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中记得小时候似乎家家户户都有几坛黄酒,我常常跟朋友开玩笑说,当年关羽温酒斩华雄,温的就是我家乡的白蒲黄酒。逢年过节或是红白喜事,主人家总是要捧几坛珍藏多年的黄酒出来,敲掉封泥,用热水温过后给每位来宾斟上一碗,瞬间满屋子酒香,这香气也成了我对家乡最深刻的记忆。
小时候,家乡的人喝酒都爱用碗,现在似乎“斯文”了一点,改用杯子了。我第一次喝酒也是用的碗,奶奶有天中午带我到村里邻居家喝喜酒,邻居大爷给我舀了一小碗黄酒,捉弄我说:“小家伙,你敢不敢干了这碗酒啊?”我很豪气地几口把它干掉,随之很快就上摆下摇,左歪右斜,悠悠旋转,风摆荷叶一般跌跌撞撞地游走在乡间小路上。到了晚上,稍稍醒酒了,邻居又给我舀了一碗酒逗我,我可再也不敢碰了。也许从那时开始,我才真正品尝了家乡的味道,现在这味道也已经成为我品味乡愁的滋味。
每次跟朋友谈起家乡,我总是念叨起父亲每年都要酿的那几坛黄酒。我离开家算是比较早的,初中开始寄宿,一般一周回家一次,高中是一个月一次,大学则是半年一次,工作以后一年多才回家乡一次,父亲则每年都在为我酿着一坛又一坛的黄酒。白蒲黄酒正似离乡游子的愁绪,经久耐放,越陈越香,入口醇香,回味无穷。没有回家乡的这两三年,我时常会打开父亲酿的黄酒,闻一闻酒的香,尝一尝酒的醇,再恋恋不舍地封起来,似乎这样才能稍稍缓解我那急切的思乡愁绪。
南下广东工作已逾20年,但饮食的口味和习惯并没有太大改变,每次能够品尝到亲朋好友从家乡捎来的食物,都会让我惊喜万分。白蒲茶干、蟹黄鱼圆、藿香凉茶,这些白蒲人共同的乡味固然能够一缓我的乡愁,但怎么都比不上父亲酿的黄酒。每次从家乡出来,不管旅途如何不便,不管路程多么遥远,我都一定要带几坛回来才肯罢休,因为这酒是我永远都买不到的限量特供。
白蒲黄酒,度数很低,不过后劲足。我喜欢与朋友们分享。父亲酿的黄酒放倒了不少朋友,朋友们对黄酒是又敬又畏。其实,我也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父亲酿的黄酒似乎真的比普通黄酒更容易醉人呢?有一次回到家乡,刚好父亲在酿酒,他给我揭开了谜底。他在按照普通黄酒酿造的程序中,更改了一个工艺:把本应当兑水陈化的环节,改成了兑高度白酒后再陈化。我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容易醉人,原来这是黄酒和白酒的混双冠军级选手啊,但愿这冠军不会老去,永不退役。
前些年,父亲跟我说:“这次给你带的黄酒是最后一坛啦,我老了,身体也没力气了,再也酿不动了。”这时我才认真地看到父亲已经沧桑的脸和悄悄弯了的背,百感交集,不禁双眼蒙眬。于是赶紧打趣道:“您这酒喝醉过我不少朋友呢,那以后他们可就没有这个口福喽。”父亲笑呵呵地问道:“你的朋友们爱喝这个酒吗?”我说:“特别爱喝,您酿的黄酒不像普通的黄酒需要温着喝,他们都感觉这个酒初入口有点甜,很好入口,不知不觉中就喝多了。”父亲一听马上来了兴致,立即表示要再坚持几年,每年酿几坛给我。
父亲慢慢老去,终究有一天我再也喝不上这父亲特酿的黄酒了。不过对于一个游子而言,家乡白蒲就是父亲自酿黄酒的根所在,亦是我的根所在。人生如浮萍,飘飘荡荡,但根总在水下面牵着,总会带给我怎么喝都喝不够的白蒲黄酒,怎么回都回不腻的家乡。
曹志明,1997年毕业于江苏省如皋市白蒲高级中学,现工作于广东省江门市。
校对|臧奕冬 邓天伟
审核|何 军 孙增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