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正月刚过,料峭轻寒。
一辆北京的大巴车从京津唐高速驶出转向津汉公路上行驶。说是公路,但路况并不好。来往大货车轧过的车辙伴着雪后的泥泞,道路曲折,大巴车就这样颠簸起伏地开了将近一个小时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北京市公安局清河分局。
位于天津市宁河区的清河农场是北京市在天津市的一块“飞地”,总面积115平方公里,是全国最早的一个大型罪犯改造场所。现在则是华北地区最大的罪犯改造基地,清河分局主要负责守护监狱外围安全和清河地区社会面安全稳定。
23岁的迟嘉看到眼前的景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里就是她即将战斗和生活的地方。眼前一栋颇有年代感的三层小楼,已经是她目光所及内最高的建筑了。楼体上的爬山虎和周围荒地上的杂草、芦苇从视觉上融为一体,宿舍楼也只是在楼后那一排砖瓦砌成的小平房,除此之外,啥都没有。
虽然在来之前,迟嘉就听过清河分局的条件艰苦,自己做过心理建设,但是当自己真的身临其境时,还是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意料之外。可迟嘉似乎天生就有着一股子“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又出发”的劲头,谁都没想到,这个飒爽的北京姑娘在清河一呆就呆了22年。迟嘉出生在一个北京普通的工人家庭,作为双职工的父母几乎很少能照顾年幼的她,所以她从小就养成了独立、爽朗的性格。
18岁那年,迟嘉参军入伍,她所在的部队,是位于陕西省西安市长安县的一所部队医院。一开始,她被分到了药房负责药物调配和用药咨询的工作。完全没有医学药物学背景的她一切都要从头学起。上岗第一天,师傅就告诉她“调配药品,事关病人健康,丝毫马虎不得,一定细致谨慎。”没过多久,工作细致的迟嘉被调到了财务室,负责医疗费用的收取。在那个计算器还不普遍的年代,费用的核算主要还要靠算盘和手写,迟嘉总是认真严谨地核算每一笔收费,生怕算错一个数字,多收老百姓一分钱。“当时我们是县里最大的医院,当地的群众几乎都是在我们医院看病,我告诉自己绝不能算错一笔账、多收一分钱,因为每一分钱都是老百姓的救命钱。”迟嘉回忆起那时的经历,总是很感慨,也是因为那段经历,让迟嘉学明白了待人要有同理心,只有真正与他人共情,才是能助人、利人。
“刚来清河的时候,确实不太习惯,第一是跟我想象的警察不一样,在这里除了同事,我几乎看不到其他人,感觉惩奸除恶、为人民服务的工作离我很远。第二是这里偏僻荒凉的程度远超我的想象。那时路也不好走,基本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真的是挺苦的。”
可能是因为天生乐天派再加上从军的那段经历,年轻的迟嘉并没有因为在花朵一般蓬勃的年纪却看不到大千世界的多彩繁华而感到不甘和沮丧,反而展现出了一种“向下扎根、向上生长”的生命力。“这是一份我热爱的事业,干一行就要爱一行,爱一行就要做到极致。”正是她对工作的执着,让她忽略了现实环境的艰苦。清河农场春夏时节杂草丛生,各种叫不出来名字的虫子无处不在,经常不知什么时候,人就被咬了一身包,被咬的地方还会肿成的豌豆粒那么大的水泡,得去医院做专业处理才能痊愈,但即便痊愈了,患处也会留下一块明显的疤痕。到了冬季气候更加恶劣,清河农场不仅有北方零下20℃的大雪纷飞,还因为临近渤海增添了几分南方的湿冷。由于宿舍是砖瓦平房,暖气仅是温热,窗户就算关严了也抵挡不出寒风无孔不入的渗进来,迟嘉晚上睡觉经常是穿的里外三层再盖两三层被子,才能入睡。按迟嘉的话说,这还不是最苦的事,冬天最大的挑战是晚上上厕所。单位唯一的女厕所是在办公楼里,如果赶上晚上着急上厕所,就必须顶着寒风冲出宿舍,狂奔进办公楼才行,虽然就短短几十米的路,但对于年轻的姑娘来说,是十分痛苦的。这样的艰苦的生活环境直到2016年新的营院落成才得以改善。可迟嘉始终甘之如饴,她从没有因为外在条件的艰苦而退缩或者抱怨,她始终觉得老一辈的同志在以前更艰苦的环境,都能坚持下来,那她也一样可以。迟嘉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熟悉工作、精进业务上。凭借着部队的工作经历,学而不厌的迟嘉在工作一年内重新考取了会计证,迅速熟悉了各类财经保障相关政策,她将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服务好分局民警,为大家提供有力的生活保障上,让大家安心无忧地干事创业。
从财务出纳到资产核算,从后勤保障到民警健康服务,迟嘉都兢兢业业全力做好每一件事。凡经她手支出的账目开销都清晰明确,没有半点含糊不清。她对单位固定资产在意程度远比对自己家的财物还要上心。有时只是为了找到一个价值几百块钱的相机支架,她可以翻遍库房的每个角落,以确保公有财产不受损失,大到电脑、桌椅这类办公用品,小到书架、储存卡这样的小物件,只要是登记在册的物品,她都会一一清点,没有一件遗漏。她会为了不耽误老同志就医看病,连夜逐一核算单据,清点钱款,凌晨5点从清河出发,赶回北京给50多位退休老同志挨家挨户送医疗报销款。她也会因为在和同事聊天时听到开电车通勤的同事因为单位没有充电桩影响出行时,将同事们的需求牢牢记在心里,主动向领导建议,提请报告,为营区增设电车充电设备。在同事的眼里,她好像很少想着自己,每天只是想着如何帮助民警们解决实际问题。迟嘉还有一个身份——警嫂,她的爱人张伟同样也是清河分局交通大队的一位民警。作为双警家庭,两人有着很多共同话题,两人相互体谅、互相支持,是单位的模范夫妻。
但即便是这样,也不可避免地对孩子有所亏欠。为了爱人可以安心工作,也为了让年幼的女儿不缺失父母的关爱,迟嘉每天都要往返于北京和天津之间,超过300公里的距离,将近5个小时的通勤时长,只为在女儿睡觉之前,赶回家和女儿聊聊一天的趣事。懂事的女儿只是偶尔撒娇抱怨爸爸妈妈从不带她去公园玩,但每当说起妈妈的时候,仍是一脸自豪地说:“我妈妈可厉害了,她什么都会!”是啊,迟嘉什么都会,修水龙头、换车胎、组装家具.....这个娇小的身躯好像总是有充沛的精力去应对工作和生活中的所有问题。现在的清河分局有了新的办公楼和宿舍,各方面设施条件都好了,但因为地理位置和工作职能的特殊性,整个清河地区的周边环境和热闹繁华的北京城区相比,还是有些孤寂。这么多年,迟嘉有很多次回京工作的机会,但她还是毅然留了下来。每当有人问她为什么选择留下时,她都会说:“舍不得,这里对我来说,早就像是我的另一个家了,我要守好它。”很多人都觉得一个女同志不可能在这样一片“荒地”上深耕,但迟嘉用二十二年如一日的“且以吾行鉴吾心”给予了他们最有力的回答。不久前,迟嘉站在2024“北京榜样·最美警察”第四季评审活动的现场,娓娓道来她和清河分局的故事......在台上的那一刻,她想到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些跟她一样曾经或者正在为了守护清河而奋斗终身的人,他们把根扎在这里,把心留在了这里.......他们之中更不乏“90后”甚至“00后”,朝气蓬勃、意气风发,他们感佩于前辈“择一事终一生”的忠诚与信仰,自己也渴望接力“戍边”、在新征程上建功立业......坚守好像是一股不屈的信念,即使经历重重阻碍,仍能守住自己的执着初心,找到前行的方向。
纵然没有鲜花和勋章,但以迟嘉为代表的一代代清河公安民警用理想信念,在这片盐碱地上灌溉着忠诚的种子。
他们耐得住寂寞、品得了清苦。他们甘于奉献,用肩膀扛起了“戍边”的重任。他们择其所爱,赴其所向,永守初心,无问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