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年 12 月 9 日，第五期沙鸣Talks “她” 演讲大会，在宁夏话剧院 100° 小剧场顺利举办。
本文来自专注于“月经卫生管理”的公益性研究组织【月事骄傲Period Pride】 联合创始人 郑诗茵Zudy 在第五期沙鸣Talks “她” 演讲大会上的分享。
郑诗茵Zudy 的演讲主题：观 | 来自身体的小小潮汐 。
活动录播视频无法代替现场真实的体验，故自第五期沙鸣Talks 开始，我们将不会发布现场回顾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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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总是被教育要隐藏月经
你的经历是否符合以下的描述：
当你第一次知道"月经"时，告知你的成年人使用的称呼不是“月经”，而是其他的词，比如：大姨妈、好朋友、例假、来事儿了……
需要更换卫生巾时，在去厕所的路上，你曾经/现在会——小心地把卫生巾藏起来，不被人看到。
你曾经不小心把月经弄在裤子上，而需要费心掩盖血迹。
在成长过程中，我们似乎总是被教育要隐藏月经，无论是言语中的表述，还是物理上的痕迹。而那些我们避而不谈、视而不见的，会继续被压抑，变成禁忌。这，也许就是“月经羞耻”的来源之一。
在成长过程中，我曾经隐藏的.....
其实，不仅仅是月经，在成长过程中，我也曾有过许多想隐藏的。这些经历对于许多女性来说都不陌生：
我发育得比较早，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我经常会含胸驼背，或是穿上宽大的衣服，来隐藏胸部的发育。
不过，比起隐藏身体的特征，我还有另一个希望长久隐藏的东西。
初入青春期的一天，班上的女同学说：“我们女生还是要把握好自己的青春，打扮得漂亮一点，不用太辛苦。”
当下，我的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我和你们女生不一样”，想要和刚刚听到的这种想法划清界限。
但，如果我不是一个“女生”，我也肯定不是一个男生——对于我来说，我并不是在性别身份或是性别表达上有这样的认同——那我是什么呢？
直到后来，我在大学课堂上接触到更多有关女性的思想和研究，我才领悟到这一点。当时我看到一期来自研究性别的社会学教授 Michael Kimmel 的 TED 演讲 ——我们就暂时叫他鸡毛教授吧。
在攻读研究生的时候，鸡毛教授曾经与 11 位女性加入了同一个学习小组，有一天，一位白人女性在和一位黑人女性讨论，白人女性说：“正是因为所有的女性都面临相同的困境，所以我们才应该团结一致。”
黑人女性回复说：“关于这一点，我有些不同的看法，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每天早上醒来，对着镜子，你看到什么？’ ”
“我看到的是我，一个女人。”白人女生回答。
黑人女生说：“你看，这就是我的问题。因为我每天早上对着镜子，我看到的是我，一个黑人女性。对于我来说，种族差异是可见的，但是对你来说是无形的。这就是特权，对于拥有它的人来说，特权是无形的。”
这时候，鸡毛教授暗暗出了一身冷汗：“啊呀，糟糕了，我每天早上对着镜子，我只会想，我是一个人类。”
我想，这可能解释了我想和女性 “划清界限” 的原因。12 岁的我朴素的、趋利避害的思想，就是我不想要那么多女性的负担和枷锁，即使当时的我并不能完全明白这背后的逻辑，而只是将女性的身份隐藏了起来。
北大的戴锦华老师曾提出了一个概念——“花木兰式困境”：“我代父从军，不是为了对镜贴花黄”。
我们这一代城市独生女是代父从军的一代，被赋予了更多的资源和更高的期待，包括经济独立、事业有成，但到了所谓的婚育年龄，依然被期待结婚、生育、承担照护责任，这就是女性身上的双重枷锁。
如今，我想要直面自己曾经朴素的“厌女”意识，揭露出从小想要和 “女性身份” 划清界限的原因。于是，我在硕士时期攻读了性别研究专业，开始参与性别公益。
我偶然看到一个志愿小组在招人，听到了这样一个故事：
2011 年的夏天，一个女孩刚发现自己来了月经。可市面上的卫生巾她都过敏，卫生巾都像一片沾着盐的小刀，刷刷地擦破她的皮肤。她不得不在书包里藏了很多叠好的卫生纸，用来替代卫生巾。体育课是最难熬的时候，每跑一步，她都要小心翼翼，生怕那被血洇断了的纸会晴天霹雳般掉下来。
2020年，女孩长大了，她看到散装卫生巾的话题上了热搜，回想起自己曾经的困境，她想要知道那些经历着月经贫困的人们，ta 们是谁？ta 们在哪？ta 们需要怎样的帮助？
这就是【月事骄傲Period Pride】 诞生的故事，也是我遇见它的故事。
这个女孩就是月事骄傲的创始人之一，斑马。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仿佛看见当时想要隐藏胸部曲线的自己，和这个想要隐藏被血洇透的卫生纸的女孩，手拉手站在一起。如今，我们更有力量了、不再需要隐藏，但我们也想为那些像当年的我们一样，曾经也苦恼于月经的种种“麻烦”的孩子们，多做一些什么。于是，我申请加入了【月事骄傲Period Pride】。
在月经公益中，
看见边缘群体被“隐形”的需求
三年来，我们关注“月经贫困、月经羞耻”等问题，发起了一些公益项目与政策倡导。
其中一个项目叫 “月经人类图书馆”。如果说，每个人都是一本书，在这个环节里，志愿者们选择去走近不同的边缘群体，去听听 ta 们的月经生命故事，并将 ta 们慷慨分享的故事珍藏在这座“月经人类图书馆”，编写成艺术加工过的月经戏剧。我想邀请你和我一起走入这座“图书馆”，一起来听见ta们的心声。
故事一
A: 5 年级流动儿童，女生，第一次来月经
B: 5 年级流动儿童，女生，没有来过月经
“A：我这样（来月经）怎么出去啊？
B：我给你去借那个巾吧。
A：她们都没来，你找谁借啊？再说这种事怎么能说得出口，我的天。
B：找老师？
A：这种事能跟老师说吗？我，我不敢，不想让老师知道我的这些事。
B：没办法了！放心，我就不说是你！”
……
A：你说男生怎么就没有这个...点点滴滴。
B: 要我看，这个东西就应该转移到男生的身上，让他们尝尝这个滋味。”
这个故事发生在某个大城市，流动儿童聚集的民办学校的女厕所中，厕所里没有门和隔板。由于流动孩童长期与父母分离，她们未必有机会获得正确的青春期知识，当孩子们第一次来月经时，她可能会手足无措，也可能会选择躲在厕所，隐藏还不能理解的出血，隐藏焦虑和不安，也隐藏她们自己。
故事二
“我平时也不检查，哪来那么多闲钱，都是实在挺不住了才去，一去就是大问题。四十二三岁那会儿明显感觉不正常，月经延后已经持续了一两年，但我一直没当回事儿。又过个两年吧，量突然多了起来，比以前多了好多好多，还挺吓人的，流下来的东西也变了，都是血块什么的。这也没法跟人说，而且没感觉有别的地方不舒服，我就没放在心上。后面是被我妹妹看到了，她自己是中医，让我赶快去医院检查，说得可严重了，我这么才去了医院。但当时也没检查出来啥，还觉得多此一举，白费钱。现在回头看，估计都是我那个病（卵巢癌）的前兆。但我们当时都是那么过来的……”
——56 岁女性，卵巢癌术后绝经6年余，《月经人类图书馆》
在当代文化中，“更年期妇女” 不是一个中听的称呼。根据世界卫生组织，更加“科学”的称呼是“围绝经期女性”。围绝经期女性常常被污名化，但她们的真实需求却很少被讲述。有的人可能像这位女性这样，是由于手术绝经，也有人经历的是更加“自然”的绝经。
根据统计，有 63% 的女性在围绝经期会经历潮热，67% 会失眠，36% 有检出抑郁症，而这还是在我国受访者可能普遍低报该类症状下测出的数据。正在经历、隐藏着这些挑战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妈妈、奶奶、外婆，有一天，也可能会是我们自己。
故事三
“A:我的经期有时候特别不准，会延迟一两天，十天都有可能。来之前会下腹坠痛，这时候有液体流出我就知道一定是白带，会先垫上护垫。判断大姨妈也是闻味道才能判断，如果有血腥味，那我就会换成卫生巾。”
——一位天生失明的视障女性，《月经人类图书馆》
“B：我是和别人聊天的时候听到的，哦，原来这得卷起来扔啊。”
——一位视力微弱的女性，来月经后失明
不知道大家是否有关注到，近日，“盲人女性如何度过经期”的话题也是登上了热搜。
正如上述的两段独白，一些视障女性可能无法判断自己是否月经来潮。在购买卫生巾、了解月经产品功能与特质、和使用月经产品时，也会遇上我们健全人从未设想的麻烦。
另一方面，许多视障人士也是在和明眼人打交道的时候、在父母的提醒之下，才理解月经是需要被 “隐藏” 起来的，例如将用完的卫生巾卷起来扔掉。而这一点，对于看不见的她们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这也能给我们明眼人带来启发：月经，其实无需感到羞耻，不必刻意隐藏。
可以看出，这些边缘群体的月经体验和需求，常常是不为主流所见的。但当我们能够看见这些需求时，也就是一个更加公正、平等、关怀的社会更有可能被构建出的时候。我们也正在尝试通过自身的努力，来为她们多做一些。
我还想和大家分享一句来自此前支持过【月事骄傲Period Pride】的社群伙伴、盲人美妆师肖佳老师的一句话：
“nothing about us without us. 没有我们的参与，不要做有关于我们的决定。”
其实在这里，聚光灯应该打在这些视障女性身上，打在我们想要帮助的每一个群体的身上。希望社会各界在关注她们的需求的同时，也努力做到，倾听她们的声音。
月经的故事，也是女性的故事
一次，我在和朋友介绍【月事骄傲Period Pride】的工作的时候，他说，我觉得月经的关键词是“忽视”，因为不单单是月经，女性的声音和处境也是经常被忽视的。
诚然，他的观察是非常准确的，他也是一位颇有性别意识的男性，但我当下还是提出了不同的想法。其实，某种角度上来说：忽视是上位者的视角，隐藏是下位者的策略。
“忽视” 是一种拥有特权的视角，也是社会默认的视角；而对于女性而言，月经就是每月都会发生的生理现象，是无可忽视的。也许，“隐藏” 是一个更合适的概括，也是每一天女性在选择的日常策略，它包含了女性不得不将社会规训内化为主动的“自我管理”。
现在再仔细地回想，“忽视” 和 “隐藏”，恰恰是这个问题的一体两面。当下，女性的需求、经验和视角往往被压抑和忽视，以至于我们居然还需要针对动车上应不应该售卖卫生巾去反复论证，还需要为女性在疫情和灾情中需要卫生巾的支援而奔走疾呼。为了在这样的社会中生存和适应，女性学会了“隐藏”，不单是月经，还有自己的需求：
——有多少妇女在隐藏围绝经期的心悸？
——有多少孕妇在隐藏分娩的疼痛？
——有多少受害者在隐藏反复的家暴？
女性还在教会自己的下一代继续去隐藏，不单是月经，还有别挑头，别惹事，“你需要优秀，但不能太优秀”。
而这一切都可以在今天停止。也必须在今天停止。
月经的故事，就是女性的故事。
曾经，我们隐藏，因为我们害怕，我们感到羞耻。但今天，这一切可以不一样。
我们可以直接说出：“月经。”
我们可以直接说出：“我有需求，女性有需求，而这一切值得、也应该得到重视。”
我们可以，也应当争取更大的平台，就像今天的这个舞台一样，来发出我们的声音和诉求。
因此，在这里，我向大家发出三点倡议：
（1）在日常生活中，我们都可以参与到消除月经羞耻的行动，从称呼月经开始，从大大方方地拿着卫生巾开始；
（2）我们可以持续关注更多元的月经需求、议题，这包括边缘群体的需求和体验，听到 ta 们自身的叙事与诉求，并关注我们能为 ta 们做些什么。
（3）在公共政策中，我们可以一起呼吁更加友善的月经政策。例如，此前月事骄傲发起推动的卫生巾减免增值税倡议。《增值税法》可能还将迎来第三次的征集意见，在此，我也邀请各位开始或者持续和我们一起关注，并发出自己的声音。
月经的故事，就是女性的故事。但月经的问题，不应只是女性的问题，不应只是来月经的人的问题。某种意义上，全社会的延续，都依赖于月经像潮汐一样的来去。那伴随着月经的种种需求，就不应只是来月经的人们的 “私人” 的麻烦，而是全社会共同致力于解决的议题。
我真诚地邀请在座的每一位伙伴，我们都参与进来。我坚信，当我们像潮汐一样汇聚在一起，也许，就会有不一样的改变发生。
最后，我想邀请大家一起畅想，如果月经会开口说话，ta 会说什么？
曾经，ta 被期待隐藏自己，忍耐痛苦，不被直呼其名。
今天，ta 似乎可以发出一点自己微弱的声音：
“其实，我也会痛。”
“其实，我的名字就是月经，不是‘那个’，也不是哪一个亲戚，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其实，我有需求，这样和那样的需求，都值得被看见。”
讲到这里，我又一次觉得，月经的故事，真的就是女性的故事。
如果，你的月经也会开口说话，ta 会说些什么呢？
本次活动以 C公益 和 沙鸣Talks 品牌的文化力量为基础，在本地思考发声、深入探寻，与大家一同看见女性群体的无数种可能，并与 “她” 一同追求心中的“自由”，与自我和解，实现人生价值。
感谢所有偏居西北一隅，却想要打破束缚的你们，正是因为你们的支持，给予着沙鸣Talks 一直往前的动力，使得第五期沙鸣Talks “她” 演讲大会顺利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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