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游广州市第16中学,当岁月的铃声响起,我便没有了归期

文摘   2024-10-27 20:06   中国香港  



过去十八岁没戴表

不过有时间

够我没有后顾 野性贪玩

霎眼廿七岁 时日无多

方不敢偷懒

宏愿纵未了 奋斗总不太晚


- 陈奕迅《陀飞轮》

2024年10月27日,一颗叫紫金山阿特拉斯的彗星,在环绕地球一个月后离去。据说该彗星要6万年一遇,在其面前人的生命就如微尘般渺茫,地球的周长是4万公里,以致擦肩而过的二人一直往前走,至死也不知是否有重逢之期。

我的人生轨迹,在1995年至2001年间在16中学这个中心停留过。那时刚满18岁,在此之前我尚不知忧与虑两字何以书写。人生像嫩芽般一切都是新鲜的而无后顾。而之后那一一的人和事便如斑驳的墙壁漆皮一件件地,无可避免的剥落。

彼时学校就好似一个盲盒,在1995年9月,把一群素不相识的人拉在了一起,使其产生了些情愫。至3年后盲盒打开,那里面的人便回归各自人生轨迹。如今偶尔回忆起一些人和事依然会觉得相当有趣。


校门前的车站,往来的辫子电车已渐消失了踪影。旧教学楼被移平,原来的土壤处长出了高耸红楼。原本穿过墨蓝玻璃下狭窄的门间,便可豁然见天地。小桥底下的一缕绿水,曾养活过几条肥美的锦鲤,这曾经都是陈挺通老师的杰作,不过这皆已昨日黄花。在原来的凉亭不远处,倒是复建了一处,也不知是否出自其手笔。

这曾是我每日上落的楼梯间,那些三两成群的人影又浮现在眼前,仿佛在嘲弄我般。我是学校反对早操的头号分子,一大群的人就像仓鼠,盲目地在黑溜溜的甬道上窜着,后来我便假意生病干脆不再去,在空荡荡的课室里面,我双手交叉于脑后,把腿翘上书桌,外面鼓噪着的广播体操声音从窗户钻来,夹带着婆娑的树影映在黑板上,那感觉妙不可言。

在这里曾经迎来了一拨又一拨的教师,使坏了一支又一支的笔头,写满了一本又一本的笔记,也用掉了一卷又一卷的改错带。

"相对于乏味又充满人情细故的早操,我对那群烂仔的厌恶更甚",Eric先生正对教室角落教研工具拍个不停,嘴里也没闲着向我附和道。

“是说那些球场上嚣张,平时喊打喊杀的家伙?”

“正是。”

“那都是富家子弟”,我回应道,“他们早已铺好前路,学校只不过他们游乐场。这些运气好的人欺负弱者,找女学生泄欲,与成人世界不一脉相承吗。”

“话虽如此,当看着他们在校门外锤打一个跪地求饶的人,总觉得残忍不可取。”

“老师没制止他们?”

“并没有,老师没制止,学生也没制止,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这确实不妥。”

“不少男学生都以巴结他们为荣,女学生以扯上关系为乐,你呢?”

我想了想,答道,“由始至终都只想打死这群曾在后巷勒索我球鞋的废物。” 我回忆起那天晚上在校门斜坡三个人围着我的一刻,继而说道,“他们无不是外强中干的垃圾,包括那些以欺凌为乐的人。只是我无法下手,隔日他们一群人会把我干掉。”

“那你是怎么脱身的。”

“他们说要是不把球鞋交出,明天就有人收拾我。我听了既兴奋又紧张,这毕竟是等待已久的成名机会,于是和他们约了时间地点并要求立字说打斗过后互不干涉。那三人怔了怔,没趣地走开了。”

“何至于,他们也是一时糊涂罢。”

“这群玩完女同学的人进入社会后,也必定是进入精英阶层继续玩弄他人。不过和我干起来,他们也是怕痛的,又何必和我对付。” 我笑着道,“可怕的是这学校里并没纠错机制,也没崇尚美或某种核心精神的氛围。学校并不缺乏有理想的老师,只不过升学率和绩效,教育的良心之间,不免要有取舍。”

“教育的良心?”

“是的,良心“,我朝Eric先生比划着,“良心二字没法脱离现实而夸夸而谈。人的智力是有差距,并不可能靠刻苦就能弥补。社会需要的,家长期望的,学校业绩要求的,往往是升学率。而志勤严美本来就虚无缥缈。即使做一百件好事你的名字也不会出现在校门的走马灯上。学校是一个筛选器,能提供好的资源给愿意学习的学生,向所有学生灌输公平、理性、独立思考的精神,并能对各少男少女的爱好进行启蒙与发展帮助,那便已是良心了。”

“我相信还是有不少老师会愿意为此付出的。”

“这需要教师和我们的共同付出,而且我们自身要先成为一个正直诚实的榜样。”

“岂不是成了你以前讨厌的那些循规蹈矩的闷蛋学生了。”

“我也是讨厌条框罢了”,我不怀好意讪笑着,“读书时总有群文也不行,武也弱鸡的少男少女道德卫士嫌弃我以鸠UP为乐而让我觉得无聊透顶。他们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倒是唯唯诺诺,一脸真诚。”

Eric先生放下手中的相机,掏出布条擦拭着镜头,“本来就常有这群人,需要圈子来增加自己的安全感。”

“只要不和他们扯上关系,那大概每天都可以找不少乐子,看后宫戏,职场戏,权臣戏和爱情动作片。看胜利者的得意,失利者的不忿。”

Marvellous” Eric先生不禁兴奋与我击掌。

我很早就享受孤独,图书馆是我的避风塘。我并不需要寻求他人的反应投射,一段友情或爱情关系来体现自我的价值与存在,我对世界的认识和大部分人大相径庭。

我入学初期的图书馆是分了三段布局,入门处是阅读区,几排整洁的长条桌,旁边是杂志架,尽头处是玻璃隔着的一处办公区,借还书都要至该处登记,办公区域后面就是一排排书架,架上贴着各种分类标签。若然借书卡还在的话,那本《简爱》还未抹去我的名字。在我借书记录上方,大概还会有个我自行涂改上去的心仪女孩子的名字。

1999年,图书馆上了一批电脑可供连入互联网。诚然,当年全校第一个用学校图书馆电脑上成人网站的人正是在下。当天早上老师给我们讲了whitehouse网站的故事之后,我就马上实操了。这心情就和我第一次去陶街鬼祟购买李丽珍的影碟一样。

今日那图书馆似是新装修开张了,那设计仿佛就是茶餐厅,看不出什么人文的氛围,我有点惊讶学校的审美倒退了。由于还未到时间开放,有几个穿着公务装的人在里面背着手指点一二,我也便退了出来。

在教室前的走廊,是各门派八卦消息的交换中心。由于新楼扩建,这走廊比以前要阔不少,当年只要有几个三姑六婆聚在一起,那么便有一个人正陷于身败名裂中。对于我来说,走廊是我心爱的女孩每天经过的地方。

但愿我可以没成长

完全凭直觉觅对象

模糊地迷恋你一场

就当风雨下潮涨

如果真的太好

如错看了都好

不想证实有没有过倾慕


-张国荣《有心人》

前日在和朋友的聊天中,说起我初中很喜欢的一个女孩子有天被雨淋湿了个透,那不合身的校服勒着她玲珑的身段引起轰动云云。我一时茫然,有些东西在自己的脑袋里早不知被谁彻底偷走了。

当年我自行做了一个美女排名,和伙伴一起琢磨了一阵排序由于吵个不休便放弃了。女生知道此事后也做了个美男排名反击并把我放在榜尾。初中的时候我在3班,不过最漂亮的两个女孩在2班和4班。因此这种自己班内的排名霎那变得毫无意义。

这两个女孩有着迥然不同的风格。一个是高大的体育生,一个是瘦弱的南方女仔。体育生体格健硕,全身洋溢着非常健康的活力。我每想跟她说话都生怕被她一拳打晕,不过这并不会妨碍我每周明目张胆地欣赏她甩着膀子卖力在走廊拖地抹砖的样子。

我以数日的汽水为代价谋了一份阳台打扫的差事。她总是与另一个瘦小的女孩一起干活,大大咧咧又笨手笨脚,总比不上她在跑道上写意。我很好奇她为什么这么卖力地搞卫生,心想她非是个严谨细致的人不可。

我很热衷在黄昏的时候看她在运动场翘着屁股跑步,那金黄的色彩便撒在她起伏的背影上,她的眸子永远都这么清澈明媚。时光冉冉,也不知道最后是谁把她的头发盘起,又谁给她做的嫁衣

2班的女孩在体育生跟前就像个洋娃娃。每天做早操的时候,我就和另外一个校草级的同学就侯在她课室前,尾随她下楼,屏着呼吸听她在聊着什么。

在和她不是同班的3年里,我和校草大概跟在其后292日,她什么时候理了发,换了新鞋,化了新妆,说谁的八卦都了然在心。她真是个很漂亮的人儿,然而我的校草朋友却一直没行动。我问他为什么不去追求,他总是不置可否地笑眯眯望着我。

女孩子就坐在窗边,她自然知道每天都有两个不怀好意的人在窗口明目张胆地徘徊,幸而她并没有反感,3年后我终于可以第一次和她说,Great to see you。高中的第一天,我和她编上了同一班,1998年9月1日,在这个内操场,我排在她的背后,当日一晴万里,她穿着校服长裤,双手叉腰后。2001年毕业的最后一天,她换上了深色的校服裙,仿佛是一夜间从一个小女孩蜕变成一个很有女人味的大美人。

当然还有很多有独立主见与追求的女孩子,每忆及此,我都为自己人生中能与他们共同学习数载而感到荣幸。

在同一个内操场,20多年后的今天我遇到了敬爱的老校长。


如果有时光机的话,我还是想早点认识她们,但不是今日。我并不情愿见到她们韶华易逝的一刻。所以如果见到这篇文章的朋友,如果你尚年轻,或者你离校才不久,若然你心中有一个人,请不要浪费你的时间。有些人值得你的等待,有些人也许只会辜负你的期待,但请让这些都发生在最美好的年华,不要让自己变得油腻后,喝着难以下咽的苦酒,哭诉这青春的残酷。


我在16中学的6年时光并无追过任何一个女孩, 这就好比鲥鱼有刺,红楼无梦让人懊恼。总觉得人生的某个历程是不完美的。不过作为补偿,距离产生的美似乎更会历久常新。让我只记住了每个人的好,自动过滤掉发生在她们身上各种乱七八糟的传闻。


在青春期,我无法欺骗任何人和你一起只想发生关系的事实,也无法给于任何虚无缥缈的所谓理想抱负,这些卿卿我我之事除了浪费我看动画漫画与睡觉的时间外并不会带给我多少持续的欢乐。


除一人例外。只有她我才会想起挽留那一个夏天。今天我唯一的目的,只是想重走她曾经留过的地方。


她就坐在我的旁边,在一天24小时里,大概有9个小时我们的距离相隔60CM的过道。


她大概就坐在这桌子前,桌子上堆着书山,中午她就趴在这里睡觉,口水流满了指尖。有时我可以整个中午都静静地看着她,听她呓语。在这张桌子前,她总是很爱笑,也总有问不完的九唔搭八的问题。这抽屉里大概也收纳着她喜欢的disman和王菲、陈冠希的CD。


她出自富裕家庭,除了买可乐,我从未见她去饭堂吃饭。20多年前我最后一次见他,他爸开皇冠给接走的她。我望着她的背影,总想下次什么时候会再见,不料这20多年就过去了。


她的样子看起来就不像一个聪明人,除了要出国所以还愿意花点时间学习英语之外其它学科一窍不通,记性也差,我们都知道,做化学实验得非常有记性才可以。她拿硫酸瓶的时候可让人非常担忧呢。

因为脑子不太灵光,记性也不好,所以白长了高个子,跑起步来手脚不协调倒像个在生气踮脚的鸭子。


她大概是个害怕孤独的人,每次去卫生间都需要其它女生陪伴。她从不穿短裤,唯一次穿裙子只在歌唱比赛。


有一部我最喜欢的吉卜力动画,叫《听到涛声》。女主角名叫子,从东京转学而来到一个叫告知的小县城读书,有着非常倔强而敏感,依赖而脆弱的个性。而她和子简直太像了。


这部动画电影在1993年5月日本本土上映,如果说在18岁之前有什么美妙时刻,我想高中与她相邻的1000个日与夜,会占了相当大的一部分。


直到现在我的脑海里,都会幽灵般闪现过1998年的暑假过后,在新学期的课室与她的第一次见面,就像动画里的杜崎拓在三楼课室窗台,第一次看到里伽子时的心情。


而我只当和她相处是平常,从未想过日子如白马过隙,也未曾深入到她的内心世界,直到毕业前最后数月,我才开始越发留意她,从每天五分钟,十五分钟,六十分钟,到每时每刻,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引至她身,从高一到高三,她已长成明眸媚齿,肤如凝脂,浑身散发着一种美妙气息的人儿,我每日拼命骑单车早到的原因,只是希望和她多相处一会儿。


现实毕竟有别戏剧,我和她终归没发生什么离奇遭遇。她有喜欢的人,也有自己的计划,我在为考入大学而努力。直到毕业典礼上,当我看着最后一次的升旗,在操场中央茫然望着她背影,我都无勇气向她道说欢喜,就如此平淡地分别。不久后她去了澳洲留学,我也仅能通过chinaren来了解她近况。同时我也开始担起家庭担子,任性的想法越来越少,人也越加循规蹈矩。但有一样事情无变,在大学的数年,我总是很挂念她,甚至觉得懊恼,会有无数个如果宛若海潮般涌来,幻想着可能数年后去同学会的路上,在日常经过的十字街头,我两在雨后傍晚的交通灯下,褪色的人行道对面,偶然相遇,我们或可以泯然一笑,开始一段新的故事。但这终究不曾发生。


在十数年后,彼此都在平行线上各自成家,我早褪却了热情,以往听着雨声会想起她,看见白象会想起她,啃着甜瓜会想起她,嗅到迷迭香会想起她。如今我只有偶尔瞥见柜子里的邪流丸玩具,才会想起她那顽皮的笑声,继而想她可安好。2019年的白昼,chinaren已停止运营,梅艳芳,罗文,张国荣也早远去。而在这365毫不起眼的一天,她加了我微信,互相寒暄后,她问我,当年是否喜欢她时,我感到一片迷茫,眼前出现一空洞的隧道,隧道的对面就是1999年的大使馆游行队伍上,理着短发,穿着干净的水手服短裙的她,泛着红晕地向我挥手道别。道别的不单是那不可追回的美好,还有那无法重现的情感。在我思考如何回复之际,我看到她的微信签名,写着幸福的小女人这几个字,我释然而笑。


所以我很喜欢这动画,在网球场、在课室过道、在美术室、在浴缸旁、在月台边、在同学会上、在高知城下,杜崎拓与里伽子都或多或少地表达了我的追求和弥补了我的遗憾。在海边,他们有我梦寐以求的相处时光。


何谓涛声,就如年少时单纯的思潮在涌动,回响在耳际,周而复始。当能轻易放下及至遗忘,少年也早已远行不复寻。


青春如是。如白日焰火,夺目,易冷。




往期回顾



各位朋友好,我是作者Stephen Ho,生于1982,是一名IT工程师。我在2023年3月创建该号,早上工作,晚上写作,我很高兴自己能把这费心费力为每日文章选题及创作抓破脑袋的事情坚持了下来。这世界有太多有趣的人和事,正如80博物馆的寄望,愿各位朋友能遇上一切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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