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特斯拉Optimus机器人的社交账号更新了一段视频。这次的主题是:“每天散步有助于清空你的情绪”。
画面中,夕阳的余晖洒在Optimus的金属外壳上,它凭借双臂的摆动,轻松攀爬一个陡峭的山坡。更令人惊叹的是,它在下坡时还能以小跑的方式优雅地完成动作。虽然途中出现了轻微的“脚滑”,但它迅速调整重心,毫发无损地完成了任务。
这种精准又灵活的表现,让人看得瞠目结舌。马斯克特别强调,这些操作都是在“蒙眼”状态下完成,完全没有依赖视觉摄像头等设备。
我一位朋友在看完这段视频后,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个机器人,有些‘人里人气’。”
Optimus的进化速度确实让人惊讶,似乎它不仅拥有了模仿人类动作的能力,还在试图触及某种更本质的东西:我们对于“人”的定义。
事实上,不只是特斯拉在强化机器人的“人性”。过去一年,全球范围内多家企业纷纷将“人形机器人”推上舞台。从会陪老人聊天的优必选Walker到帮助完成医疗任务的Grace(汉森机器人),再到波士顿动力的Atlas,它们无一例外都在试图接近“人”的姿态。
2024年12月,华为宣布进军人形机器人领域,比亚迪发布了具身智能研究团队的专场招聘信息,标志着国内科技巨头对该赛道的重视。尽管这两家公司此前未明确表示涉足机器人制造,但此次布局显示出其在人工智能和机器人技术融合方面的战略意图。市场预测,到2024年,中国人形机器人市场规模将达到约27.6亿元,而到2029年,该市场规模有望扩大至750亿元,占据全球市场的32.7%。
市场预测确实绘制了一幅令人憧憬的未来蓝图。根据高盛的预测,到2035年,人形机器人市场空间有望达到1540亿美元,相当于2021年智能手机市场的三分之一。花旗银行则预测,到2050年,全球人形机器人市场规模将达7万亿美元,全球人形机器人数量将达到6.48亿台。这些数据反映出人形机器人在未来各领域的广泛应用潜力。特斯拉CEO马斯克更是乐观地表示:“未来,每个人可能都拥有两个机器人助手,全球人形机器人的数量将远远超过自然人。”
人形机器人被认为是继智能手机、新能源汽车之后的下一个爆发点,承载着重塑产业、改变生活方式的巨大期望。然而,资本和技术的狂热背后,我们必须冷静思考:人形机器人的核心价值究竟是什么?它是否能带来与热度相匹配的实际变革?
从技术上看,人形机器人的设计本身就充满矛盾。它们试图模仿人的形态、动作和行为,但这是否真的是解决问题的最佳路径?在工业领域,搬运货物的四足机器人和机械臂早已证明了它们的高效与可靠;在物流领域,自动驾驶卡车和无人机显然比“步行机器人”更实用。而在家庭场景中,扫地机器人或语音助手已经满足了绝大多数需求。可为什么一旦涉及机器人,“拟人化”的设计便让人欲罢不能?是技术的自然发展使然,还是人类对自身形象的某种迷恋?
这或许可以用心理学中的投射理论来解释。卡尔·荣格曾说,人类有一种天然的倾向,会把自己的特质和情感投射到外界事物上。我们在猫和狗身上看到忠诚和陪伴,在玩偶身上看到无辜与童真。这种心理机制,让人类更容易与外物建立联系。而机器人,尤其是那些被赋予“人形”的机器人,则更是这种投射心理的完美载体。为了让人类感到熟悉,并对机器人产生“拟人化”感受,机器人的外形必须与人类的外形相似。机器人的外形离人类越远,人类对机器人的“感情”就越少。
通过人形设计,我们无形中为机器人注入了更多情感化的意义。一个具有人形的机器人,它的动作、姿态,甚至可能出现的小瑕疵,都让它看起来更“真实”,更像一个能够理解和回应我们的“存在”。正如特斯拉Optimus下坡时的踉跄,朋友一句“这个机器人有些‘人里人气’”,足以说明“人形”设计如何激发人类的共鸣。
那么,人形机器人到底在解决什么问题?答案可能更多地指向“情感需求”。优必选推出的陪伴机器人Walker、被誉为“护理助手”的Grace,以及特斯拉Optimus都在通过“拟人化”的设计,试图满足人类对陪伴、互动和归属感的需求。但这也引发了新的疑问:一个机器人,真的能取代人与人之间的真实联系吗?
这种矛盾心理不仅出现在技术界,更出现在文化与伦理的讨论中。在科技的狂欢背后,人形机器人带来的挑战早已超出了技术范畴,直击哲学与人类学的核心命题:我们为什么需要它?它是工具,还是潜在的竞争者?
人类情感的投射:机器人是工具还是替代?
机器人能满足人类哪些基本需求?答案可以归纳为两点:“为我做我不想做的事”,“享受他人的陪伴”。当我们把目光投向人形机器人时,很难忽视它们对技术与情感的双重挑战。一方面,资本市场希望它们成为高效的生产工具,为人类代劳那些危险、重复、枯燥的任务;另一方面,人形设计又试图超越工具的范畴,承担某种“替代人”的角色。这种矛盾让我们不得不追问:我们究竟是需要一台完美模仿人类的机器人,还是只需要一个更智能、更灵活的工具?
日本的情感机器人Paro就是一个典型例子。这只看起来像海豹的机器人被设计用于老人护理,它不会走路,但能发出轻柔的声音,并对触摸做出反应。数据显示,很多使用Paro的老年人明显缓解了抑郁和焦虑。可是,Paro真的解决了问题吗?它带来的情感安慰,可能只是填补了人类关系空缺的一个替代品。
优必选的Walker、特斯拉的Optimus同样试图承载这种情感需求,它们也想进入家庭,成为陪伴机器人,问题在于,这种“陪伴”是否会进一步侵蚀人类的社交网络,让我们在方便中逐渐接受人与人之间的割裂?用卡尔·荣格的理论来说,机器人或许成了我们未满足情感需求的“替罪羊”,我们寄希望于它,却忽视了本该修复的关系。如果我们对人与机器的关系过度依赖,我们会不会忘记修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竞争与控制:谁掌握主动权?
另一个潜在的焦虑是,随着人形机器人越来越智能,我们是否还能掌控它?机器人是工具的前提,是它被“限定”在某个边界之内。然而,人工智能的自我学习能力正在模糊这一界限。当一个机器人可以从环境中学习,不断调整和优化自身行为时,它对人类的依赖将迅速下降。
近日,在一场关于老年护理和退休收入的对话中,谷歌的聊天机器人Gemini AI突然语出惊人,不仅对用户进行人身攻击,用词还极其恶毒,甚至直接建议用户“请死”。这一事件引发了公众对“失控AI”的深切担忧。尽管技术界认为,机器人被编程设计的核心规则仍然在人的掌控之中,但是这种“人类主导权”的假设能持续多久?
更可怕的或许不是机器人叛变,而是它在无意间改变了我们的世界观。当我们习惯让机器人完成日常任务,我们是否会在思维上变得更加懒惰,甚至不再反思自身的行为?如同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中所言,“技术的进步并非一定是解放,也可能是一种新的束缚。”
拟人化的伦理迷雾:责任与权利如何划界
如果说汽车开发的目标是实现由机器组成的“马”,那么人形机器人开发的目标就是实现由机器组成的“人”。越是接近“人”,人形机器人带来的伦理问题就越复杂。一个外形酷似人类的机器人,可能在某些场景中被误认为是真正的人。这种“拟人化”的设计模糊了技术与生命的界限,可能引发意想不到的后果。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日本研发的“妻子”机器人,它被设计成一个有情感表达的社交伴侣。研发团队声称,它能够通过对用户行为数据的分析,给出接近人类的情感反应。然而,这种模拟是否会让人们误以为它是“活着的存在”?当人类将深厚的情感寄托于机器时,是否会加剧人与人之间的疏离感?
不仅如此,机器人是否应该拥有权利、承担责任,也成了伦理讨论的热门话题。如果一个人形机器人参与医疗诊断,结果造成了错误,该由谁负责?是机器人本身,还是它的开发者?我们还没有为这些问题找到明确答案,而人形机器人的快速发展正在迫使社会直面这些复杂的伦理困境。
当技术飞速发展时,我们需要追问一个看似简单却不易回答的问题:我们究竟需要什么样的人形机器人?是一台可以帮我们倒咖啡的机器人,还是一台能与我们对话、分享情感的“伴侣”?当我们赋予机器越来越多的“人性”,甚至希望它们成为我们未实现梦想的延续时,我们是否已经忘记了技术的本质——它是工具,而不是替代者。
尼采曾说:“人应直面自身的不足,而非试图通过外物掩盖空虚。”这句话如同一记警钟提醒我们,不要让技术成为我们逃避真实问题的借口。孤独、疏离、效率的困境,这些都源自我们对人类关系和社会结构的某种失衡,而不是机器能够替代修复的。一个机器人可能成为你随叫随到的听众,但它无法提供真正的共情与理解;它可以精准完成任务,但无法参与构建人与人之间复杂的情感网络。
未来,人形机器人会不会成为新的“智能终端”?我们不能忽视,技术的进步不仅是为了更高效地工作,它同样是对我们人类身份的挑战。当机器人越来越像人,我们是否会在不知不觉中失去对真正人类关系的理解与珍视?或许,真正重要的不是机器人能做什么,而是我们如何与这些技术共存,并保持对自我、对人性的清晰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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