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风萧蓝黛(ID:fxld99)
我昨天更新了原创,错过的点这里:我父母双亡,谈了8次恋爱,遇到老林,才知道什么是一腔孤勇。
01
初冬的时候,阿念把自己打扮得像一只公鸡。
这是她在实习期的工作,穿着一件前凸后翘的大公鸡服装,在地铁上推广二维码,还算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阿念每天都要来回乘坐地铁十次,走路时不能随便转动身体,因为屁股后面拖着超大的尾巴,一不小心就会撞到行人。
工作很简单,就是挺着贴了二维码的胸对车厢里的人说:“请扫我注册!请扫我注册!有礼物送!”
就这样,一路蹒跚,从车头晃到车尾。
固定的线路,无需思考也没有技巧,只是在地铁抵达终点时,她会下车去上个厕所,顺便拐到小卖部光顾一下苏谷的生意。
02
小白脸苏谷,二十五岁,加盟了一家便利店做小老板。
这样的男人,说得好听是随遇而安,说得难听就是安于现状。
但他每次都会给阿念一些小小的甜头,小份鱼丸他会多给她两颗,还附赠一杯热豆浆。
他总是笑眯眯地看着她拖着鸡屁股坐在凳子上吃下午茶,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会儿天。
于是阿念就知道了,他是东北人,爱吃辣椒,做过两年程序员,天天加班写代码被产品经理怼。
有天苏谷下班时看到便利店的转让告示,他就辞职了,用所有的积蓄将这家店接了下来。
冷冬的下午,转行的程序员和一只大公鸡肩并肩坐在便利店的门口聊天,他突然看着她说:“其实你打扮一下也挺漂亮的啊,女孩子为什么要做这么辛苦的工作?”
他说着这话,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一些迷情暖意来。
阿念脸一红,从没有男生说过她长得漂亮。
她慌不择言:“你居然敢调戏我,是不是想死?”
然后她放下手里的鱼丸,扭着鸡屁股飞快地跑了,走得慌里慌张的,过地铁闸门的时候还被卡了一下。
春天的时候,当初一起入职的几个人都坚持不住陆续离开了,唯独阿念留了下来。
年轻人,没经验,没技术,乐于尝试,对世界充满好奇。
人员少了,能选择的服装也就更多了,阿念终于不用再扮演一只公鸡,而是转型扮演一个小黄人。
小黄人的头很大,但至少屁股不会被门卡住了。
03
她还是会去苏谷的店里照顾生意,终点站的位置。
便利店的生意门可罗雀,但苏谷竟然多请了一个年轻的长发女孩帮忙打理。
那天阿念拿着一张粉红色的纸币去买单,他低头找钱,那长发女孩走过来,从身后搂住了苏谷的脖子。
她笑眯眯的脸贴在他的颈项上,像只温顺的猫。
当时阿念穿着笨重的小黄人服装,她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秀了半天恩爱,然后用一种漠不关心的语气说:“唉,你快点啊,我赶时间。”
最怕爱情是这样的独角戏,连失恋都必须装得云淡风轻,将酸楚统统放进心里藏起来。
阿念再也没有去过终点站的那家便利店。
04
这座城市的地铁四通八达,无论从哪里下车都能找到可以填满肚子的食物,也能找到满足她所有需求的便利店,只是再也遇不到想见的人。
张美城是阿念在地铁上做推销的时候认识的,当时她被一个愤怒的老头抓住衣服上的尾巴,唾沫横飞地指责她撞到了自己行李。
坐在一边的张美城挺身而出,一米八五的大个头很轻易可以打败任何人。
“一个大男人就不要欺负小姑娘了。”他是这么说的。
阿念觉得他帅爆了,一定是个好人,于是就心甘情愿地和他去吃夜宵了。
脱下小黄人服装的阿念是个淑女,穿着白色的洋裙,踩着细细的高跟鞋和张美城坐在路边的大排档吃烤鱼。
张美城给她喝果汁,细心地替她挑出鱼刺,他自己却大口大口地灌着啤酒。
05
那天她坐在乌烟瘴气的街边,夜风撩人。
旁边有喝多了开始喊口号的几个东北爷们儿,一对带着眼镜刚刚下班归来的小夫妻,当然还有一口一个创业,聊着模式、融资、上市的张美城。
此时的阿念二十三岁,年轻得可怕,更可怕的是在这个年纪的女孩, 别人讲什么她都会信。
于是当张美城说要好好对她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了。
张美城并没有骗阿念,他确实是在科技园租着一间小小的办公室,从惠州的农民那儿批发一些黄瓜、玉米包装成有机蔬菜做电商。
他也有车,一辆破破烂烂的二手捷达,认识阿念那天车恰好坏掉,于是就选择了坐地铁。
“等我赚钱了,就买辆玛莎拉蒂。”张美城是这么说的。
他已经三十出头,和这座城市里无数个想要出人头地的创业者一样,每天在混沌中活得狼狈不堪,又莫名地意气风发。
06
直到某天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找了过来,她打电话说:“如果他真愿意要你,我明天就签离婚协议。”
她们在电话里约好的地方见面,就是地铁出口的地方。
昏暗的灯光下,那孕妇面色蜡黄,看样子应该已经接近临产了。
阿念穿着小黄人的衣服,有些惊慌,还未来得及辩解,女人就撑着腰靠在墙上,很冷静地挥手示意阿念去给她叫车:“我好像羊水破了,麻烦帮我打辆车。”
送自己男友的老婆去医院生孩子,这大概是阿念这辈子遇到过最荒诞的事。
当时她坐在产房的外面,一遍又一遍地给张美城打电话,却没人接听。
“哎,你是产妇的家属吗?快去买几罐红牛。”有护士跑出来对她说。
阿念想了一下,站起来急急忙忙地往小卖部跑,中途没看清台阶,从楼梯上跌了下去。
07
她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有些难过,并不是因为被一个男人欺骗了感情,而是她发现自己在这段关系里根本没有过任何付出。
简而言之,她根本就没有那种因为被欺骗而撕心裂肺的痛。
都说以新欢换旧伤是最管用的,原来张美城连新欢都算不上。
从医院出来,已是静谧的深夜。
月亮从白色的大楼后面露出一小块明亮的颜色,像块薄脆的玻璃片,戳一戳就碎了。
阿念摸了摸肚子,觉得有些饿了,她好想再吃一份苏谷的鱼丸。
08
后来,阿念从跑业务的实习生转成了项目的负责人。
某天,老板将她叫进办公室,指着电脑里的一份文件说:“这个项目就由你来负责,马上做份计划给我。”
阿念点点头说:“好的。”
老板有时很苛刻,有时又有温情,讲义气,公司这几年发展也很迅速,阿念觉得为他工作很荣幸。
吃苦受累够了,会比同龄人更明白一些道理。
她二十五岁了,熟悉一线工作,聪明懂业务,又不叫苦,在公司受器重,是顺其自然的事。
09
再后来,她成天早出晚归,只一心想要做出份成绩来给人看。
饿了叫外卖,渴了喝咖啡,经常接到一通电话后就开始昏天黑地地做事,转眼想起要吃点东西的时候,外卖已经冰凉。
所以她时常惦记苏谷。
想他安静地站在收银机后找钱的样子;想他总是担心自己吃得太快会噎着的样子;也想他笑眯眯地替她打热豆浆,又担心她会把自己烫到的样子。
一个人总是在担心另外一个人,是不是爱她不知道,但一定是喜欢。
她时常有想去找他的冲动,但又时常想起他身边的那个长得好看的长发女孩,清澈的眉眼,与他有一种莫名的般配。
他大概早已忘了她。
10
阿念的心被这样反复无常的情绪撕开成两半,一半想待在原地,另一半又想奔向远方。
后来阿念攒够了首付,买了一辆两厢车,她不用再穿着公鸡服整天待在地铁里,也很少再坐地铁。
在一个寒冷的冬天,阿念找了个得空的下午去了地铁口,一路坐了七站才到终点。
她积累了许久的勇气,才终于敢来见他一面。
她穿着套装和高跟鞋,小心翼翼地经过闸口。
走到便利店门口,她企图要找到那个日夜都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影子,然后告诉他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但站在柜台后面的却是另一个陌生的小青年,一副温柔腼腆的样子。
11
便利店冷冷清清,生意依旧不好,那男生看到了她,露出一个很有礼貌的微笑:“您好,请问您要点什么呢?”
“没什么。”她朝对方笑了笑,走了几步出去又转过头来,“请问你是这家店的老板?”
“是的。”男生回答到。
“那之前这家店的老板呢?”
“我是从中介手里接的这家店,之前的老板我不太清楚,美女您是在找人吗?”
“哦,没事了,谢谢你。”
他已经不在这里,阿念感到有些空虚,但,别无他法。
当年为什么没有留个电话呢?
12
阿念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地铁站,直到旁边人提醒她,她才听见从包里传来的电话铃声。
是妈妈安排她去相亲。
她想了想,答应了。
或许找不到那个令她心动的人,顺理成章地在长辈的安排下,谈一场中规中矩的恋爱,平平淡淡地过一生,也是一种方式吧。
第二天,那个彬彬有礼的男人开车来接她,带她去机场附近的一个网红餐厅吃饭。
阿念穿了高跟鞋,淡蓝小窄裙,亭亭玉立。
她见到了男人,却没有等到期望的东西。
13
车子驶过这个城市的繁华里,男人一边开车一边跟她尬聊。
聊到后来冷场了数次,阿念不知道还能跟他说什么,索性将头靠在了玻璃窗上。
已经落了一天的雨,傍晚的路面湿滑,汽车飞驰,将地面上的泥水溅到一个拖着蓝色行李箱的路人身上。
阿念出于本能轻声吐出一句对不起,明知道那人听不见,却扬头看见了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而此时的苏谷,他出差回来,刚刚抵达这个城市。
他又做回了程序员的职位,薪水还不错,只是公司会接一些外地项目,他经常跟着项目经理跑。
车子已经驶出去很远,被更多的车子挤进车流之中。
阿念慌忙叫男人停车,迭声说:”对不起,有急事,不能一起吃晚饭了,对不起啊……”
然后,她冒着大雨侧着身子踩着高跟鞋,在熙来攘往的车流里往回冲。
14
其实阿念不知道,他一直都在想念她。
在转让出便利店之前,苏谷去微博上寻人。
他注册微博多年,却不善打理,关注自己账号的只有寥寥数十个僵尸粉。
那段微博写好以后,他找了很多大 V 获得个人认证的微博博主,私信给他们,希望他们可以帮忙转发一下,但没有人搭理他。
他很后悔,为什么没有跟她要个电话。
那年夏天,父亲生了病,家里有母亲和还在念书的妹妹。
他就想着转手了店铺,回家安顿好家人,再出来找份薪水更高的工作做。
便利店营业的最后一周,苏谷让放假过来帮忙的妹妹先回了老家。
而他自己日日站在收银台后面,直到地铁停运的时候才打烊离开。
15
那时候他多希望一抬头就会看见她的影子,穿着可笑的公鸡装,蹒跚着从远处晃过来,屁股后面巨大又鲜艳的羽毛会跟着身体晃动。
远远看过去,可爱极了。
然后他就会很慎重地问她一个他在心里练习了很多遍的问题:“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可以等我吗?”
但那个女孩在后来一直没有出现。
他期待她的出现,期待到生出了幻觉。
有一次在恍惚中看到了公鸡装的尾巴,他心中一喜,激动地跑了出去才发现只是一个抱着玩偶的女生而已。
这份没有开始的感情沉重得动人心魄,可他们彼此都不知道。
而在这个黄昏,女孩在烟雨蒙蒙里冲过来,她跑得很急,用一只小包在头顶遮着雨。
她违反交通规则,突兀地出现在车道上,引得很多车子摁喇叭。
16
喇叭声将已经转身的苏谷吸引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只一眼,就看见了她。
虽然没有穿公鸡装,但她慌里慌张的样子,依旧那么可爱。
他们终于再次相遇。
此时的阿念在心里祈祷:希望你已经和那个女孩分手了。
上帝啊,保佑苏谷分手啊。
而此时的苏谷笑了,笑得虔诚。
他看着飞奔而来的她,想起了他当年发出去的那条阅读量只有几十次的微博是这样写的:
请问有没有人认识之前每天在十一号线上做地推的一个女孩?她穿着公鸡装,胸口有个二维码,笑起来有梨涡,非常可爱。
如果有人认识她,请转告她,我叫苏谷,我真的很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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