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气球
邓四平/文
每每临近过年,我的心里便会感到一种忐忑不安,甚至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慌。
1981年,我家在永兴街上开了一个杂货铺。油盐酱醋茶,白糖、冰糖、白酒、红酒、馍馍、饼子,针线等等,什么能赚钱就会卖什么。
到了大年三十晚上,也有不怀好意的人常常跑到我家的杂货铺来说要买针线,针一分钱一根,线一角钱一个。他们只买针不买线。针和金读音相近,这些人买针的目的希望图个好彩头,买针就是买金的意思。我的父母便会很不高兴地说道:“早不买晚不买,偏偏要到大年三十来买针,你们这样子做纯粹就是故意在装怪。各人走,各人走,不卖,不卖!”
到了大年初一,每天一大早,我家父母就要早早地起床,将长凳子、竹搭搭盘到永兴大桥上去摆摊摊卖东西。我父母还要专门在桥头上摆一张小桌子,从1981年到1989年,每年正月初一到十五,我就每天专门站在小桌子边负责卖气球。父母告诉我,彩色的小气球每个进价是3分钱,可以卖一角钱一个。彩色的长丝瓜气球每个进价是8分钱,可以卖2角钱一个,但千万不要将进价告诉来买气球的人。来买气球的人如果要讲价,只要超过进价就可以卖,你自己把握。
我于是就站在小桌子旁边专门负责卖气球。我不断地将气球一个又一个地吹胀,然后扯一节线将气球缠紧,再挂在竖在小桌子旁边的一个长竹竿上。吹长丝瓜气球最恼火,使劲地吹,使劲地吹,吹得我满脸通红,才能吹胀一个气球。正月初一,从乡下来永兴街上闲逛的人将永兴场拥挤得水泄不通。平时从没见过这么多人,也不知道这些人突然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都一股脑儿地往永兴街上涌。
在大年三十晚上吃年夜饭的时候,大人基本上都会给家中的小孩打发钱,打发五角钱或者一块钱,叫做压岁钱。正月初一一大早,这些小孩便会跑到永兴街上来玩耍。但他们几乎从没见过这么多五颜六色的气球,于是便都好奇地跑到我的摊位前来买气球。挂在竹竿上的气球,片刻功夫便被一抢而空。我便不断地吹气球,一个接着一个地吹,一个接着一个不断地卖。卖一个彩色的小气球我可以赚上7分钱,卖上一个长丝瓜气球我可以赚上1角2分钱。我心里偷着乐。开心啊。这些乡下的小孩将我卖气球的摊位围了个水泄不通,都像疯了一样地不断地买气球。我便不断地收钱,不断地卖气球,然后又一个接着一个不断地吹气球。从早上要忙到傍晚,一天下来,常常可以卖出两三百个气球,平均一个气球可以赚上七八分钱左右,一天可以赚20块钱左右。从正月初一到十五,我卖气球可以赚上两百块钱左右。
吹气球非常费力气,从早到晚不断地吹,我常常满脸涨得通红。有时候,用力过猛,吹得鼻血长流。我便跑到永兴大桥下面的河边,扯上一把嫩绿色的苦杏草,用手捏碎,捏成一个小团,塞进鼻孔里止血。整个一天下来,吹气球吹得我头昏脑涨,但是看到每天巨大的收入,我就像是打了鸡血针一样地兴奋。 财富犹如海水,让人越饮越渴。我一天不卖气球,我浑身都感到十分地难受。
所以每每临近过年,我既兴奋,又感到无比的忐忑不安,甚至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慌。
好像哪个哲学家说过,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哲学家说的了。他说:钱这个东西,犹如鸦片,让人兴奋,但又折磨人、摧残人。让人对它又爱又恨。
从1981年到1989年,每年的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我在永兴大桥上吹了8年的气球卖。1989年,我以全区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蓬安师范,后来到县城读书去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吹过气球卖了。
2025年1月26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