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主义超越一切:一个印尼穆斯林在基督教堂发现炸弹后挺身而出牺牲自己保护大家

文摘   2024-09-30 10:17   印度尼西亚  

(2019年12月27日报道)19年前,里扬托(Riyanto)骑着摩托车离家的声音,至今依然深深刻在他母亲卡蒂娜姆(Katinem)的记忆中。里扬托是伊斯兰教士联合会(NU,简称伊联)旗下青年组织——安索尔多功能青年团(Barisan Ansor Serbaguna)的成员。

他在2000年圣诞节期间,于莫约克托市(Mojokerto)的埃本海泽教堂(Eben Haezer)发生的炸弹袭击中,英勇牺牲,成为了一名烈士。

2000年12月24日下午,里扬托身穿安索尔多功能青年团的绿色制服,和母亲道别,准备前往莫约克托市的埃本海泽教堂执勤,保护教堂的安全。卡蒂娜姆回忆说,那时正值伊斯兰教的斋月,但里扬托有工作要做,因此无法与家人一起在家开斋。

“那天下午,他和我告别后,又去和他父亲道别,然后就动身前往教堂。那天他没时间在家开斋”卡蒂娜姆说道。

里扬托告诉母亲,他和朋友们计划在完成教堂的保护任务后,一起去清真寺做礼拜。

夜幕降临时,卡蒂娜姆听到消息:一枚炸弹在莫约克托市卡尔蒂尼路4号爆炸。那正是埃本海泽教堂的地址,大儿子里扬托当时正在那里值班。

“那是斋月最后十天的一个夜晚。晚上8点左右,我们听说有炸弹爆炸。当时只知道受害者是一名安索尔青年团的成员。我们因此推迟了开斋,却没有等到里扬托回家,”卡蒂娜姆回忆道。

她坦言,完全没有想到里扬托会是爆炸的受害者。因为当时她只听说青年团的另一名同事,阿米尔·萨吉安托(Amir Sagianto),在教堂执勤时被爆炸到了。

阿米尔·萨吉安托(Amir Sagianto)

直到她的丈夫苏卡敏(Sukarmin)回家,卡蒂娜姆才开始真正担心起来。苏卡敏告诉她,爆炸发生后,里扬托一直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里扬托工作的村合作社负责人突然来到家中,请卡蒂娜姆为里扬托祈祷并诵读《法提哈经》,这让卡蒂娜姆的焦虑感更加强烈。不久后,苏卡敏确认儿子是当晚炸弹爆炸的受害者后,将这个噩耗告诉了妻子卡蒂娜姆。

里扬托的牺牲

和里扬托一样,阿米尔·萨吉安托也是2000年12月24日晚在埃本海泽教堂守卫的青年团成员。

阿米尔回忆道:“那天下午4点,我所有的朋友——博沃、武尔、苏班迪、里扬托——都先聚在我家。”

到达教堂后,他们开始布置警戒。当昏礼祈祷的声音从喇叭中响起时,他们便开斋,随后轮流去祷告。

阿米尔说,开斋时,里扬托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他问我,如果一名穆斯林在保护其他宗教信徒时牺牲了,会怎样?”

“里扬托的问话很奇怪。他问博沃,如果在守卫教堂时死了怎么办?博沃回答道:‘那是英勇殉教,因为那是在捍卫团结和统一的信念。’”阿米尔继续说道,“之后,里扬托再也没有问任何问题,显得很安静,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祷告和开斋结束后,里扬托和阿米尔接到警方的通知,作为青年团的代表前往莫约克托警察局院内参加集合。从地图上看,教堂和警察局相距约900米。

集合结束后,里扬托顺便去修好了他的摩托车,然后返回埃本海泽教堂,继续守护在那里参加圣诞夜弥撒的信徒们。

阿米尔回忆道,晚上7点45分左右,一名教徒告诉他,在教堂前的公用电话旁有一个可疑的袋子。

阿米尔上前查看了那个袋子,随后里扬托也赶了过来。让他们震惊的是,袋子里竟然有一堆电线和钉子。一名警察也注意到了这个袋子,立刻意识到那是一个炸弹,随即下意识地大喊:“趴下!”

警察的喊声引发了教堂里人群的尖叫和四散逃离,而炸弹还留在原地。这时,阿米尔看到里扬托毫不犹豫地抓起装有炸弹的袋子,抱着它跑向教堂对面的水沟,那里离人群较远。

阿米尔回忆道:“里扬托试图将袋子扔进水沟,但还没来得及丢进去就发生了爆炸。瞬间,街道陷入一片漆黑,现场变得一片混乱,然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据同事们描述,爆炸的冲击波将里扬托弹飞到了离爆炸点30米开外的地方。阿米尔也在爆炸中受伤,被紧急送往医院。他的头部因爆炸造成撕裂伤,血流不止。

里扬托(Riyanto)


小摩托上的灰尘和瓦希德的关心

十几年过去了,里扬托那辆红色的小摩托车依然停在家里的阳台上。车况保持完好,红色的车身依旧鲜艳,只是积满了灰尘。里扬托的妹妹蒂蒂克·苏玛尔米有时会擦去车上的灰尘。

“二哥以前常骑这辆摩托车,但它现在已经坏了很久,”蒂蒂克说道,“大哥曾经教我骑车,但现在我却不敢再骑了。”

蒂蒂克提到,这辆小摩托是大哥留下的唯一遗物。那时,大哥花了150万印尼盾(1.5条)买下它。买车的钱是他在村合作社做称重苦力,一点点攒下来的。

仅有小学学历的里扬托是家中的顶梁柱。他去世后,家里的经济状况变得极不稳定。妹妹和母亲都表示,父亲虽然年迈,但不得不继续踩三轮车来维持生计。此外,他们还得到了来自社会各方的救济和抚恤金。

其中的帮助还包括来自印尼第四任总统、伊联前主席瓦希德(Gus Dur)(延伸阅读:这位印尼传奇总统的墓碑上竟然有中文,来听听他的故事)。卡蒂娜姆和丈夫苏卡敏回忆道,瓦希德曾多次邀请他们前去会面。

卡蒂娜姆说道:“Gus Dur送给我一块布,还给了我1千万印尼盾(10条)。此后,我们又多次受邀与他见面。”

然而,卡蒂娜姆提到,自2001年Gus Dur被人协弹劾、从总统位置上被拉下来后,政府再也没有关注过她的家庭。

“别说物质上的帮助,连心理上的援助都没有,”她说道。卡蒂娜姆承认,家人在那段时间经历了巨大的心理创伤。不过,他们并不想将问题复杂化,而是选择在家庭内部相互支持,共同面对生活中的困难。

Gus Dur

“我们不奢求什么。我们一家人可以互相帮助,母亲和孩子们彼此扶持。只有时间,才能治愈我们的创伤,”卡蒂娜姆说。

除了Gus Dur,教会也向里扬托的家人提供了帮助。

埃本海泽教堂的牧师鲁迪(Rudy Sanusi Widjaja)表示,他们教会资助了里扬托的妹妹帕蒂尼的学费。

“当年她刚好高中毕业,我们资助了她的大学学费,直到她顺利毕业。她的学习成绩非常优秀,”鲁迪说道。

尽管如此,鲁迪也承认,教会所能提供的帮助,远远无法与里扬托为保护数百名教众所作出的牺牲相比。但他希望这些帮助能在某种程度上减轻这个家庭的负担。

不仅在莫约克托市,里扬托的牺牲还激励了印尼其他地区的非穆斯林群体。一个名为“Catholic Funny Line”的推特社团(@KatolikG)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社团成立于今年4月,他们提出了为里扬托的家人以及另外四名当时正在值班的青年团成员募捐的想法。

@KatolikG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管理员表示:“在圣诞节期间,我们想起了里扬托为了拯救基督徒而牺牲的英勇事迹。虽然他当时并不是在我们的天主教堂,但莫约克托市的圣约瑟天主教堂等多个地方也同样遭遇了炸弹袭击。”

他提到,募捐通过Kitabisa.com平台进行,所筹集的善款将在12月29日于圣约瑟夫教堂移交给里扬托的家人。

“我们来自天主教社区,所以决定前往圣约瑟教堂移交善款,因为那是一座天主教堂。而里扬托守护的埃本海泽教堂则是一座基督教堂,即新教教堂。”

埃本海泽基督教堂

在接受采访时,他还透露,此次募捐吸引了1007名捐赠者,共筹集到1.067亿印尼盾(106.7条),远超最初5000万盾(50条)的目标。

该管理员补充道:“我们特别想传达的一个信息是,感谢大家。在这个充满排斥现象的社会中,尤其是在宗教和信仰问题上,仍然有人相信,人性高于一切。”

青年团守卫教堂的传统可以追溯到Gus Dur在1996年担任伊联主席时。事情的起源是1996年10月,东爪哇省诗都文罗县爆发了大规模的反华和反基督教骚乱,许多当地的教堂被焚毁。

2019年12月24日,安索尔青年运动(GP Ansor)主席雅库特·乔利尔·夸马斯(Yaqut Cholil Qoumas)回忆说,当时Gus Dur下令安索尔青年团协助保护教堂。

根据伊联官网的消息,为了回应外界对他命令安索尔青年团保护教堂的质疑,Gus Dur在1996年曾表示,安索尔应该明白,他们保护的不仅仅是教堂,而是在保护自己的家园和社区。在自己的土地上发生动乱,最终会对安索尔自身产生不利影响。

安索尔青年团


纪念里扬托的人道主义精神

对卡蒂娜姆来说,想起里扬托不仅带来痛苦,还将她的思绪带回了十几年前的往事。

“有一天吃饭时,他对我说,‘妈妈,我想当兵,为国效力,’”卡蒂娜姆回忆道。

她问儿子为何有这样的想法,里扬托回答说,如果他在战场上牺牲,那他的死将被视为保卫国家和民族的殉难者。

“‘如果我作为烈士牺牲,许多人会为我祈祷,’当时我回答说,是啊是啊。”卡蒂娜姆继续说,“他是下班后边吃饭边看电视时说的,我当时不太理解。但也许他的愿望已经实现了,现在真的有许多人为他祈祷。”

里扬托的牺牲将被永远铭记。每年,安索尔的同胞都会为他举行纪念祈祷。除此之外,每年圣诞节前,埃本海泽教堂的数百名教众也会为里扬托举行特别的祈祷活动。

2012年,莫约克托市的一条街道以里扬托的名字命名,当地政府还修建了一座以他名字命名的牌坊

以里扬托名字命名的路和牌坊

Syahrial希望通过这件事,安索尔青年团以及全印尼的穆斯林都能从里扬托的英勇事迹和牺牲精神中汲取力量。对他而言,里扬托是一位真正的人道主义战士,他完美地践行了上天的恩典。

“这个国家拥有多样性,有穆斯林、基督徒、天主教徒、印度教徒和佛教徒等。这些差异是上天赐予的恩典,我们应该心怀感激。里扬托做到了这一点,他是我们的榜样,”Syahrial说道。

里扬托的妹妹蒂蒂克则表示,尽管家人仍在悲痛之中,但她已经原谅了那些杀害她弟弟的恐怖分子。她还希望恐怖主义行为不要再在这个国家发生。

“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了。我只希望恐怖行为不再重演,希望那些人能够早日改过自新。我们已经原谅了他们,”蒂蒂克说道。

原文标题:Antara Gus Dur, Riyanto Banser, dan Bom Natal Mojokerto

原文报道时间:2019年12月27日(圣诞节后)


曼谈印尼
①印尼语科班出身的外语人②凤凰卫视特约记者③一个只讲真话的印尼领域新媒体人。合作V:fanyi6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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