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能静 朗读:向萌
我的老家四川省宣汉县桃花乡姜家沟位于大巴山的群山深处,因家人从清末开始义务办学,凡是当地人都称呼它为“大学堂”。在大学堂的山顶高处有一坨大石头,形状像反扣着的碗,碗云山因此而得名。
碗云山下有一个碗云寨,附近有个地方叫四合坨,这里曾经是祖先湖广填四川时最早落脚的地方,至今院子还在。让我记忆最深刻的是四合坨老院子,里面有一口上百年的老井,叫凉水井。
小时候,我在大学堂老宅那几年,每逢春节都要去凉水井玉皇寨下给祖父母上坟。那时,我们小娃娃非常盼望过年。过年比平时吃得好多了,杀的过年猪,不少肉挂在火塘坑的铁钩上。心、肝、舌,腊肉、香肠,还有牛肉、野味等腊货挤得满满的,被烟熏得黑黢黢的。
为过年,家里要忙碌好一阵子,熬麻糖,炒苞谷泡,炒米,做醪糟,推粑粑,磨豆腐,烘豆干,腌酸醡肉,烤粮食酒等等,忙得不亦乐乎。
除夕之夜,火塘坑的火特别旺,我和姐姐坐在火塘坑守岁,一边吃粑粑饼饼,一边听女佣老婆婆讲故事。老婆婆头上包着白帕子,但脏得呈灰色了。她眯缝着细眼睛,像要睡觉似的给我们讲鬼故事,说去姑妈家的路上坟地里有产后鬼;三岔溪对门山上有个夜叉鬼等等,听得我毛骨悚然。鬼的影子深深地刻在我幼小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守岁没坚持多久,就瞌睡来了。半夜,噼噼啪啪的爆竹声把我们惊醒,只见窗外火光闪烁,原来是昨晚准备的那堆竹子熊熊地燃烧着,它替代了鞭炮,给过年增添了喜庆,预兆着生活红红火火,财运滚滚。拜年是少不了的,小娃娃最高兴,多少会得些压岁钱。
过年必穿新衣服。我家的鞋子都是隔房陈婶做的,她家住幺叔家后面,与我们同院子。我们把陈婶的丈夫叫木叔,他与我父亲同辈。正月初一清晨要给我家挑满满一缸“银水”,预示我家发财,日进斗金。木叔年轻力壮,身材魁梧,帅小伙要到石坝嘴挑水。这口水井不大,但要供新房子、石坝嘴、珍珠坪、大学堂几十口人饮水,山泉水冬暖夏凉。幺叔在井旁石头上写有几个字,但是时间太久,记不得是哪几个字了。
木叔挑一趟水约需十分钟左右,一缸水可能要花个把小时吧。他头裹粗白布帕子,身穿蓝色长衫,腰间绳子上插着长长的叶子烟杆,前衣襟扎在腰上,踏着布鞋沉稳地走着,挺累的,自然地会得赏钱,然后面带微笑地回家过年。
不知是初几,父亲兄妹四家人约好去给祖父母挂坟,大人小孩一大群浩浩荡荡地走在去凉水井的路上,不知不觉来到墓地。大人们忙着摆放供品:水果、肉、饭、酒;挂纸钱,放火炮,点香蜡,烧纸钱。接着排队敬礼,跪拜,磕头,然后自由活动。我们小孩子像出笼的鸟,在坎坝逮猫,疯狂地追来打去,野耍,没有丝毫对祖先的怀念之情。一是人小,没见过祖辈;二是没听过祖辈的故事,什么都不知晓,谈何有情?
扫墓完毕,惯例是要去给王植三公拜年,他常常为我们打扫清洁,以此表示谢意。其实我们两家是同一祖先的后代,因种种原因我们也走得勤,亲如一家人。后来,我姑父娄元亮和姑母所生的女儿娄坊,也就是我的三表姐,嫁给了她当诗人的隔房舅舅叶知秋,原名王才欣,是王植三公的儿子,两家更是亲上加亲。
从植三公家返回的路上,地里的豌豆尖和油菜藤嫩嫩的、绿绿的,吸引着我们的眼球,情不自禁地弯下腰摘起来。这事在过年是没人管的,听说当地有这一风俗,好像叫“偷青”。我们摘了不少,高兴地满载而归,至今难以忘怀。
对于故乡,我们一家都常怀思念之情。记得,我的父亲王君异在二、三十年代寓居旧都北平时,曾让齐白石老人篆刻“碗云山人”铃印一枚,以此寄托对故乡风物的思念。
而我总会在不经意间回忆起在宣汉度过的那些难忘的时光。希望我的故乡越来越好,希望乡亲们都幸福安康!
编审:尹 强 责编:何 勇 编辑:胡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