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洲:也许我们身上流着匈奴的血(《秦岭》专刊文选40)

文摘   2024-07-30 22:54   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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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们身上

流着匈奴的血

王小洲


终于到了统万城,见到了仰望已久的匈奴人赫连勃勃大夏的都城。茫茫大漠之中,蓝蓝苍穹之下,高大的白色城墙,雄伟的白色墩台。如同寿者絮絮叨叨讲说着历史岁月和时光,又像大话电影真真实实演绎着匈奴人杀戮和统治。一千六百多年来,时光驳蚀,人为损毁,如今已是残垣断壁,伤痕累累,像一位虚弱的老人萧索寂寞坐在门前晒着太阳。午后的斜阳如流水般漫散在残城上,古城更加洁白炫目,更加雄壮震撼,更加悲壮苍凉。

统万城,当地人俗称白城子,地处毛乌沙漠边缘榆林靖边县红墩界镇白城则村,是五胡十六国时期南匈奴后裔赫连勃勃命人建造。这是匈奴族在中国三千多年历史长河中留下的唯一的一座都城。据说这座城参照长安城形制而建,是汉式匈奴城市。统万城的城墙是用煮熟的糯米汁、蒸白土、沙子和熟石灰掺和,一层一层夯打起来的。墙体灰白,远远的就格外引人注目,高原强烈紫外线下泛着熠熠的银光。


那一年,读了高建群的长篇小说《统万城》,魔幻似的匈奴萨满文化,神秘的统万城如同萨满摄住了我的心。当下就萌生了到统万城的冲动。怎奈公务缠身,身不由己。后来两次北上榆林,还是没有成行,心中总是思兹念兹。这次终于实现了多年夙愿。

靖边西北部沙漠山河的确不同于黄土高原,而是一派大漠景象。下了高速,车一起一伏,穿行在半新的柏油乡道上。道路虽然窄了一点,路面倒也平整。一会跃上原峁,一会跌入沟凹。一个拐弯连着一个拐弯,少说也有十八弯。两边沙丘和沟畔的旱柳、榆树和沙漠草,稀疏得像脱发的男人的头发,苫不住沙地。偶尔路边会站立着一行哨兵一样的胡杨,三五株十来株,直挺挺守卫着大漠。叶子尖儿开始微微泛黄,像黎明前的太阳期盼着把积蓄了一年的金黄吐尽。沿途鲜有的河边的绿洲上,一片片胖乎乎的玉米翘盼农人带它回家,一片片沉甸甸的高粱耷拉着脑袋若有所思,一片片繁碌碌的糜子低着头凝望着大地。你怎么也想不到这里竟然会有一座古代的都城?

沙漠边缘,地野路野,天野眼野,总是看不到尽头。村庄稀少,少的有些可怜,好久才能见到一个小村庄,看不到车,更看不到人。踏上新修的旅游路,见到宣传标,知道统万城不远了。上了一个大沙头,一座巨型沙雕赫然,两条腾飞的巨龙拥抱着一座城池,两座敌楼拱卫着匈奴天骄赫连勃勃大型雕像。下了沟道,远远地看见了灰白的城墙,那一定就是统万城。过了白城子村,跨过几千年一直流淌不息的无定河,统万城就在眼前。

据《晋书•赫连勃勃载记》“赫连勃勃乃是匈奴右贤王去卑之后”,东汉时南匈奴归附大汉以后,大汉皇帝赐以宗室之姓,“曾祖武,刘聪世以宗室封楼烦公”。后秦皇帝姚兴,命其率领三交鲜卑五部及其他少数民族两万余人,镇守朔方郡。“义熙三年,簪称天王、大单于……自以匈奴夏后氏之苗裔也,国称大夏”改元为凤翔以后,“以叱干阿利领将作大匠,发岭北夷夏十万人,于朔方水北、黑水之南营起都城。”赫连勃勃自诩为大禹的后代,志在统一以天下,遂取“统一天下,君临万邦”之意,定名为统万城。《魏书·铁弗刘虎传》记载,当年统万城气势恢宏,是北方少数民族政权都城里最宏伟的。城墙高大雄伟,坚实牢靠, “城高十仞,其厚三十步,上光十步,宫墙五仞,其坚可以砺刀斧。”建筑富丽堂皇,华彩锦绣, “台榭高大,飞阁相连,皆雕镂图画,被以绮绣,饰以丹青,穷极文采”。壮观吞山河,雄镇朔方地,“高隅隐曰,崇墉际云,石郭天地,周绵千里”。林、沼、台、室,房、阁、道、园,应有尽有, “华林灵诏,重台秘室,通房连阁,驰道苑园”。



统万城遗址公园正在建设之中,工人们旁若无人般各自干着自己的活。古城被文物考古部门竖起绿钢网保护起来,游客进不到里边去。站在绿网前,仍然可以远远地看到城内残留的遗址。宫殿、台榭、飞阁、街道的残基清晰可见,周边稀稀拉拉沙漠草疯长。踩着软软的细细的黄沙,绕着残垣,沿着绿网,边走边看,边动边拍,边行边议。不远处一个绿网门,一把铁将军把守着。残墙内,一排简易房上写着省考古队几个大字。影影绰绰有人在走动,不知是考古队人员在工作,还是接待什么人。微风起,旱柳轻摇,锁阳慢拂,秋草小舞,野菊细曳,贴着地的芨芨草似乎一动不动。细沙中随处可见到碎小的瓦片、陶片和砖渣,儿子边走,边捡,不时指给我看。宫殿椽头的瓦当残片闪烁着刀光剑影,宫中排水管残片诉说雨夜宫女的秋怨,陶器残把浸透着工匠晶莹的汗水,陶器残边泛着监工凶狠的目光,一小块上面刻着残字,只有两个笔画,无法分辨出是什么字的一部分了,其中隐藏着多少的秘密不得而知。

据《史记》、《汉书》记载,“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维(一作熏育)”。匈奴一直生活在草原和大漠上,长期过着飘忽不定的游牧生活。战国时代常常侵扰漠南汉族政权,秦、赵、燕先后修筑长城抵御匈奴,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将秦、赵、燕的长城连接起来。然而长城并没有抵挡住匈奴人的铁骑,汉高祖更是被围困在白登山,若非陈平的计策恐怕就丧命在匈奴大单于的手上。事物发展就是此消彼长,彼长此消,历史也是如此。到了汉武大帝时,卫青、霍去病北征匈奴,才缓解了匈奴对大汉王朝的威胁。到了东汉,汉王朝彻底打败了匈奴,其后匈奴随之瓦解分化。南匈奴感恩归附大汉,北匈奴势力也越来越弱,不少也投奔汉族政权,一部分执意西迁,最终铁骑跨入了欧洲平原。

跟着我们一起走的有两拨人。一拨个子不高,头略大,说话有着浓厚的陕北味。一拨是几个年轻人,边走边说说笑笑。其中一个毛头小伙,给同行三女一男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讲得眉飞色舞,到了精彩处五官和手脚紧急集合。鼻音更重,夹杂着更多榆林方言。他们的谈话,我认真听,也只能听出个大概。那小伙说自己小时候经常来白城子玩耍,在里面捡到一些奇怪的瓦片,还帮家里人挖过白土。看来应该是白城子村的后生和妮子。我想上前问问,他们走得很快,三两分钟就把我们抛在斜阳里。望着他们的背影,我怀疑他们也许就是赫连勃勃的后裔?十来分钟他们就消失在沙漠胡杨之中了……



到了公元四世纪,匈奴人英雄赫连勃勃在中国北方建立的大夏曾一度占据北方大部。大夏国度里各个民族混杂,不少汉族也生活在其中。赫连勃勃先后大败南凉,征战后秦,一度占领长安。赫连勃勃建立的大夏如同昙花,只存在了短短的二十五年,如同流星一样就陨落了。赫连勃勃的后裔们,融入了中国北方各民族之中,也融入到了汉民族之中,从此中国再无匈奴人。不过历史不会忘记匈奴对中华文化的贡献。匈奴游牧文化给几乎停滞的农耕文明输入了新的“胡羯之血”(陈寅恪语),中华文化在不断冲击中吸纳,在包容中不断吐故,避免其他文明消失在历史的路途上悲惨命运。 

我们沿着绿钢网返回,这时头顶的蓝天飘来一团薄云,如烟如气,似龙似虎,又像如意。我与同行的杨君同时看到了。杨君喊道,“快看,天上出现了祥云”“哪哪?”儿子边问边抬头看。望着蓝天和祥云,我怀疑那团云,也许就是赫连勃勃,也许是哪一位宫廷武士,也许是哪一位嫔妃。几分钟后那团云就散开来,一会儿就湮没在蓝天之中。“太神奇了”,儿子惊呼。

几乎与此同时,北匈奴后裔的另一个大英雄奴阿提拉,在欧洲建立起了一个强大的匈奴帝国。他们曾横扫欧洲,攻城掠地,屠城越货,东、西罗马的皇帝为之胆寒,不仅消灭了东罗马帝国,而且威逼西方基督教世界的首都罗马,险些毁灭了罗马文明。欧洲人呼之为“上帝之鞭”,成为欧洲人心中永远抹不去的伤痕和欧洲文明永不褪却的阴影。历史和阿提拉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随着他的死亡,他建立起来的帝国在他的儿子的手上轰然倒塌,北匈奴像残冬里的雪一样悄无声息,完完全全消融在欧洲平原。从此世界再无匈奴这个民族了。

“无定河边暮角声,赫连台畔旅人情。来到统万城外城前,看着城墙掏成的窑洞,悲哀包裹着我。抚摸着高大的白杨,仰望大漠秋天的苍穹,我彷佛穿越到了大夏的都城。踩着无定河畔的瓦砾,望着不远处的白城则村人家的屋顶,一行大雁飞过头顶……“五点了,我们该走了”。儿子提醒着我。

统万城的繁华盛景,匈奴宫廷血腥,一起被流淌的时间和大漠的斜阳淹没。城头王旗换,江山主人易,唯有大漠的天空和时光依然。

关于匈奴人的特征我国史书上没有记载,东罗马史学家普里斯库斯曾随大使出访过阿提拉建立的匈奴帝,他在《匈奴史稿》中描绘上帝之鞭阿提拉,“身材矮短……头很大……鼻子是平的,脸是黑的”法国著名汉学家戴遂良“身材矮而粗壮,脑袋圆而硕大,阔脸,高颧骨,塌鼻子,上胡须浓密……长长的耳垂”络腮胡匈奴人的基因。匈奴人究竟去了哪里?

离开统万城,我一直在思考着匈奴消失之谜。当第三天赶往延川县黄河乾坤湾时,恰好又经过赫连勃勃的嘉平陵。《延川县志》载:白浮图寺,在县城南六十里,寺前有七冢,前人以为夏王疑冢”。到了嘉平陵,我们想下车祭拜一下赫连勃勃。白浮图寺仅有大殿,和几座配殿,寺门紧闭,冷冷清清。疑是赫连勃勃墓的大冢,萧索地横着。天空飘过一团乌云,看来要下雨了。我们匆匆鞠躬,然后上车赶路。

这两年,我经常在网络上看到有关匈奴后裔的消息,报道称,安徽省东至县花园乡的深山峡谷中的南溪古寨,也叫金家村,村人族谱第一篇却已注明他们的祖先是匈奴休屠王之子金日磾,金日磾原是南匈奴太子,因归顺汉朝,才得了汉姓——金。为之一喜。不过这些匈奴后裔,已与当地的汉族一般无二,只是村里的有些习俗有些疑是匈奴而已。不过没有确切的文献和文字记录,这些都只能是人们的一种猜测。

其实无需猜测,也许我们身上就流淌着匈奴的血。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王小洲,男,西安市长安区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协会员,中学高级语文教师。散文作品先后在《光明日报》《人民网208坊》《中国文化报》、《中国财经报》《陕西日报》《西安晚报》《西安日报》《陕西工人报》《三秦都市报》《金秋》《各界导报》等报刊杂志发表。出版散文集《另一个长安》《静听长安》。散文《河西走廊的风》获《西安晚报》第二届“六年西凤杯”青年散文大赛唯一金奖。散文集《另一个长安》获第八届冰心散文集奖,本人曾获《西安晚报》最美读书人、西安市“百姓学习之星”称号,家庭曾获全国“书香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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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量为妃,我为王







三秦散文家,散文名家的家、散文作家的家。

流量时代,散文家不乏真诚,但更需虔诚:从心出发,虔诚的写我。流量为妃,我为王。

在王和妃的帝国里:

做人,上善若水,天人合一;

写文,上散若水,天我合一。

这里,是散文的家园,心灵的帝国。来,握屏筑巢,抵御浮躁,澄澈灵魂。期待心灵的核辐射,辐射三秦,辐射中国  

 

      ——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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