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楼宇间
图源/豆瓣电影
《季春奶奶》
楼宇间 虽然辛苦，我还是会选择那种滚烫的人生。
今年的3月5日是一个阴天，灰色的天空隐匿着层层白雾，偶尔落下一些细小的水滴，好像预示分离。
现在我终于有勇气回忆往年的这个时候了。3月5日，奶奶的忌日。
仍然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刚上完课就收到爸爸的消息，“妈走了，婷婷你请假回来一趟。”
收到消息后我有几秒钟的呆滞，心想，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走马灯似的回忆起和奶奶相处的点点滴滴。
在出租车上，我想起了在老家度过的幸福童年。奶奶是家里的主心骨，勤劳能干，大嗓门。她只要在家门口喊两声我的名字，远在朋友家的我就知道要回家吃饭了。
在动车上，我回忆起当时我们一家搬进楼房后的日子。我家住6楼没有电梯，那时奶奶还能时不时地爬楼到我家来送些好吃的，尽管爸妈反复说不用一直送东西过来，担心老人爬楼梯累得慌，那时我也跟着劝奶奶，那时的我还不明白，奶奶费尽心思地爬上来，是为了能多看我们一眼。
后来奶奶爬不上来了，改为在楼下喊爸妈的名字，喊他们的不应又喊我的名字，喊来喊去，总有人会答应的。那时她还没学会如何用家里的座机打电话，家里还有她手抄的电话簿。
再后来奶奶喊不动了，也学会了用智能手机给我们打电话。只是她的身体渐渐衰弱了。
后来，疾病一直纠缠着奶奶，她反复的住院出院，看了西医看中医，家里的检查单摞了厚厚的一沓，数不尽的药片堆成小山。从能在公园里散步，去菜市场买菜，到走路要拄着拐杖，再到需要推着轮椅，最后连下床都困难。这个过程好像没几年，又好像有好几年。
我只觉得到最后奶奶好像成了大家的负担，大人们反复请假，轮流照顾送她去医院，最抽不开身的时候，我和哥哥姐姐都要一起去帮忙。所有人都牵挂着奶奶，盼望她一次又一次地挺过难关。那时候我偶然听见爸爸说，“治病是遭罪，但只要妈想活，扛得住，我们都得坚持着。”
可是情况并没有好转，没有奇迹，没有复苏。随着时间的流逝，死亡悄然而至。
我来到爷爷奶奶家，屋里聚集了很多亲戚，房间的陈列仍和记忆里一样。厨房冰箱里有爷爷包的饺子，炸的圆子，厕所有两个摆放整齐，放在一起的牙杯。爷爷房间里的书桌，奶奶房间里的电视机，几年前装的空调，客厅里的麻将机……餐厅的餐桌上，我们一家人吃过很多次年夜饭，就连开水瓶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一个红瓶一个蓝瓶。
一切都和原来一样，只是奶奶不见了。
三天后，奶奶的遗体火化了。
三天里我见了好多从没见过的亲戚，见了奶奶亲笔写了很多年的账本，见了爷爷对奶奶割舍不下的思念，见了大人们掩饰不住的泪水和哀伤，见了一次真实而又彻底的死亡。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我本以为我做足了心理准备可以接受这一切，但我始终没有勇气走近看她最后一眼，我始终不敢相信，再也无法见到奶奶了，再也听不到她大嗓门的喊着我的名字了。
那个夜晚我们点燃了一响又一响鞭炮，直到最后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喧闹的人群里爷爷默默地离场，酒杯相碰之间，说不清大家的情绪。
病痛的折磨带给所有人的痛楚与压力终于消散，可死亡蒙在心上的阴影怎么也挥之不去。
我想起这么多年来，奶奶对我的温柔和照顾，偷偷塞钱给我，宽慰我压力不要太大，我却总是回应以沉默。没能表达出最真实的想法，这是我最大的遗憾。
我忽然意识到以后还会有亲人相继去世，我们会以同样的方式送走爷爷，送走爸爸妈妈。看似坚强的大人其实也没办法妥善处理亲人的离别，原来每一个人都是被推着成长，被推着承担长大的责任。事情发生了，我们就长大了。
我忽然意识到结婚生子的意义，是让自己不孤单，是让自己在生命的尾声有体贴的照顾，有温暖的归属，有人惦记，有人牵挂。
离别的这堂课，我学到了太多，却好像永远都不能考及格。
奶奶你放心吧，我们都过的很好。
人们说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这样想，奶奶其实从未离开，仍然活在我们这个小家庭里，仍旧是记忆中精神抖擞的样子。
奶奶，我想你了。记得常来梦中看我，愿你一切都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