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辉:感悟终南山的僧居(《秦岭》专刊文选44)

文摘   2024-07-31 21:54   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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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悟终南山的僧居
王向辉

  

  2013年的夏天,兰一斐老师打电话给我,邀我一起去耿峪的九尊山看望出家的常惠师傅,我欣然同意。
  
  常惠师傅是苏州大学社会系的学生,大学毕业以后决定断绝俗缘,出家修行,于是独自前往终南山中隐居,因冒然入山,冰雪之天饥寒交迫,兰一斐老师夫妇将其领回,在兰老师家中小住几日,后因我的引介,常惠师傅一度暂居香积寺挂单。但师傅向往终南深山的梵音澄澈,最终还是回到山中结棚修行。
  
  我与兰一斐老师夫妇,兰老师女儿兰朵,常惠师傅的姐姐一行五人,在晚霞之中开车向南,个把小时之后,汽车在终南山耿峪的九尊山中一路颠簸。兰老师告诉我,常惠师傅在山中拜了法清法师为恩师,常惠的姐姐代表父母决定随我们去看望出家的妹妹,我们此去,就是到法清师傅的山中居处达成此事。
  
  九尊山道路难行,摇摇晃晃,并无一处平坦的地面,一般汽车开不上去,在山下兰老师的爱人袁老师打过电话,法清师傅方派他的助手开着一辆破旧但马力十足的越野吉普前来摆渡我们,换了汽车,吉普发动,一路向山顶攀爬,深沟秘壑,直弯狭道,处处惊险,如坐过山车,海盗船一般刺激,兰老师笑给我们的坐车起名“壑舟”。

  
  多时到得山顶,一处山湖,碧水涌波,湖畔一座山居小院,就是法清师傅的茅棚,我定眼一看,茅屋门楣素朴,上书“歇即菩提”四字,我读之心中一动,说不上的韵致。在群山深壑,青木白云之巅,法清师傅从山坡走下来招呼我们,师傅身材高大,面貌清癯,着僧衣,手持念珠,说话不多。 
  法清唤来常惠师傅与我们五人相见,彼此问候一声阿弥陀佛,常惠师傅的姐姐见到妹妹常惠,眼泪刷地流了下来。这对姐妹已经六七年未曾见了,于是到一边说话去了。
  
  天色其时已晚,我们几人在山坡之处,与常惠,法清师傅闲说,常惠谢我对她提供的香积寺方便,一时说到佛法,常惠说《金刚经》,发愿要在这九尊山通读经书,并说及昔日她在中南山,夜色渐晚,曾遇豹子,近在咫尺,惊吓之中她只得盘腿坐下念诵《金刚经》,许久不知豹子何时遁去,身得脱险,全赖经书佛法庇佑。
  
  当晚,我们便住在这终南山之中,我与兰一斐老师同住一茅棚,这是我第一次住山,时夜色渐浓,四野空寂,房屋依山而建,古木遮蔽,室内除床榻,枕边放置《金刚经》一部,无他。因旅途疲惫,竟倒头呼呼睡去。

  次日五点醒来,我们一行与法清师傅,常惠师傅几人一同礼佛诵经,阿弥陀佛,磕头行礼,直到大汗淋漓才告结束,早饭就是在山峰之巅的斋堂,横云卧岭,听说是法清师傅自我设计的,斋堂不过稀饭,馒头,山野菜,清淡味道而已,吃饭时师傅也在打饭,并分开而坐,吃时簌簌无声,并不说话。
  


  饭后与法清法师坐在清凉台之上,建筑依山就势,古奇高远,为法清法师自己设计,屋檐前缀着几朵风铃,随风摇曳,法清法师,我,兰一斐老师夫妇,兰朵皆环绕而坐,师傅起身泡茶,焚香,空山寂寂,秋日悠悠的佛乐舒缓,沁人心脾,法师指着殿堂中间自己书写的一首诗歌,我放眼看去,只见:
  
  晏坐龙首听夕阳,

松摆浮云满目香,

何须生公问顽石,

群山无语自清凉。

  
  自以为颇通典故的我惭愧不解,法清解释说这是化用的晋朝和尚道生法师对着石头讲《涅槃经》,顽石都听得频频点头的佛家故事。  
  我,兰老师与法清师傅闲谈佛法,袁老师问“拈花微笑”,我询“黄叶止啼”,我们不紧不慢,随意说之,师傅坐蒲团之上,娓娓道来,于关键处一两句箴言,有醍醐灌顶之妙,面对终南群山,得望峰息心之觉。
  
  法清师傅忽然问道:你知道诗僧贯休不?
  
  我心中一惊,答:可背诵他的“终南僧”:
  
  声利掀天竟不闻,

草衣木食度朝昏。  

  遥思山雪深一丈,

时有仙人来打门。

  


法清师傅哈哈大笑。随手从一旁的箱中拿出自己的禅画几幅,兰老师低声告诉我,法清法师画作甚多,这大概又完成了几副。师傅打开一画,我只见禅意清癯,空灵深远,用笔简极,画边有法清自题诗一首:

  
  石门不为名利开,

只为烟霞白鹤来。  

  身心俱做山林气,

不受人间一尘埃。

  
  我不由赞叹,本想让法师讲讲这诗句,兰老师则指着法师展开的另一幅画,但见上面的诗歌云:
  
  门外青山有似无  
  松舞柴门夜不孤
  画中意味何屑述  
  山月沉溪入草庐
  
  这首诗歌的画题名是“身在终南”,我便打住了。
  
  法清法师1969年出生于闽南。14岁出家, 厦门闽南佛学院毕业后留校任教,1994年被公派前往巴西传教,归国后云游华夏名山大川 ,1998年开始终南山结庐深居,曾经在西安创办“素心铭”素斋馆,于长安建佛家庄,其后重新回到终南山结茅蓬清修。法清法师自出家以来,潜心于禅宗修持,好笔墨,所做之诗、画、文意境高远,禅意深邃,这日我算是有缘得见了。  

  终南山一直是盛唐佛教的圣地,“长安三千金世界,终南百万玉楼台”,“一片白云遮不住,满山红叶尽是僧”,终南山一直就是僧诗中的主背景,从古至今,有大批的僧道之士在此隐居,这一现象被美国汉学家比尔·波特称之为“空谷幽兰”。
  
  法清师傅给我提到的贯休,是唐末五代著名的画僧、诗僧,《唐才子传》说贯休天赋敏速之才,笔吐猛锐之气。乐府古律,当时所宗……
  
  可见贯休的文采超凡,其实贯休与长安的关系不算密切,他长期云游四方,主要活动于南方地区。其与长安的相约之时,已是年过半百,大致在中和四年之后(公元885年),其时的贯休诗歌中的惆怅,玄远清冷风格更加炉火纯青。

  
  贯休曾游历五台,与终南山中的“五天僧”等交游,留下了“深嗟头已白,不得元相随”“必到华严寺,凭师问辨公”的诗句,但总的来说,这几首诗都乏善可陈,算不得他的代表作,这位诗僧在长安留下最著名的就是《终南僧》,这首诗歌可谓是诗人自己心志和情趣的描述。
  
  草衣木食,是终南山的僧人结草为衣,野果为食,如此清贫的生活却不改山僧修持的本心,他不为山外声势浩大的名利所动,在这位中南僧人眼中,世俗红尘远比不上清静无为,长守寂寞的修行生活,因为这是与神仙为伍的日子。
  
  也许是僧人之间惺惺相惜,贯休的诗善于,也喜欢描写僧人,如长持经僧、伉禅师,野和尚,庐山大愿和尚,怀楚和尚,五天僧,缘有禅师等等,其中最与《终南僧》风格类同的是他写就的《天台老僧》:
  
  独住无人处,

松龛岳雪侵,

僧中九十腊,

云外一生心,

白发垂不剃,

青眸笑更深,

犹能指孤月,

为我暂开襟。

  
  与终南僧诗歌一样的用笔简约,凝练传神,充满着禅意的灵性和顿悟的气质。
  
  贯休诗集称之为《禅月集》,他也被称呼为禅月大师。贯休有诗《怀武夷山僧》,这是我喜欢的一首,诗曰:
  
  万叠仙山里,

无缘见有缘。

红心蕉绕屋,

白额虎同禅。

  
  古木苔封菌,

深崖乳杂泉。

终期还此去,

世事只如然。

  
  盛唐虽去,与法清师,兰一斐一家人禅坐这草庐之中,红尘之外,师傅谈起大红袍、铁观音,午子仙毫,在清音之中,一杯茶徐徐流动在古素的杯盏之中,山下流水潺潺,说不出的清幽安寂。
  
  我素来喜欢附庸风雅,于是学着贯休,法清法师来了几句终南山生活的打油诗:
  
  一入南山便学呆,

书卷终年懒得开。  

  东风近日笑多事,

闲坐煮雪待云来。


  近日接到文联发来的《终南僧》一诗,为唐诗在长安的命题作文,不知如何着笔,竟怀念起数年前所遇的法清师傅的山居生活,数年倏忽而过,那日所见,竟与贯休的终南僧如斯契合,也是殊缘。
  
  想自己人已不惑,碌碌无名,红尘不远,无处安心,幽谷虽近,哪路可达?不由更加怀念山中的两天时光,追记禅月大师贯休,法清法师这古今可堪对照的一对山僧来了。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作王向辉,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历史学博士,研究员,出版文史著作《大西安画传》《史说长安》《战国:七雄图强》,长篇历史小说《镐京迷案:玉簪龙涎京迷案》等十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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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量为妃,我为王







三秦散文家,散文名家的家、散文作家的家。

流量时代,散文家不乏真诚,但更需虔诚:从心出发,虔诚的写我。流量为妃,我为王。

在王和妃的帝国里:

做人,上善若水,天人合一;

写文,上散若水,天我合一。

这里,是散文的家园,心灵的帝国。来,握屏筑巢,抵御浮躁,澄澈灵魂。期待心灵的核辐射,辐射三秦,辐射中国  

 

      ——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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