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繁华之地,名声之盛,几乎让人忘却其本质。每日里,人头攒动,宾客如云,这份喧嚣与热闹,似乎与国之重器的沉静气质格格不入,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对比。
然而,转身步入东京港区那片寸土寸金的青山地区,却有一片庭院,高低错落,山势起伏,仿佛能隔绝表参道上那金钱涌动的声音,带来一片难得的宁静。
这,便是根津美术馆,一个因建筑设计大师隈研吾的独具匠心、丰富的馆藏以及四季变换的庭园之魅,而成为众多游客旅行攻略上不可或缺的“打卡”之地。
步入根津美术馆,一侧的门扉轻启,翠竹掩映,宛如中国传统四合院中的“影壁”,将满园意趣深藏其中。折进玄关,一组极富禅意的庭园造型映入眼帘。一块形似扁舟的石块与一座厚重的石灯笼立于碎石之上,简洁的构图,却足以引发无尽的遐想。这正是隈研吾的拿手好戏,以有限的物象,表现无限的空间,用有形的线条,跃动无形的韵律。
再深入,一条长长的通道两侧,鲜活的竹枝与枯黄的竹竿相对而恃,仿佛音符点缀在五线谱上,谱成一首声韵悠远、曲意淡雅的建筑乐章。未见展品,人已沉醉。
在隈研吾用“竹元素”谱写的建筑圆舞曲中前行,曲终时便到了美术馆的正馆入口。高大的屋顶之下,巨型玻璃窗将自然庭园的美景引入展厅。尽管馆藏丰富,但面对满园秀色,谁又能不动心?
身处纸醉金迷的表参道,根津美术馆的庭园却总能令人洗心清目。或许这与主人——日本东武财阀创设者根津嘉一郎钟爱茶道有关,他营造的这座庭园,仿佛一处巨大的露地,曲径通幽,没有规整的小道。高大的银杏树挺拔地伸向天空,山势起伏,石块和待合亭将游客引向四座不同风格的茶室。
茶室“无事庵”前,一个小小的平台探出水岸,右侧几丛芦苇在秋风中轻摇。几步之外,一艘不系舟自横于水面之上,秋意野趣,怡然自得。这里的舟,不渡人,只渡风情。
那些来自日本平安时代、镰仓时代、室町时代的塑像,看似随意又别具趣味地散落在庭园之中。春之花、夏之荫、秋之枫、冬之雪,各有其迷人之处。无论何时来到根津美术馆,都会被这里的庭园羁绊住匆匆的脚步。
说起来,那已是1860年的事了。在中国正值英法联军发动第二次鸦片战争之时,在日本,这座美术馆的主人——根津嘉一郎出生于山梨县的一户豪商之家。他不仅有着经营的头脑,更有着对民族文化和传统之美的深深眷恋。他与一批有志之士共同致力于文化大业,留下了这座与社会大众共享美术收藏品之乐的美术馆。
更为难得的是,根津嘉一郎对于艺术品的保护和尊重令其他收藏家为之倾慕。川越名门笃志家也将自家收藏的艺术品捐赠给根津美术馆,这无疑是对他最大的褒誉。
来自中国殷商时代后期的青铜器是根津美术馆的镇馆之宝。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当属原本收藏于圆明园中的双羊尊。
当然,我还必须说,根津美术馆内还有中国宋末元初高僧水墨画家牧谿的《渔村夕照图》、有南宋时代李安忠的《鶉图》、有南宋时代因陀罗的《禅机图断简》(又称《布袋图》)。根津美术馆编辑的《根津美术馆名品聚成》(讲谈社出版,1986年3月第一版)里面都有详细的记述。
如今,我与它们相遇在东瀛的根津美术馆内,彼此皆是漂泊游子的身份,不由生出万千感慨。
此外,根津美术馆内还收藏有120张《平家物语》的画贴,这些扇面形画帖与诗文构成了巨幅绘卷,展现了日本工艺美术发展的高度。整组作品以钴蓝色与浓金色为主色调,共同构建出一个带有传奇色彩的物语世界。
如果把这组作品与一个世纪之后尾形光琳的《燕子花图》做对比,就能够看出日本绘画风格的演进与传承。《燕子花图屏风》常常被作为日本美学的象征,它大胆选择单一的植物样式作为表现对象,却借助跳动的结构布局,组成一支充满韵律感的生命赞歌。
那天辞别根津美术馆时,已是夜幕低垂。通道一侧的地灯把隈研吾用竹节组合出的圆舞曲变幻成低缓悠扬的小夜曲。艺术的相通性,把不同表现形式的工艺之美、自然之美、建筑之美,融为一体。
在东京都最中心的位置,能够保留一处1.7万平方米的私人庭园,不仅闹中有静,更是闹中有品。从东京车站乘坐地铁,几经换乘,步行数百米即到。切记,切记!这应该是一次绝对不容错过的旅行。(2024年9月3日修改于东京丰乐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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