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工程师之夜”交流丨从文艺复兴到启蒙运动，五百年欧洲的蜕变

讲座由中国旅法工程师协会前会长倪金城主持。

罗小平认为文艺复兴有狭义和广义之分。今晚要讲的内容既有狭义的文艺复兴(背景、开始时间、影响地域、复兴了什么) 也有广义的文艺复兴包括之后一系列的思想解放运动: 宗教改革(基督教三次大分裂、天主教与新教、宗教战争) ，科学革命 (天体运行论、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和启蒙运动 (百科全书、 论法的精神)，历时近五百年。

文艺复兴

狭义的文艺复兴指十四世纪从意大利开始，逐步影响到欧洲的中北部和大不列颠的文艺复兴运动。文艺复兴到底是复兴了什么 ?又开创了什么 ?文艺复兴之前的中世纪发生了宗教战争，打了很多仗，十字军东征都打了十次。 还有1353年发生了黑死病，也就是瘟疫，历史上瘟疫发生的时候一般都会有大事发生。中世纪战争、宗教、黑死病，这是文艺复兴产生的一个背景。

文艺复兴还有一个背景是佛罗伦萨。 那个时代的意大利有很多的公国，比如威尼斯，佛罗伦萨等，他们的经济已经比较发达了，其他地方还在打仗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发展一些比较发达的工商业，手工业等。文艺复兴是从佛罗伦萨开始的。去过佛罗伦萨的人都知道但丁，他的作品《神曲》宣告了中世纪的结束和新世纪的到来，写的是1300年左右的故事，从地狱到炼狱到天堂。

另一种说法1453年的东罗马帝国的覆灭。古希腊古罗马时期，就是公元前五世纪到公元五世纪，文化相当发达。西罗马帝国覆灭后到东罗马帝国， 1453年东罗马帝国灭亡。东罗马帝国灭亡的时候，有一大批教师或知识分子，从君士坦丁堡带来了巨量的哲学、文学、艺术、神话作品，大部分都是希腊文。他们这些人去了哪里 ?他们去了罗马，去了佛罗伦萨。 所以有一种说法，文艺复兴是从1453年开始。

我们大部分人还是喜欢但丁这个说法，他的作品宣告了新世纪的到来。从1300年到1800年，500年时间里，欧洲发生巨大的变化。

从地域观点看，有三个人非常重要。

第一个是查理五世(Charles Quint)。所有的历史后面都跟国王有关。文艺复兴是从意大利开始的，其实意大利比较特殊。欧洲从查理曼开始，公元800年12月25日，他加冕后统一了欧洲，后来他的儿子和孙子把欧洲一分为三，分成西法兰克、中法兰克，东法兰克。西法兰克相当于今天的法国，中法兰克相当于从荷兰到意大利，东法兰克相当于今天的德国。后来中法兰和东法兰克合并成为神圣罗马帝国。

法国在欧洲的历史上很重要，因为法国挑起了许多战争，都是法国人打别人。意大利后来从神圣罗马帝国独立出来，因为他们比较富裕，发达。威尼斯公国做生意，也跟中国做生意。佛罗伦萨有美帝奇家族，很富裕，做银行。 这些公国之间经常会打起来，打起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就去叫法国人帮忙。英法百年战争到1453年结束以后，法国差不多有几十年稍微平静一点。从1494年开始，法国就一直在打仗，跟查理五世，就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哥伦布1492年发现美洲大陆是谁资助的？是西班牙女王伊丽莎白一世和她的丈夫叫费尔南多。他们两人在当时做了三件大事。第一统一了西班牙，第二是1492年把统治伊比利亚半岛南部七个世纪的伊斯兰摩尔人赶走了，第三就是资助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他们的女儿胡安娜嫁给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一世的儿子菲利普，生了个儿子叫查理五世。伊丽莎白的儿子死了以后，她女儿的儿子就可以继承，查理五世因此继承了西班牙国王王位。1519年他的父亲死后，他又变成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这样就把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统一起来了。法国被查理五世包围了。

第二个是法国人喜欢的国王弗朗索瓦一世 (François 1^er)，大鼻子、高个子。今天我们所能看到的卢浮宫很多东西都跟他有关系。卢浮宫很多作品是意大利过来的，包括莫娜.丽莎。意大利战争从 1494到1559年打了65年，查理五世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也是意大利的统治者。当时的意大利主要有那不勒斯王国、米兰公国、佛罗伦萨共和国、威尼斯共和国等。那不勒斯王国属于西班牙管理的。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在佛罗伦萨，后来又去了罗马。1492年，洛伦佐.美帝奇去世了，美帝奇家族有两个人非常厉害，一是他的祖父，第二就是他，是政治家，外交家。他接纳了许多文艺复兴的艺术家，包括当时的大师达芬奇、拉菲尔等。他去世以后，法国国王查理八世就开始打意大利。英国亨利八世跟查理五世一起打法国。弗朗索瓦一世联合奥斯曼帝国的苏莱曼大帝。弗朗索瓦一世1525年打仗被俘，被押送到马德里后，他被迫签订了马德里条约，才得以释放。他娶了两个太太，一个布列塔尼的克洛德 (Claude de Bretagne)，布列塔尼的克洛德去世以后，他就娶了查理五世的姐姐奥地利的埃莱奥诺雷 (Eléonore d’Autriche), 这是查理五世放弗朗索瓦一世放回去的条件。文艺复兴从意大利开始以后，慢慢一步步扩散，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战争。文艺复兴传到了法国，弗朗索瓦一世就把达芬奇请到法国了，达芬奇据说还是死到弗朗索瓦一世怀里。

第三个是英国国王亨利八世。1455年到1485年，英国发生了30年的玫瑰战争。玫瑰战争是两个家族的战争，战争最终以兰开斯特家族的亨利七世与约克家族的伊丽莎白联姻为结束，也结束了法国金雀花王朝在英格兰的统治，开启了新的威尔士人都铎王朝的统治。 也标记着在英格兰中世纪时期的结束并走向新的文艺复兴时代。亨利七世去世以后，亨利八世在1509年继承王位。英国的文艺复兴是1500年左右开始的。

整个文艺复兴时期比较长，差不多到17世纪了。从地域上说，从意大利开始，到法国，然后到英国，跟战争有非常大的关系。

文艺复兴到底复兴了什么 ? 文艺复兴复兴了古希腊古罗马的艺术，神话，美学，几何学，哲学等，使人的心灵与身体得以解放，人成为自己的主人。下面这幅画是拉斐尔在梵蒂冈的作品，里面有58个历史名人，包括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毕达哥拉斯，欧几里得，苏格拉底，亚历山大大帝，达芬奇，米开朗基罗等，拉斐尔把自己也画在了里面。

人性的美和人感受美的东西是每个人都有的。很多时候约束放开后，把你的感觉全部打开以后，你会发现很多东西，很多声音是没听到过的，很多视觉是没有看到过的，有很多感觉是你自己都不知到的。当时这些艺术、哲学、神话、美学等，都给我们带来了自由。

建议大家到卢浮宫去看看古希腊古罗马的雕塑。我选了这幅胜利女神，是公元前三世纪古希腊石雕刻，由罗得岛的雕塑家创作。

胜利女神像虽然已经头手残缺，但从保存完好的躯干中，仍能感悟到女神英勇、飘逸的气势。两支张开的翅膀和轻盈飞扬的衣裙，让人感到女神在空中腾飞，有着一种强烈的运动感。丰满躯体在薄衫下透露出力量和健康，表现了胜利和与之而来的喜悦。雕塑展现的这种震撼、力量，身体的壮美，我们都可以感受得到。

中世纪封闭了么久的人，现在要重新找回来古希腊的这对人人性、对美的追求，把人作为主体。公元五世纪到公元1300年是中世纪。文艺复兴就是要复兴古希腊时候那种精神。对美的追求，这个雕塑非常震撼，很美很有力量。文艺复兴就是复兴人的一种感受，人的一种精神，打开人的感受，还有把人跟神的位置做了调换。

下面这幅画是达芬奇于1472年至1475年所画的《天使报喜》。这是圣经的故事，在基督教中指天使向圣母玛利亚告知她将受圣灵感孕而即将生下耶稣，出自《圣经·新约·路加福音》。

达芬奇选用对称的形式，画了跪在草坪上传达神旨的天使和正悠闲地在庭院读书的马利亚两个形象。这里的天使报喜画面富有戏剧性，马利亚的神态虽然平静，左手往后一缩的动作也显露出她内心的惊讶。这幅画见证了达芬奇将多种创新引入到绘画艺术中，达芬奇当时用了透视方法，画画的透视就是几何学，数学。达芬奇也是一个工程师。

人的解放是全方位的。你经历了人性解放以后，你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以前许多东西是视而不见的，而后我们会发现生活中很多很美的东西，人性的解放是心灵跟身体的解放。

宗教改革

狭义的文艺复兴是讲文学，讲艺术。其实远远不止，广义的文艺复兴包括宗教改革，基督教经历了三次大分裂。

第一次是在君士坦丁堡1054年分裂成天主教和东正教。俄罗斯，乌克兰的大部分都是东正教。罗马这边叫天主教，是罗马教皇。第二次分裂成新教。在中国很容易搞混，中国把新教翻成基督教。其实基督教是总称，包括天主教、东正教，新教。但是中文里，新教徒翻成基督教徒。

第二次大分裂跟法国有关系。自文艺复兴开始，所有欧洲历史都跟法国相关。1309年，法兰西国王菲利普四世把教皇留在了阿维尼翁，一直到1378年。当时还是一个教皇。1378年到1417年同时有两个教皇。有一段时间，有三个教皇，因为神圣罗马帝国在德国也选了一个教皇。这第二次大分裂没有分出教派，但是内部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三个教皇叫信徒无所适从。

第三次分裂是1517年开始的，叫宗教改革。德国的马丁·路德提出《九十五条论纲》，是宗教改革运动的起点，是基督教新教的创立者。天主教说你犯罪要去忏悔，还可以拿钱去买赎罪券。马丁·路德反对罗马教廷出售赎罪券，他在神学上强调因信称义。新教原意是抗议教 (protestant)，中文里叫新教。这次宗教改革意义非常深远，涉及三个人，德国的马丁·路德，英国的亨利八世，法国的约翰·加尔文。宗教改革是比文艺复兴更重要的改革。

宗教改革的原因是他们把宗教变成私人事物，不再公开谈论，也是宗教战争的结果。十六世纪后半叶的法国发生了天主教徒与新教徒的残酷内战。1572年，信仰天主教的王室为结束战争，决定与新教徒的首领纳瓦尔国王亨利联姻。1572年8月23号，婚礼在巴黎举行，玛格丽特嫁给了纳瓦尔的亨利，就在众人欢庆婚礼之时，巴黎城所有的钟声都敲响了，一场针对新教徒的大屠杀拉开帷幕，巴黎血流成河，这就是法国历史上著名的圣巴托罗缪大屠杀。

这幅画是1572年8月24日圣巴托洛缪大屠杀后，法国王太后凯瑟琳·德·美第奇视察成堆的尸体。

拉罗谢尔 (La Rochelle)的新教徒比较多，1621-1628年拉罗谢尔发生的新教徒叛乱得到了英国的支持，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三的首席枢密院大臣及枢机主教黎塞留在1627年进行围城，最后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除了法国内部的宗教战争外，欧洲1618年到1648年发生了30年宗教战争。1617 年，信奉天主教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斐迪南二世（Ferdinand II，1578-1637年）成为波希米亚国王，这让大部分新教徒感到不满。神圣罗马帝国是天主教，1618年对新教徒大开杀戒。 战争从波希米亚的局部冲突开始，随后信奉新教的丹麦和瑞典以及信奉天主教的法国等国相继介入。这场战争几十个国家都参战了，是人类历史真正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战争异常残酷，有的地方60%甚至80%的人，甚至连婴儿都被杀了。法国是最后参战的，因为黎塞留在背后操纵，支持瑞典，打到1648年结束了这场战争。

1648 年签订的《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结束了这场战争，战争使神圣罗马帝国衰落，法国成为大国。这次战争后大家有了理性，第一次承认了国家的概念，国际的条约这是第一次，承认国家主权，不干涩其他国家的内政。最重要的意义是人的思想的解放，承认并接受了新教，接受了马丁.路德，亨利八世，尤其是加尔文的思想。从此加尔文教派、路德教派和天主教一起被接受为合法的信仰体系。宗教改革是思想的一些发展，要接受新的东西。宗教要和平相处，叫政教分离，就是从威斯特法利亚条约开始的。

社会学奠基人之一韦伯写了一本书叫《新教伦理和资本主义精神》。很多人认为美国的发展是基于美国的法治。他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新教的伦理对于资本主义精神非常重要。其中有一条叫天选之民。圣经说，你犯了罪你可以忏悔，获得原谅。加尔文说，上帝难道是个傻瓜吗？你说要原谅就原谅了吗？你明天又做坏事又要原谅你吗？加尔文说所有的人生下来就是天选之民，就可以上天堂。那怎么知道天选了你呢？是因为你是持之以恒的做好事，所以在美国的东部，有一些新教的东西，他就觉得我就是天选，因为我持之以恒的做好事，从来不会说谎。韦伯说一个人对天职负有责任乃是资产阶级文化的社会伦理中最具代表性的东西，而且在某种意义上说，它是资产阶级文化的根本基础。这与新教伦理不谋而合。

科学革命

理性的精神最重要的是科学革命，宗教改革始于1517年，科学革命则始于1543年。

地心学的理论古人是难以超越的。1543年，哥白尼发表天体运行论，第一次说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太阳才是。这是个革命，他生前不敢出书，是他死后出的。这个革命的体现在于太阳才是中心。哥白尼死后，他的弟子布鲁诺说太阳才是中心，是无限宇宙，无限的宇宙就意味着没有神了。布鲁诺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哲学家、数学家、诗人、宇宙学家和宗教人物。为了日心说，布鲁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1600年是在意大利罗马鲜花广场上被活活烧死。

没有宗教的改革，科学革命基本不会发生。宗教不改革，就不可能接受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说，就不可能接受地球不是中心。宗教改革和科学革命是相辅相成的，虽然他们不是直线的。马丁.路德就对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嗤之以鼻，但是马丁.路德是宗教改革的一个领袖。

科学革命两个最重要的人物是哥白尼和牛顿，他们改变了整个的世界观和宇宙观。牛顿1687年，用拉丁文写了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是划时代的巨著。自然哲学就是宇宙，就是数学原理，表述了三大定理。牛顿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宇宙太大了，我站在你后面去做新的工作，然后有新的成果。英格兰诗人亚历山大·蒲柏为牛顿写下了以下这段墓志铭:“自然和自然的法则隐藏在黑暗之中。上帝说：让牛顿出世吧，于是一切豁然开朗。”

老子的道德经的第一句话，道可道，非常道。2000多年后，牛顿说道可道，数可道。他是不是都道出来了呢，没有。伽利略有一句很有名的话，数学是上帝用来描写宇宙规则的文字。笛卡尔说过这个世界宇宙上帝就是用数学来构造的，但是中国人理解的数学是代数，真正的数学是几何学。牛顿莱布尼茨还发明了微积分。

启蒙运动

宗教改革与科学革命是相辅相成互相促进的。科学革命后，启蒙运动总结了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和科学革命，寻找对人类管理的规则。

人性解放了，思想解放了，数学出现了，用百科全书的知识解释世界上所有现象，英国一部百科全书，法国也有一部百科全书，卢梭，伏尔泰等都是编委。伏尔泰是法国启蒙运动的领袖，卢梭是法国启蒙运动的主力选手。卢梭和伏尔泰两人很有意思，伏尔泰批评卢梭时非常尖刻，卢梭写了篇论文叫《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认为私有制是所有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人应该是怎么行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是符合怎么样的关系？卢梭还写了《爱弥儿》，全书反映了自然主义教育思想，主张用自然的方法来培养孩子。该书在西方教育史上首次系统提出了新的儿童教育观，从而在教育史上掀起了一场哥白尼式的革命。大哲学家康德被这本书深深的吸引，说它是世界上最好的教育书。其实他有五个5个亲生孩子，都送给教会了。但是他自己想象了一个孩子，要从零一直培养他到结婚，怎么培养？这就是卢梭。伏尔泰一生都在批评卢梭，说他这本书是胡说八道，人就要回到动物时代才会平等吗？每个人天生只有相对的平等而没有绝对的平等。

《论法的精神》（De l'esprit des lois）是法国思想家孟德斯鸠的政治学名著。启蒙运动总结了文艺复兴，宗教改革，科学革命的所有思想，怎么用自然的规律来管理人类。法的精神从广义上讲指的是事物的必然规律。

总结

狭义的文艺复兴指的意大利的艺术，广义的文艺复兴包括宗教改革、科学革命、启蒙运动。广义的文艺复兴就像这颗树的树根，然后才有树干和果子。文艺复兴的果子是什么? 是工业革命，市场经济体系，法国大革命，自由平等法治等。

(本文由倪金城根据录音整理，添加了部分历史细节，可能与嘉宾现场所讲有所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