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枯木
上一篇谈到春秋战国时期五大刺客之一专诸，勇猛无敌，却惧妻一呼。概其心怀远大，志有所向，知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当然也许夫妻感情甚笃，其妻“驾驭有术”，因而能够听妻一言，立刻折返，因“惧内”成为美谈。
如果说专诸属于一介勇夫，虽然留名青史，不过难免有替人捉刀卖命之嫌。不过，惧内就是惧内，或发乎情，或畏于势，或服之理，无论庶民百姓，还是王公大臣，甚至皇帝君主，怕老婆可不分身份地位高低。这不，今天要讲的惧内故事，主角是历史上门阀大族的代表人物，他忠心耿耿，辅佐三朝，位极人臣，极尽哀荣，这就是东晋著名政治家、书法家开国元勋——王导。
王导（276年～339年），字茂弘，出身琅琊王氏，是魏晋南北朝时期最著名的门阀大家的代表人物。王导祖父王览，曹魏时期官至光禄大夫，父王裁官至抚军长史。王导年少时就风姿飘逸，见识器量，清越弘远，十四岁就被陈留高士张公称赞为将相之才。最初袭祖爵即丘县子，凭借门荫入仕，起家司空（刘寔）东阁祭酒，迁秘书郎、太子舍人、尚书郎，后为东海王（司马越）参军，然而都没什么作为。
不过，当时的琅琊王司马睿（后来的晋元帝）同王导交好，王导审时度势，看到八王之乱对社会造成的破坏非常严重，于是下决心复兴朝纲，因而倾心司马睿，建议司马睿不要在洛阳参与混战，尽早回归封地。在司马睿出镇下邳，请王导为安东司马，从此王导就开始尽心辅佐司马睿，随其移镇建邺，联络南方士族，安抚南渡士族，稳定民心，立下汗马功劳，成为东晋开国元勋。
东晋建立后，晋元帝司马睿予以宰相重任，历官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司空、录尚书事、中书监、太子太傅、司徒、太保等职，册封始兴郡公，咸康五年（339年），因病去世，享年六十四岁，谥号“文献”，葬礼规格按照汉代博陆侯霍光、安平献王司马孚故事，给九游辒辌车、黄屋左纛、前后羽葆鼓吹、武贲班剑百人，祠以太牢，为东晋中兴名臣之最。
王导为东晋名臣，忠心耿耿。衣冠南渡以后，晋元帝倚重王氏，重用王敦、王导兄弟，从而形成“王与马，共天下”的格局。王敦素来桀傲，有意控制朝廷，后来起兵作乱。然而王导却坚决站在司马睿一边。司马睿忧愤而死，王导拥立太子晋明帝司马绍继位。
并参与平定王敦之乱，伪称王敦已死，带领王氏家族举哀，打击王敦，维护皇室。不久晋明帝病死，继续辅佐晋成帝司马衍，又遇苏峻之乱，王导反对迁都豫章，并且积极稳定政局，可以说为了东晋王朝极尽周旋，呕心沥血，死而后已，成为千古名臣之一。
王导位极人臣，为人却谦虚谨慎，简素寡欲。和其有关的典故趣事也颇多，其中有一个就是典型的怕老婆。这在《晋书》、《世说新语》、《妒记》中皆有记载。要知道我国古代主要实行一妻多妾制，帝王贵为“天子”，自然是极力占尽天下美色，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之类也算平常。而王公贵族依靠权势和财力，妻妾成群更为普遍；就连普通平民，也多有娶妾现象，诸如《孟子》中描述的一个靠吃坟地贡品的穷人，也有一妻一妾，尽享“齐人之福”。
然而，在司徒王导这里，就不一定适用。王导虽然在为政上清心寡欲，简质朴素。可是在纳妾一事上随俗，自古名士爱风流。在对男女关系比较宽松的魏晋时期，也算很正常。可是王导的结发妻子曹氏却不允许。
曹氏出身曹魏家族，是晋元帝司马睿为琅邪王时随军司马曹韶之女（出处不详），性格善妒。因而禁止王导不得有侍妾，即便是对王导身边的随从，也经常责查。若是有相貌俊美，则时常予以讥讽斥责。王导非常忌惮，然而又无可奈何。只好在他处建造别馆纳妾，生儿育女，只是瞒着曹氏。
后来有一次过年的时候，曹氏在楼台上看到远处有两三个小孩，骑着羊玩耍，样貌可爱。就问奴婢是谁家小孩？奴婢说：“这是咱们家的第四、第五公子！”这下让曹氏非常生气。于是叫上奴仆二十余人，驾车前去问罪。
王导听说后，只怕众妾受辱，立刻让人驾牛车前去追赶。又嫌牛车太慢，便用手中的麈（zhǔ）尾（魏晋时期崇尚道教，清谈时经常拿在手中以示清雅）抽打牛屁股，驱赶牛车前行。事情结果历史没有记载，不过从后来王导众多儿子来看，可能是王导尴尬赔罪。曹氏即便是再生气嚣张，也不至于闹得太过，因而不了了之。
不过，宰相王导用麈尾驱赶牛车的尴尬情形成为时人笑柄，当时同为大臣的司徒蔡谟就和王导开起了玩笑。蔡谟，字道明，为东晋重臣，东汉名士蔡邕之后，父亲蔡克也是当时名士。蔡谟曾为《汉书》作集解，著有《丧服谱》等，为人方雅简正。
《世说新语·方正第五》曾记载：“王丞相作女伎，施设床席。蔡公先在坐，不说而去，王亦不留”。可见蔡谟对女色一类比较反感，当时蔡谟官职为司徒。虽不如王导，不过也位列三公，因而经常为王导纳妾事调侃。诸如《世说新语·惑溺第七》记载，王导宠爱一位侍妾姓雷，多收受财物并参与政事安排，于是蔡谟戏称之为“雷尚书”。
当听说宰相追赶曹氏故事后，蔡谟对王导说：“朝廷准备给宰相加九锡”。“加九锡”：是古代天子赐给诸侯或有殊勋者大臣的九种器用之物（车马、衣服、乐、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鬯），以表示最高礼遇。王导为人谦冲，不以为意。蔡谟接着说“不闻余物，惟有短辕犊车，长柄麈尾”。意思是九锡没有其他的，只有两样：小牛犊拉的短辕车和长柄的麈尾，这个玩笑让王导非常生气。
于是对别人说：“吾往与群贤共游洛中，何曾闻有蔡克儿也”。王导指名道姓说蔡谟父亲蔡克的名讳，这在古代是极不尊敬的侮辱，可见王导是真的生气了。不过还好，王导没有当面说，只是背后和别人说，还算给了蔡谟面子。
王导位极人臣之最，尚且忌惮曹氏，都不敢公开纳妾。由此可见曹氏性格刚烈，颇有驭夫之策。然而风气使然，王导风流名士，自古英雄爱美人，虽然家有严妻，只好偷置外房。一听事泄，便驱车救护。惧内之相，颇为狼狈。古人描述，形神兼备，也算古之趣事一桩。
（文中插图皆为魏晋画像砖）
（待续）
2021/1/22榆木斋
参考资料：
《妒记》南朝（宋）虞通之撰著
《世说新语·方正第五》南朝（宋）刘义庆撰著
《晋书·列传第三十五·王导列传》唐房玄龄等人合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