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银良
一脚踏进淮阳,身心都沉陷了。
远在北方的菊妹,你哪里能感受到这沉醉的时刻!你昨天来信说,北方看不到菊花了。菊妹,你哪里知道菊花都跑到淮阳了。几乎大地上的菊花,都在这里赴一个季节的约定。如此盛大,你故乡家园中的那一朵,怎能和此相比。我知道,你此生与菊有缘,爱菊甚于陶公。
家园中的那一朵,太孤伶了。就这一朵,还是你从别家的院子里采来的。你把它插入院子一隅,期待它绵延盛放。开初,那烂漫的黄,晃荡着九月的天空。为此,我把一首没有写完的诗先捧给你看。“一朵菊花把门打开/一个少女款款走来/瞬间,妩媚就飘过了我的心怀/她一边对我梳理着金黄/一边叙说着芬芳的过往/她说她打算在春天绽放/却因贪睡错过了站台……”菊妹,我知道,你希望菊花选择在春天开放,那样就冻不着它了,但这是它命运的抉择,谁能阻挡了它。看它开得多么肆意,不管不顾,就像你的倔强。选择去北方漂流,一意孤行,只身前往,谁管得了。
几天后,菊花开始萎缩,以至形销骨立,葬身秋风。你感叹花期之短若人生之梦。为不负光阴,菊妹,你打点行囊去北方某城寻梦,连我这个当哥的都不知晓。每逢秋天,你都不忘痴爱的菊。闲暇之余,你都去城外过一把菊花瘾。可是今秋,你说北方不见了菊花。菊妹,菊花都来咱淮阳了,满世界的菊花都赶来了。回来吧,菊妹,和哥一起赴一场菊花的邀约。
你不知道,此刻,我正醉于花海而不能自拔。如果你在我身边多好,你会时时敲醒我,只喜欢而不能沦陷。但我可不像你一样自寻孤独。我喜欢热闹,我身边有那么多的文人雅士,更有那各色各样的菊花仙子。比起你那一朵,不知要强多少倍。我陷进去了,不由我自己。从步入羲陵之外,菊妹,我就望见了那排列整齐的菊花方阵。那亮眼的白和黄,晃得我双腿打颤,睁不开眼。若不是身旁的露白扶起我,我还真戏没开场就起不来了。“你是老眼昏花了”。露白说。“我不是老眼昏花,都怪那菊花花了我的眼”。露白和几个陪伴哧哧笑起来。
菊妹,随我来吧,我打开视频了。我是首次看羲皇故都,赏菊花美景。觉得还是来迟了,羲陵都居淮阳三千多年了,作为它的邻居,却像是远隔天涯,真是不问世事。
这里的浩大淹没了我的渺小。那巍峨的建筑群,不愧是“天下第一陵”。内城,外城,紫禁城,城城厚重;午门,仪门,先天门,门门庄严。菊妹,你的北方没有如此的建筑吧!这神秘,这古朴,这气息,真是看所未看,闻所未闻。
来吧,自午朝门入,就见菊花列阵迎候。它们摆出各式造型,或球,或篮,或龙,或美人发辫,或孔雀开屏,各色相间,如满地满空炸开的烟花,摄人心魂。仿佛上演一场秋色大戏。我眼花缭乱,这次真的睁不开眼了。露白笑着安排一郎:“扶好老马,他这次真要躺卧,魂不守舍了”。一旁的淮阳人董素芝大姐,笑得合不拢嘴。
大家在笑声中继续。“雨后东篱夜色寒,骚人常把菊英餐”。菊妹,这是你喜欢的诗句。这回你可尝不到菊花大餐了,连那香气也掬不上一把。六百多个造型,这番精神盛宴,谁能饱享得了。《神农本草》中说:“菊花久服能轻身延年”。我这里闻闻它的芳香就满足了。“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那是屈大夫的浪漫。我只一朵朵的赏评。有的是小骨朵,还在沉睡,有的是半开,刚睡醒,有的是大开,心花怒放。我的眼来不及看,不知是看胭脂点雪,或是瑶台玉凤,是看紫龙卧雪,或是汴梁绿翠。那迷眼的黄白紫,在宫墙朱红色的斑驳光影里,诗意地辉映。这是光和影的融汇,这是文化与艺术的交集。此刻,我多么也想变成这静谧的一朵。我脸上的汗水,我心里的污秽,经菊花的洗礼,变得洁净了,纯粹了。
接着,随人流沿中轴线往深里走。导游柔柔的声音,如淙淙的流水。听听,这里有故事,先天八卦,教民织网,结绳记事等等,不一而足。菊妹,不给你说了,还是哪天你亲临现场吧。不,我忘记了两个奇事,不得不说。羲陵前有一棵柏树,叫“耳柏”,是因为树身上长出一只耳朵,你说奇不奇!据说,摸摸那耳,就耳聪目明了。我还真摸摸了,我还躬身聆听了。我听到了树里面正有伏羲先祖千年不绝的教诲。露白,景林,一郎,也都俯身侧耳倾听,然后轻轻搓脑,仿佛伏羲先祖的智慧传给了一代又一代的人。菊妹,我把这只神耳来个大特写,你听听这神性的声音。再说第二个奇事了。羲陵一侧,有一棵柏树,内里生一檀树,枝叶于秋风里葳蕤。这是羲陵又一绝“柏抱檀”。檀树把柏树的身子居然撑裂了一个长长的口子。真感叹生命之强。柏抱檀自羲陵盛,菊妹,这象征意味你自己品吧。因为此时,柏树一旁正有一群菊妹对着我笑。我转到菊花的一侧再看,这群菊妹正对檀树。檀木的凛冽,菊花的清芬,羲陵的浑穆,三股气息相撞,该是怎样的不可言传。
露白也和几位友人,兮兮而叹。前院里恰有鼓声传来,又增添了这里的神秘氛围。
来到前院。鼓声原来是从鼓楼里发出来的。鼓楼两侧有菊花正盛。楼里有鼓,竖立,大如磨盘。我试着敲了一下,鼓声浑厚。我对露白说:“我敲一下,菊花就会开一寸。不信,我敲你看”。于是,我敲,露白就往楼外看,敲一次,看一回。露白就笑:“净糊我”。我又大声敲一次,余音袅袅。顺着声音,我轻轻拨开那黄色的花蕊:“看看,是不是长了一寸。鼓声有磁性,传导给它了”。“胡扯,是你的幻觉吧”。我嘿嘿笑了。
最后,我们一行又逛了独秀园,龙园。出羲陵就要离开的时候,我伫立打探那大街上漫步的人。一个个迈着轻盈的步伐,好像走着走着就要飘起来了。他们一定是淮阳人。他们日日经受龙文化儒文化菊文化的淘洗,心里的戾气浊气毒气,一洗而空。他们的身段那般通透,脸庞那般红润。他们宛然生活在尘世之外,没有负累,没有倦怠,简直妒杀我也。
菊妹,你在何方?你回来不要寻我。我今夜就住淮阳,傍花而眠。你放心吧,今夜我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