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节至,已过天命之年的我,每到这个时候,总想起了我童年父母借钱办年货的往事。
还没到腊月,父亲便会去刘家坊土窑里买回几只水缸酿造米酒,以备过年时食用。酿酒的用处可多了,过年的时候敬祖宗要用酒水敬,敬灶神也要用酒水。
酿造过年酒,母亲都会十二分的用心。因为过年的酒的好坏,直接预示着来年光景的好坏。酒好来年就顺利。一旦酒酿坏了,父母的心情就会很沮丧。
母亲对酿酒器皿最讲究,每到过年酿酒的时候,家里经济再紧张,也会挤出一元或两元钱,去刘家坊买一二只新缸回家。那年,母亲选好了一个陶瓷新缸,整整花了两元,她用绳子系好,一头缸一头新买的农用家当,竹扁担一挑,就朝着四五十里的家里赶。
大集体年代,我家九口人吃饭,只有父亲在队里挣工分。由于人多劳少,所以工分就少。分茶油,口粮,以及过年的时候分猪肉,都是按工分计算的。我家的工分抵全家人的口粮还不够,要欠队里的债,称为生产队里的欠债户。口粮往往还没过年就已经吃光了,只能吃一些开荒栽种的蕃薯晒片充饥。
有一年春节,记忆中好像是1975年,这时虽然比60年代经济稍有好转,但我们的家乡大部分农田都是山田,旱田,靠天吃饭的望天坵,天上下雨,田里就有水,天不下雨,田里就旱了。春耕栽插功夫没少做,秋收的时候,往往一亩大田也打不出200斤稻谷。
山上也没什么收入,都是一些灌木杂草的荒山。偶尔灌木丛林露出一两块向阳的山坡,稀稀拉拉,有一些木梓树,这是全队200多口人的茶油来源。多的时候,平均每人能分得一斤半斤茶油,就是丰熟年景。少的时候每人每年只有二两茶油,炒菜无油下锅是常事。只有客人来了,菜里才能见到一星半点的油花。
队长吹响了哨子,说过年了,让队里的社员去分茶油,口粮。队里还宰了一头猪,全村人正在排队等着分猪肉。父亲兴冲冲的提着油罐子也去队里领一点茶油回来过年。如果能分得一点猪肉,那就更好。
到了队部(社间),队里的会计看了父亲的工分,说你没茶油可分,猪肉更分不到。今年扣除上年的欠款,又是欠债户。
这样一来什么也没有分到,父亲便垂头丧气的回到家里。母亲见状。忙安慰父亲说,她去娘家那里借点钱回来置办年货。父亲听后转忧为喜,己经都到腊月二十五了,正愁没法过年了。
母亲走了二十多华里的山路,去大沽乡下李梓塘村,她父母家中。那时候我们都还小,听到母亲去借钱办年货,我们姐妹七个都很高兴。在禾坪边上目送着母亲,沿着蜿蜒的山路一直消失在山那边,看不到母亲的身影了,我们还在拼命的大声喊着妈妈,妈妈!早点回家。
母亲一边应着,一边迈着急促的步伐向前走去,转过几个山头,我们便看不到母亲的身影了。
但是我们仍然在门前的禾坪边上翘目以待,父亲则坐在家里闷头吸着旱烟,等待着母亲带回来的好消息。
太阳下山的时候,母亲终于出现在禾坪边的小路上。手里提着一个小蛇皮袋子的东西,面露喜色的招呼着我们。见母亲回来,我们大声的告诉父亲,说妈妈回来了。只见母亲欢天喜地的拿出了一瓶玻璃瓶子的霉豆腐,对父亲说这是她母亲送给我们过年吃的。从袋包里又拿出半斤茶油,半斤煤油。煤油过年的时候照明用,那个时候没有电灯,我们也没钱买煤油点灯。只用葵花籽杆或者用水浸泡之后晒干的竹片,当做照明用的火把。吃晚饭的时候点燃,吃过饭之后马上就把它熄灭。
除了这些,母亲又从袋子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块半斤重的魔芋。母亲告诉父亲,这块魔芋是去供销社打煤油的时候捡到的。是一个当干部模样的人不小心打煤油的时候,被煤油洒在魔芋上面了。那人说不要了,就把它扔掉。母亲见了,也不顾自己的形象,如获至宝把它捡了起来。
母亲说,洗干净之后就能吃了,这是一碗好菜呀。
父亲显然也很高兴,把那块魔芋拿到鼻子上,闻了闻,不由皱起了眉头。见父亲这个样子,我感到好奇,也凑过去闻了闻,被煤油的气味呛得直想作呕,其它几个姐妹也直吐舌头。
母亲见我们这样,笑着说,你们可别嫌弃了,待我仔仔细细的把它洗干净了,过年的时候炒熟来吃,一定会让你们非常的高兴。
父亲默认了母亲做得很好,毕竟没有花钱,捡到来吃的意外之财。父亲吩咐母亲说,把魔芋放到大锅中用清水煮沸,能去除煤油味道。又转头问母亲,钱借到了没有?
母亲笑着,说差点忘了。她在内衣口袋小心的掏出八元钱递给了父亲说,借来了,原本想向父亲借十元钱,父亲说他自己也要办年货,只能借这个数给我。他爸,有这么多钱也足够全家人过一个丰盛年了。
明天你就去街上办年货回来吧。
父亲高兴地接过钱。感激地说,多谢岳父大人的恩典。然后和母亲商量着明天要置办的年货种类。
父亲说买一斤海带,一斤粉皮,一斤豆腐。
母亲听后忙打断他说,豆腐就不要买了,别花这个钱,咱们用自己田埂上种的黄豆来做。
把买豆腐的钱省出来,称二斤猪肉回家,让全家人像样的吃一顿油水进肚。听到有猪肉吃,姐妹们高兴的跳起来欢呼。
父亲问母亲,过年要不要打肉丸?母亲回答,肉丸就别打了,用萝卜丝拌番薯粉蒸松丸代替,上面放一点猪油,吃起来也当得肉丸的鲜甜。
可惜只有半斤茶油,不能煎米果吃了。
我小声的对父亲说,可别忘了买鞭炮的大事哦,过年发两挂鞭炮给我玩。
我说出之后,姐妹们便七嘴八舌,这个说他也要鞭炮玩,那个也说要。姐姐们还说要买新衣服穿。
好像父亲身上有那八元钱,己经是腰缠万贯的富翁了。这么多钱,能买回许多食品和东西呢。
父亲摸摸兜里的八元钱,笑着对我们说,你们要听话,帮你母亲打扫卫生,为过新年作准备。过年时每人发二挂鞭炮你们玩。
新衣服等明年发财了,请裁缝师傅到家里来,每人都做一身新衣裳过年。今年可没办法实现这个愿望。
我瞧瞧自己身上穿的还是大姐穿后变小变窄了的一件梧桐籽花的旧棉袄,穿在我身上却显得又肥又大,简直就像古代男子穿的长衫,心里早盼盼望着能有一件体面的新衣裳穿了。往往这样的理想都是一年推一年,一年盼一年无法实现的奢望。
在这种期待和盼望之中,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山里人,只要能吃上一顿纯的干米饭,就像过年一样高兴。听到过年有肉吃,还有粉皮,海带吃。又有鞭炮玩,姐妹们心里那股高兴劲无法表达,一个个在门口的禾坪上又追又跳,不知三姐什么时候,爬到禾坪坎下那棵梨树上去了,一边大声的说,上天咯,过年咯。其她姐妹见状,也效仿着三姐的样子,纷纷往树上爬去。
岁月在流,时代在变。现在过年,孩子们面对猪肉,鸡鸭鱼肉都没兴趣了,吃腻了。牛肉,海鲜这些东西也不足为奇。即使再好的食材,如果烹调不合口味,孩子们也不想动箸。各种美食简直是五花八门。
作者:胡光星
编辑:彭霭霞
编审:雷旭华
审核:李能玲 曾嵘峰
监制:温新民 廖鸿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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