山绿水之间。王京隆,这位对皖西文学作过重要贡献的共产党员,这位德艺双馨的作家、诗人,值得我们树以榜样学习,并作恒久的绵绵的思念。
作者简介
徐航(1940年生),原名徐本法,合肥人,原皖西日报社主任编辑,安徽省知名作家,安徽省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六安市作家协会名誉主席。自1962年以来,已发表文学作品300余万字,出版著作有长篇文学传记《蒋光慈评传》《皮定均将军传》《陈祥将军传》,中短篇小说集《高天流云》,长篇小说《明月为君侣》和散文集《皖西漫步》等,计约150万字。曾为六安地区(市)主编或参与编撰出版宣传六安的大型文学,文史专著《大潮溅珠》《皖西博览》《六安沧桑》《六安歌谣集成》等近20部,总计1000余万字。2013年,被评为“六安市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2014年,获安徽省作家协会“老作家文学贡献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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