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天下雄
邓四平/文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剑阁峥嵘而崔巍。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大唐的诗仙李白由此仗剑出川。笑傲江湖，酒气淋漓，七分酒气馈赠给了朗朗明月，剑气长啸，秀口一张，三分酒气便酿成半个盛唐。
“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销魂。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大宋的陆游由此入蜀。古道，西风。侠骨，柔肠。铁血，丹心。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冰河入梦来。一道剑门，谱写成了一曲壮丽悲怆的千古长恨之歌。
推开历史的窗扉，多少的迁客与骚人由此过往。这些都是文人。这些都是用一管孱弱的毛笔在脆弱淡黄的宣纸上率性书写天地山水比划书剑恩仇快意人生的文人。也许，他们做梦也都没有想到，他们用一管孱弱的毛笔或者随口率性吟咏而出的三五诗句竟能穿越千古的时空，超越生命本身的短暂与脆弱，镌刻进天地山川与历史的星空而深入人心，长留人间，甚至跨越时间、空间、国界和地域，焕发出勃勃的生机与活力，吸引着古今中外更多的朝圣者因此而纷至沓来。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与万里长城第一关山海关以及嘉峪关等等闻名中外的中华雄关一样，剑门关理所当然的也应跻身中华雄关之列。刀光剑影早已成为了远去的记忆，鼓角铮鸣也早已化着山间的清风流水潺潺而去。尽管如今的剑门关早已失去了其在冷兵器时代所具有的举足轻重的军事上的意义和价值，但其险要的地理位置，悠久的历史和独步江湖的传奇，让剑门关早已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意义，成为了中华文明史上一个熠熠生辉的历史坐标与影响深远的文化符号。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剑门关早已横亘成为了人们心灵之中一本鲜活的《三国》，成为了高高耸峙在人们心中的一道永远的丰碑。震古烁今，名扬中外。
2013年1月7日下午，我终于有幸来到了剑门关的脚下。不登长城非好汉。由此及彼，我想，不登剑门关也许也算不上真正的男子汉吧。
从广元市元坝区昭化古城出发，沿着剑昭公路逶迤而行，大致行了30公里左右，就到了剑门关所在的大小剑山脚下，先是在一个叫农夫山庄的地方吃午饭，说是山庄，其实就是修在路边的一个不大的农家乐。进得店里方才知道山庄只卖豆腐。山庄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很大的菜谱，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百多道豆腐的菜名。剑门豆腐非常出名，品尝之后，我觉得和蓬安的河舒豆腐大致不分伯仲，都有得一比。简单地吃完午饭，我们兴致勃勃地走出山庄大门，抬头便看见了大小剑山赫然映入眼帘，只见大小剑山左右排列，仿佛从天而降的两柄古剑，寒光闪闪地横亘在天地之间，远看云雾缭绕，只知剑门关应该就隐藏在大山之中，但又丝毫不见其影踪。
然后，我们先去剑门关景区的游客接待中心，只见沿途游步道两侧都赫然竖立着醒目的黄色大旗，上书“诸葛”二字。这才让人蓦然想起剑门关之所以名闻遐迩，不仅仅只是因为李白杜甫陆游等等数不胜数路过此地旅痕流芳的文人，还有作为一代雄主的刘备，曾亲率诸葛亮、关羽、张飞、赵云、黄忠、马超等将士由此入蜀，从此开创和奠定了魏、蜀、吴三国鼎立足已雄视千古的千秋伟业，并以此为基地在中华历史的文明长河中淋漓尽致地演绎出了一幕又一幕惊天动地千古不朽的经典与传奇。三国时代，将星闪耀，英雄辈出。剑门关见证了太多的经典与传奇。
因为是前去向剑门关兄弟旅游单位学习，对口接待我们的是一位名叫蒲芸的年轻漂亮的讲解员，小蒲是一位很有文化，也很有品位的美丽女子。在她的带领下，我们进入了剑门关景区。小蒲告诉我们，进入剑门关的路径有两条，一条是向左边走，可以坐索道车直接上到剑门关。另一条则是向右边走，沿着山间的游步道登临剑门关。坐索道车上山会有很多沿途的景点看不到，于是，我们众口一致地选择了走路上山。
走在山间，沿途草木葱茏，青青的青石板铺成的游步道在山间蜿蜒盘旋，行至险要之处，便架设有栈道，方可通行而过。山道两旁，偶有巨大的岩石突兀立于路边，而岩层之中则有层层叠叠的鹅卵石、贝壳，甚至还有一些鱼化石嵌于其中。远古的时候，四川盆地曾是一片汪洋大海，后来由于地质造山运动，几经沧海桑田，原先的大海变成了如今的高山与峡谷，一些鹅卵石、贝壳、鱼化石便留在了山石之中。
继续一路前行，我们来到了细雨亭。山崖之上雕刻着一幅壁画，一人戴着斗笠，披着蓑衣，骑着一头瘦弱的黑驴，踉踉跄跄跌跌撞撞而来，旁边龙飞凤舞地镌刻着几行行草，字迹飘逸灵动，妙趣天成，依稀可辨“细雨骑驴入剑门”的诗句，想必那骑驴的老者便是那位侠骨柔肠而又铁血丹心名垂千古的陆游老先生吧。陆游是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他的众多诗篇都浸润着满腔的爱国主义情感，力透纸背，气壮山河，振聋发聩，影响深远。陆游在临终之时，写下的《示儿》一诗：“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其忧国忧民的情怀感染了一代又一代中华儿女。
一场柔情的细雨穿越历史的天空，从大宋烟雨江南的婉约之中一路飘洒而来。多少的离愁与相思，多少的悲欢与离合。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冰河入梦来。侠骨柔肠的诗人用铁血丹心的征程书写壮志天涯，描画天地浩然正气。细雨亭有幸见证了一场绵绵细雨，润物无声，滋养血脉，舒活并强壮了一个民族的气血与筋骨。
过了细雨亭，便是子规桥。子规啼血，传说这种鸟为古蜀国王杜宇死后所化，每年春季，杜鹃鸟催促人们“快快布谷”，啼声血染漫山杜鹃。听其桥名，便让人顿感无限的伤感与悲怆。真没想到在这荒芜人烟的深山老林之中，居然还有这样一座高高耸立的吊桥，居然还有这样一段令人不期而遇如此苍凉而凄美的传说。
摇摇晃晃过了吊桥，继续往上攀登，便到了半山腰间的一块平坝，平坝正中高高耸立着一座红色岩石雕刻而成的巨大雕塑，雕塑名为《五丁开山》。说的是秦惠王时，秦国使用计策，谎称要赠给蜀王几头可以产金子的金牛。秦人利用蜀王贪婪的心理，打通了由秦入蜀的通道，最后一举征服并统一了巴蜀大地。现在的古蜀道便名曰金牛道。蜀王因为贪婪导致身死国灭。由是观之，自古贪婪均为取祸之道，贪婪犹如海水，越饮越渴。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人为镜，可知得失。以史为镜，可知兴替也。
继续上行，有李白杜甫雕塑等等景点。记忆很深的地方是诗仙桥，李白的足迹几乎遍布中国的名山大川，纵观李白的一生，他其实一直渴望出将入相辅佐明君以施展远大的政治抱负而大济天下苍生，但命运和历史却和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李白一生在政治上非常不如意，因其放荡不羁蔑视权贵而被唐玄宗赐金放还，后因参与永王李璘的兵变受到牵连被流放夜郎，船行至三峡白帝城时遇赦而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老境窘迫的李白便去投靠在安徽当涂当县令的族叔李阳冰，62岁的时候去世，有人说李白是酒醉之后于长江中追月溺水而死，有人又说李白是病死的，最后葬于安徽当涂大青山之中，与清风明月相伴，千年过去，至今墓塚犹存。也许正是李白在政治上的不如意，却为中华文明造就了一位伟大的诗仙，其文学上的成就和人格上的魅力，早已成为了中华文明史上一座光耀千古的伟大丰碑。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也许要暗自庆幸幸亏当年唐玄宗没有重用李白，否则中华文明史上只会又多一个无关紧要微不足道的平庸小吏，却会痛失一位震古烁今光焰万丈的伟大诗仙。伫立桥头，我对诗仙充满了无限的仰慕与崇敬，同时也充满了无限的同情与伤感，各种复杂的情感交织于我的心间。
在小蒲的带领下，我们又到了山里的一个4D电影院，看了一场有关剑门关历史和传说的4D电影。说是4D电影，其实就是那种很多年前的立体电影。电影院修得很有特色，修成一方巨大的山石形状，和整个大剑山浑然融于一体，隐藏在林木森森之间，如果不是小蒲介绍，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一个电影院。电影的名字叫《剑门神鸟》，详细地介绍了剑门关的古往今来的历史，电影拍摄得非常大气磅礴，画面尤为精美，声光电等等各种现代科技融为一体，让人感到十分的震撼。
从电影院出来，往下行走过一段山间青石板小道，过了古炮台、雷鸣桥等等景点，然后再往上行，侧头而望，大剑山的悬崖峭壁犹如刀劈斧削，而悬崖峭壁之间居然高高耸立起一根单独的石柱，高约数十余米，一柱擎天，宛如男人的阳具拔地而起倚天而立，人称“玉笋峰”，又有人称其为“天下雄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化奇特，令人叹为观止，啧啧称奇。
往上爬了数十级台阶，终于来到了剑门关脚下。抬头仰望，剑门关其实并非想象之中的那么高大巍峨与高不可攀，相反，如今的剑门关给人的感觉倒像是一个小小的城堡，城墙长宽不过十余米，城楼高约十余米。据说原先的关隘毁于2008年5月12日下午发生的那一场大地震之中了，现在的关口是在原址复建而成的。其实这些早已不再重要，剑门关的雄伟在于其穿越千古的悠久历史和文化，而并非仅仅只是其高耸云天的砖石和城楼。
据导游小蒲介绍，蜀汉三国时期，诸葛亮率军六出祁山攻伐曹魏以期恢复汉室一统江山，于是便在此磊石为关，驻尉守险，从此剑门关成为历代军事要塞。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诸葛亮身死五丈原之后，诸葛传人姜维又引兵由此七出祁山伐魏，最后曹魏大将钟会引兵13万于此攻蜀，姜维率领3万蜀兵依此据守，13万曹魏大军竟然在剑门关下寸步难前。曹魏大将邓艾于是只好分兵五千走阴平小道，攀爬摩天岭，偷袭成都，后主刘禅只得出城而降，而剑门关的将士们却依然还在浴血奋战。将士还在浴血奋战，而国君却贪生怕死主动投降了，这简直就是一个扶不起的刘阿斗啊！遇到这种人，简直要把人断气给气死！
穿过剑门关的城门洞，继续往里而行，古蜀道一路延伸，蜀道漫漫，蜀道之侧有刘备横刀立马、孔明立关等等巨大雕像，让人非常强烈地感受到千年以前英雄豪杰们的豪迈气概。继续前行，可以看见古人题写在山崖上对剑门关的一些评语，印象最为深刻的是“直方大”三字，意思是说，剑门关这个地方乃至这里的人民都是非常的“正直”、“方正”和“大气”的。继续前行，峡谷之中，可见传说中的“木牛流马”、“诸葛连弩”等历史遗物的复制品，让人仿佛又突然回到了千年以前金戈铁马激情燃烧的峥嵘岁月。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自古以来，忠贞报国者历来受万世景仰。姜维自然亦不例外。神奇的是，虽然蜀汉亡国了，但一方巨大的山石却依旧铭记了一段英雄的传奇。在剑门关旁边，悬崖峭壁上有一方巨石竟然栩栩如生状如一位古时武士的头像，被人称为“姜维神像”。据古蜀道旁的碑刻记载：“蜀汉大将军姜维赤胆忠心，志继孔明，力扶汉室。传说其死后，英魂返关，在隘口化作武士神像，护佑蜀汉故土。”
漫漫蜀道，千古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雄关漫道，义薄云天。剑门关睥睨天下的精神与气质雄视千古。天风浩浩，长路漫漫。剑门天下雄。登临剑门关，更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慷慨豪迈与卓尔不群。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篙人”，“会当击水三千里，自信人生两百年”，到过剑门关，天地自然宽。
大道无垠，旅痕流芳。剑门关留给我的不仅仅只是一次短暂的驻赏与茫茫人海中匆匆的过往，剑门关留给我的更多的是发自我灵魂深处刻骨铭心的仰望、铭记与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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