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乌合之众》(The Crowd:A Study of the Popular Mind),即便你不曾真正阅读过,也一定听说过这本书。作为法国心理学家、社会学家古斯塔夫·勒庞的代表作,他当初写作时并未预料到这本书在一个多世纪后的热度始终不减。
自1895年问世以来,《乌合之众》这本小书无数次再版,被译成近二十种文字,而在国内,它已有近20个版本,想必今后还会出现更多。在某瓣上,《乌合之众》更是排在了“社会心理学图书”类的第一名,遥遥领先于其他这类著作,11万余的评价和讨论也体现了它的惊人影响力。
在各类专栏、知乎、b站等媒体上,《乌合之众》被各种分析解读,许多人将它捧上神坛,借以批评乃至讽刺当下的一些乱象,也有不少人指出书中种族主义等危险的政治立场。
不论如何,勒庞这本书依旧是社会心理学入门的一部经典著作,他虽然没能解决很多问题,但是他的确切中了群众心理的很多特征。《乌合之众》虽然不是严格意义的学术著作,但是勒庞那种普及性的写法,却使得这本书在现代始终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并在阅读中得以警醒。
勒庞生于1841年,在他漫长的人生中,他身处的法国的历史语境,足以使得他信服自己笔下的“乌合之众”。他时常在书中回忆起他出生前的法国大革命、第一共和国、拿破仑帝国及其复辟、波旁王朝的两次复辟。在他出生时,七月王朝已经持续11年,但7年后又建立了法兰西第二共和国,随后是第二帝国、第三共和国。
勒庞观察了政府走马灯般地更迭,各类蛊惑人心的政客竭力夺权。“群众很容易扮演刽子手的角色,同样很容易慷慨赴死”,他尤其关注了布朗热将军的例子,他在19世纪80年代名声鹊起,很快煽动了成千上万的追随者为之流血牺牲,不论他们本身的期盼和立场彼此有多么矛盾。但在他很快失败自杀后,勒庞又观察到“群众对英雄进行报复,他们曾经对其点头哈腰,但是现在不再承认他的地位”。
回到这本书本身,它分为三个部分:群众心理、群众的意见与信念、群众的类别及其特点。在第一部分,勒庞主要研究了群众的心理同一律,以及个人作为群众时如何在观念、道德、情绪上变得迥异乃至低智。在第二部分,勒庞考察了群众的意见和信念受到哪些因素影响,作为他们崇拜对象的领袖又采用了哪些手段引导群众。在第三部分,勒庞的论述更具时代性,主要讨论了在群众时代他所设想的政治制度和种族作用。
生活中的许多事件数不胜数,常常令人回想起勒庞所说的“群体里积累的只有愚蠢,而不是天生的智慧”“群众的观念和信仰特别容易靠传染扩散,绝不会靠推理来普及”。
今天,小北带大家来阅读一下《乌合之众》中的经典名句,也希望我们在生活中能够时刻保持理智,警惕掉入“乌合之众”的陷阱。
一般特征
1. 心理群众由异质成分组成,只是一种暂时现象。人们一旦结为一体,就获得了特有的心理特征,就像细胞构成生命体一样。在新的生命体中重聚的细胞与单个的细胞截然不同,它们表现出全然不同的新特点。
2. 群体里积累的只有愚蠢,而不是天生的智慧。如果“整个世界”指的是若干个群众的集合,那就根本不像常言所说的那样,整个世界比伏尔泰聪明,而肯定要说,伏尔泰比“整个世界”更聪明。
3. 一旦群众形成,个人就很难约束自己不产生这样的念头:群众有匿名性,个人不负责任。因此,约束着个人的责任感便荡然无存了。
4. 匿名群众缺乏责任感,非匿名群众形成了责任感,因此,两类异质性群众的行为就表现出截然不同的倾向。
5. 群众总是在无意识的边缘徘徊,随时听命于一切暗示,心怀狂躁情绪,不受理性影响,丧失批判能力;如此,除了极端的轻信,就别无其他可能了。
个体
6. 在集体心理中,个人的智力和个性被削弱了。异质性被同质性淹没,无意识的属性占了上风。
7. 在群众里,保留鲜明个性、足以逆潮流而动的个人寥寥无几。充其量,他们只能借助其他的暗示,以偏离群众冲动的潮流。有时候,一个愉快的表情、一个及时被唤醒的形象,就能起到震慑作用,并阻止群众最血腥的暴行。
8. 孤立时,他可能是文雅人;一旦进入群众,他就成了野蛮人,靠本能行事。
9. 一旦成为群众的一员,智者和愚夫一样,都失去了观察的能力。
10. 通常,群众犯罪的动机是一种强烈的暗示。事后,参与犯罪的个人坚信,其行为是为了履行责任,这和一般罪犯的行为完全不同。
矛盾
11. 和原始人一样,群众的保守本能坚不可摧。他们对一切传统的拜物教式的崇敬是绝对的;对一切有可能改变其基本生存状态的新鲜事,他们的无意识恐惧是根深蒂固的。倘若民主制度能够拥有像今天这样强大的力量,那么,纺织机、蒸汽机和铁路就都不会发明出来,或者是在持续的革命和屠杀之后才会被发明出来。
12. 群众顺从的冲动可以是慷慨的或残忍的、英勇的或懦弱的,但冲动总是势不可当,以至于个人利益乃至对生命的保全都难以占上风。刺激因素多种多样,群众又总是顺从,所以群众也极为多变。
13. 群众里的一切情感和行为都有传染性,其强度之烈足以使个人乐意为集体利益而牺牲个人利益。这是与个人天性背道而驰的倾向。如果不是因为成为群众的一员,人很难具有这样的倾向。
14. 如果人民以冷静的态度去办大事,世界史上就不会留下多少有关丰功伟绩的记录了。
15. 群众经常放纵自己低劣的本能,但有时又树立崇高的道德典范。倘若无私、辞让、对真实或虚幻理想的绝对忠诚被纳入美德的范畴,那么就可以说,群众具有这些美德,而且即使哲人也难以达到他们的高度。
16. 群众可能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也可能有献身、牺牲和无私的壮举,这是孤立的个人根本不可能表现出的极崇高的行为。
信念
17. 观念在群众的头脑里扎根需要很长时间,若想根除也需要很长时间。
18. 群众这样进行推理,他们把表面有关联、实际不同的东西联系在一起,并立即把具体的事例推而广之。
19. 无论发轫时多么伟大或正确的观念,一旦陷入群众能理解的范围,并对群众产生影响,其高雅和伟大就消失殆尽了。
20. 无论刺激群众想象力的是什么手段,其形式都是惊人而鲜明的形象,免去了一切多余的解释,最多伴有几个奇异或神秘的事实:一次伟大的胜利、一个伟大的奇迹、一宗大罪,或一个诱人的前景。
21. 伟大的信念开始衰亡的时刻很容易辨认,那就是其价值开始被质疑的时刻。所谓被普遍接受的信念不过是一种虚构,其存活依靠一个条件:不被仔细查验。
22. 各个民族在捍卫自己的意见时,总是表现得不宽容,这显然不无道理。从哲学角度来看,它应该接受批评。然而在民族生活中,不宽容代表着最必要的品质。
真理
23. 要想在生活中取得成功,一个人需要具备的条件是判断力、经验、创新和品行,这些素质都不是书本赋予的。教科书就好比字典,是有用的工具,可供查检,但大段大段的死记硬背却百无一用。
24. 推动各民族演化的主要因素,从来就不是真理,而是谬误。群众从不渴望真理,面对不合口味的证据,他们会转身离去。假如谬误有诱惑力,他们宁可把谬误神化。
25. 我们用年轻时学到的少量套话和陈词把自己武装起来,便拥有了应付生活所需要的一切,再也不必对任何事情冥思苦想。
26. 断言越简明,证据和证明越贫乏,就越有分量。
27. 群众的观念和信仰特别容易靠传染扩散,绝不会靠推理来普及。
统治
28. 掌握了影响群众想象力的艺术,也就同时掌握了统治他们的艺术。
29. 最死守传统观念、最顽固反对变革传统观念的,正是群众。
30. 群众只能以形象思维,因此也只能被形象打动。唯有形象能吓唬他们,吸引他们,成为他们行为的动机。
31. 群众的一切信念都具有一种宗教的形式。在群众心目中,受其拥戴的英雄是名副其实的神。
32. 政治家最必要的任务之一,就是用受欢迎的词语或者至少是中性的词语,为民众难以容忍的顶着旧名称的事物进行洗礼。词语的威力非常强大,选择得当就足以使最可恶的事情被群众接受。
33. 在同一个社会,同样的词语对不同的阶层往往有不同的含义;表面上,人们用词相同,但不同的阶层所用的语言是绝不相同的。
34. 在每个社会领域,从最高贵者到最低贱者,人只要一脱离孤独状态,立刻便堕入某个人物的影响之下。大多数人,尤其是群众中的大多数人,除了自己的专长之外,对任何问题都没有清楚而合理的想法。领袖就成为他们的向导。不过,领袖也可以被报刊取代,虽然效果很不理想,但它们为读者制造舆论,提供现成的套话,使他们不必动脑筋。
35. 威望的特点就是使我们看不见事物的本来面目,使我们的判断力彻底麻木。群众在一切问题上都亟须现成的意见,个人一般也是一样的。这些意见的流行与其正确或错误的程度毫无关系,只受威望大小的制约。
36. 今天,由于讨论和分析,一切意见都失去了威望;其特征很快消磨殆尽,幸存的意见极少,难以唤起我们的热情。现代人越来越受害于麻木不仁了。
情感
37. 催生情感的不是理性,情感对理性置之不理。情感是一切文明的主要动力,名誉、自我牺牲、宗教信仰、爱国主义、对荣誉的热爱等情感都是文明的动力。
38. 宗教情感的特点十分简单:对某个想象中的居高临下者的崇拜,对其威力的畏惧,对其命令的盲从,无力探讨其信条,渴望传播其信条,把不接受其信条的人视为寇仇,如此等等。
39. 褊狭与狂热必然和宗教情感相生相伴。凡是自信掌握了世俗或永恒幸福的秘诀的人,必然会表现出褊狭与狂热。凡是受到某种信念的激励而相聚的人,都会显示出这两种特征。
40. 群众的情绪夸张,容易膨胀,一旦表现出来,任何情绪都能通过暗示和传染过程而迅速传播。如此一来,群众所明确赞扬的事物就会力量大增。
最后,对于这样一本盛行一个多世纪的畅销书,它是否名副其实,也始终是值得一辩的问题。著名社会学家罗伯特·默顿分析了《乌合之众》的诸多矛盾。
毫无疑问,对于试图了解集体行为机制和社会心理学的人而言,这是一本必读书,它与我们的时代也息息相关。如今已被证明,书里的一些概念或被人误导,或误导别人,或全然错误,它包含了驳杂的意识型态,但是来自各种意识形态背景的读者都认真对待它。
《乌合之众》始终体现了对重要现象的问题意识,勒庞考察了大量现代人所感兴趣的问题:社会顺从和过分顺从、趣味单一、大众的反叛、大众文化、受他人支配的自我、大众运动、自我异化、官僚化机制、逃离自由却落入领袖的怀抱以及无意识在社会行为里的作用等。
因此,《乌合之众》的当代意义在于其发现问题的功能,而不是解决问题的功能。这本书的主题在于强调人类的非理性和无理性,按照这种描绘,人很容易受他人操纵、控制,莫名其妙地受他人欺骗;但我们也需要注意到,有被控制的人,就必然有控制者。
然而,我们也需要注意到勒庞方法的缺陷以及他观点中的粗糙,他写作时无意识地糅合了很多种意识形态。他并非“先知”,在学术人品上,他毫无顾忌地剽窃了塔尔德、西盖勒、泰纳等一干群众理论家的成果,
对于“乌合之众”的翻译本身,译者何道宽也表达了自己的怀疑。现今的译本中,都采用了这种主标题译法,而对于副标题,基本采纳“大众心理研究”或“群体心理研究”。然而,在心理学里,crowd(群众)不同于group(群体),“群众”是非理性群体,不容混淆。
在西方群众心理学中,对“群众”的简明界定是:群众是未分化的大众(masses),是有一定组织化程度的群体(group)。进而译者选择将副标题译为“群众心理研究”,虽然为了约定俗成,主标题依旧采纳更具贬义的“乌合之众”。
但无论如何,《乌合之众》始终具有现实意义。在互联网时代,人人都是信息的生产者,有望成为信息中心,人人都可以制造话题;受欢迎的博主很快就成为“舆论领袖”;一只蝴蝶可以掀起翻天巨浪,一句谣言可以使万民不安。这本书对于我们分析、认识、应对和矫正“群众”的非理性行为依旧有所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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