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背后的大年

幽默 2025-01-15 22:59 甘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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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武志元

编者按

2024年12月4日，我国申报的“春节——中国人庆祝传统新年的社会实践”在巴拉圭亚松森举行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间委员会第19届常会上通过评审，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恰逢春节临近，将迎来寓意吉祥的蛇年，意义非凡，陇原各地因地域不同，各有特色的年味习俗，留在每个人记忆里也各有差别，每个人心里都有故乡的年味。

耍社火

我的家乡，在会宁县西北角的大山背后，与靖远、榆中相邻，是个“鸡鸣三县”的地方。山背后人的日子，平平淡淡。要说最有意思的，就算过年了。一年辛苦十个多月，“上正下腊月”便进入“大休”。腊月里，几乎家家户户都要杀一头过年猪，这天会煮不少新肉，做上血面，请亲房、长者和杀猪者吃一顿。家里的小孩总会给亲房邻居家都端去一碗分享，一路上冒着热气的香味，馋得巷子里玩耍的狗狗、猫咪们扬起头来直摇尾巴，过大年的味道也就扑面而来。

俗话说，紧腊月，慢正月。腊月初八，一碗米汤喝过，如同糊住了心扉，人们就风风火火，热热闹闹地开始置办年货。别小看这碗腊八粥，给家里的牛马都要喂一些，以示对它们辛勤耕作的谢意，同时，也就正式启动了过年的节奏。腊月二十三，山背后人在这一天过小年。之后，关于年味的日程满满，仪式感也是满满。

年三十的早饭，吃的是荞面或杂面搅团，并搅上几枚硬币，一则是“忆苦思甜”，不忘稼穑之苦；二则是碰碰运气，如果哪个人吃出硬币，兆示来年财运好。孩子们最是开心，活蹦乱跳，穿上新衣服，由各自房族的长者率领到村口接“先人”。大人们一脸的庄重，孩子们依样学样，虔诚地鸣炮、默祷。其间，长者们上炕盘腿而坐，一边聊天，一边熬着罐罐茶。孩子们挟一卷红纸，到会写毛笔字的亲房家里，候着写春联，晌午时分就贴在门楣上。红灯笼要挂，手巧一点的女儿家剪了窗花贴上，以示吉祥。此时登高张望，红色的春联，把土黄色的、参差错落的山湾人家，点缀得靓眼起来。再加上厨房里叮叮当当，冒着缕缕热气，年夜饭的味道扑鼻而来，让孩子们咕咕地咽口水。

待到暮色四合，敬祖的事做完后，全家人仍然回到供奉祖宗的桌案前，按辈分和年龄依次逐一向长辈叩首拜年，长辈们则把准备好的核桃、红枣、喜糖分发给小孩们，以示压岁，并要说几句勉励祝福的话。房族的礼节行完后，便各回各家。上炕，围炉而坐，守岁，吃年夜饭，酒肉不限量，长者会把家庭每个成员在过去一年的表现点评一番，有肯定、有责怪、更多的还是期盼。其他成员补充时，也有说有笑，“达旦不眠”。

节以载道，山背后人的过年，也是寓节于礼，寓礼于教。处处体现着崇敬天地、感恩祖宗、慎终追远的意思。正月初一，天未明，匆匆地爬起来，又去给房族长者磕头拜年。10时左右，全村子男女老少敲锣打鼓，赶上羊牲口，举行“初行”活动，大家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过年的日子，兴奋又辛苦，有敬也有畏，禁忌也不少。碗碟杯盘，如果失手摔碎了，要赶紧说一声“碎碎平安”。扫帚要藏起来，不打扫院落，怕扫掉喜气。不动用针、剪、刀，不骂小孩，不说“打、杀、输、赔、死、穷”等不吉利的话。

初一开始就“瞧”年饭，东家进，西家出，吃得天昏地暗。相当于各家年饭的大展示，通过年饭的交流，比厨艺，看家境，增感情。初二是新出嫁的女儿领着夫婿“回门”的一天，要给娘家人拜年。初五送穷，燃放很多鞭炮“打五穷”。初七人日，吃长面，意思是拉住人的魂魄。初七又叫“人齐”，老者们对这一天的天气变幻情况很在意，有早幼、午壮、晚老年的寓意。正如《燕京岁时记》中所说:“是日天气清明者，则人生繁衍。”

贴窗花

山背后过年的高潮是正月初九，在这天接社火，是与相邻村子约定俗成的，周边中堡、亥沟、吊峪以及柴家湾、中湾等各有约定的日期，凡办起社火的，按期轮流转。这实际上是过年的一种狂欢和社火大汇演，也蕴含着人们对社（土地）和火的崇拜。社是生存依托，火是生命保障。人们为了驱邪避难，在社场“击器而歌，围火而舞”。每当这天黄昏时分，人字湾的东西岭头，邻村社火陆续集结，鼓声大作，“探马”们跑来跑去，频吹哨子，接头递牒。东道主的社火到村口逐一迎接，互致礼仪，继而互致颂辞，俗称“咬仪程”，双方各有一位口才好、文才佳的“头儿”，扯高嗓门，把祝福吉祥的意思编成顺口溜，唱白出来，其间，不时调侃应景，插科打诨，逗得众人且行且笑，鱼贯而入社场。接着是“跑马”，各社火队的狮子锣鼓，彩灯纸火，列队表演，展示技艺，变幻阵型，展示风采。犹如“沙场点兵”，排兵布阵，煞是威风。整个社场，人头攒动，你挤我搡，围观的男女群众摩肩接踵，神采飞扬。虽无辛弃疾笔下的“蛾儿雪柳黄金缕”，但“笑语盈盈暗香去”总会有的。“跑马”之后是唱秦腔，每个村子出演三五折子，红男绿女，皆入戏中，戏如人生，庙堂江湖，是非曲直，忠奸善恶，脍炙人口，也一一内化为人们的价值取向。

按照过年的“流程”，元宵节一过，社火一烧，火堆燎疳。年也过得差不多了，猪肉也快吃完了，就剩下二月二，烧猪头，炒豆豆，剃光头。紧接着运送肥料，准备种子，维修农具，顺时而动，得时而为。农事节奏与天时节气，相应合拍，不快不慢，不前不后，年复又一年，也如诗人荷尔德林所言：“生命充满了劳绩，但还是诗意地栖居在这块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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