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上党丨驼客和他的霞庄

民生   2024-11-05 22:40   山西  

⊰ 朗读:侯健 

周末,我破天荒的接受了一个邀请,一大早就动身去了黎城。之所以说“破天荒”,是因为我以前从未轻易接受过这样的邀请——这真是挺稀奇的——我不喜欢把自己放在一个陌生的人群中。对于那些不了解却又不得不花费精力去应付的事,我一般选择最简单的方式,逃离。


我无法控制我的目光投出的方向,就像我无法控制我的内心一样。生而为人,即便仅仅是出于安全的考虑,我也应该将更多的关注投向自己的同类。然而不行。你知道的,“应该”与“事实”之间总会有出入——这实在是件无可奈何的事。我的目光总是不自觉的游离于人群之外,胶着于茫茫的夜空、充满野性的原野、声声召唤的山川。那才是我精神的归宿。我也只有到了那里,才能实现真正的回归。人间于我,只是客居。


正因如此,逃离便成了我的常态。我总是尽可能的让自己离得山野更近一些。是的,尽可能。世间有太多身不由己,也有太多未尽事宜。我没办法做到真正的出世,只能“尽可能”的多争取些可能,再把争取来的可能“尽可能”的用在我所关注的事物上。


所以,人多的地方,譬如一些不必要的会议,或者团体活动,一般都很少见到我的身影。


这次让我“破天荒”的,是一个叫“驼客”的男人,他是一位诗人。他在他的庄上组织了一场采风活动。他说,你来吧。我说,好。简单一个来回,我就打破了常态,去了他的庄上。


最反常的事件背后,往往有一个最正常的解释。


那么,我的“破天荒”行为的背后,也隐藏着非常合理的诱因。我略略分析了一下,有三个。


第一个,他的名字。驼客,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便很自然的触动了我内心深处的情绪。我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大漠残阳下那个踽踽独行越拉越长的身影。那场面,熟悉而疼痛。


第二个,他叫我七兄。在上党文艺界这一亩三分地儿上,我能认得且又说得来的朋友不多。年长些的,不论男女,大多唤我一声“小七”;年轻些的,就依着当下的流行,见谁都尊一声“老师”。驼客,我依着年岁称他“驼兄”,他偶尔也叫我“七妹”,可是一激动就会“好你个小七呀!”或者更激动了,就直接呼我“七兄!”就是这一声“七兄”,无意间唤起了我的豪气,令我十分的受用,对他的好感也着了火一般噌噌的升腾起来。


第三个,他的故乡霞庄。我得承认,这是我所听过的村庄名字中最浪漫的一个。我有一次出游,在路上遇到一个叫作“八亩半”的小村庄。我在看到那个名字的瞬间,就立马想像出两间土坯房,一扇纸糊的木门窗,一盏煤油灯,和一个穿着碎花棉袄、系着红头绳的姑娘。


霞庄这个名字,将我的想像力挑逗到了极致。我痴想着它一定是个随手一拽就可以拖出一长串乡愁,丢块瓦片都能砸出童年回响的地方。


不是么,哪一个北方人的故乡不是这样的样貌呢?从村南到村北一直绵延到远方的粗壮的白杨,矮矮的土坯房,隔着麦秸与泥巴糊起来的草泥墙就能跟住在坡上的邻居喊话的敞亮空间,满街散发着热烘烘味道的马粪,头系白手巾腰系粗布条肩扛放羊铲嘴里叭嗒着或明或灭的早烟袋慢悠悠跟在羊群后面的放羊老汉……


这些想像,连同前面那两个并不怎么靠谱的因素集体诱惑了我。我从心底萌生出一种压抑不住的渴望。我热切的想要知道,这个叫作驼客的男人,到底生在一个怎样的村庄?


在这个到处都是失心疯般一遍遍推倒重来,每个人都乐衷于把生活和自己都搞得面目全非的大季候下,他的故乡到底有什么特别,会令他一次次的敞开襟怀,投入精力,去邀请一波又一波的文人到那里采风,让他们久久的迷离双眼,久久的激情荡漾?


我带着这样滚烫的疑问上路了,并且成功的把这个疑问由物到人,一路延伸到霞庄的庄主驼客身上。


是什么让他燃烧着如此强悍又持久的热情,一遍遍的向人们推介他的故乡?到了黎城,刚一打照面,我就跟他说,我想直接去霞庄。然而此行并非只有我一人。或者说,我并非此行最重要的人。还有省里市里来的人物,以及省里市里来的人物所带来的一大班人物。很显然,此次行程并不能以我的意志来决定。他只得说,先去四方山看红叶吧,在那里吃了饭,下午再去霞庄。


这再次彰显了我选择远离人群的好处。若非如此,我如何能在国庆期间短短五天之内畅情尽兴,从山西取道河南,又从河南直扑山东,再从山东杀到河北,将我想要到达的地方,渴望见到的事物,一个不落全部收入囊中,最后才优哉游哉返回山西,坐在沙发上满足的盘点一路行迹?


那次出行,别说一大班人马,就算三五个结伴同行,恐怕也不能获得那般彻底的快意吧。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看重的东西。譬如有的朋友就比较享受与人聚在一起的快乐。只要一伙人能凑一块乐呵,到哪儿都无所谓。那么于这样的朋友而言,我的需求取向就有些难以理解,甚至不可思议了。他会觉得很奇怪,咦?怎么还有这样的人?放着那么多大活人不要,非得钻进狗不拉屎的莽荒中失了魂儿似的野逛?


既然如此,我只好识相的选择从众,将我的“尽可能”暂时压下,也将心头对霞庄的渴望暂时搁置,跟在一大班人后面,从上午十点开始,转悠了足足五个小时,还在脚上悲壮的磨了三四个水泡。


下午四点之后,我终于见到那个传说中的霞庄。


我想,如果我不去霞庄,即便在对故乡的情感上能与驼客产生某种共鸣,这种共鸣也是不够深刻的。我将永远无法真正理解他对故乡那种无与伦比的热切崇拜与超乎寻常的绝对爱恋。


驼客,不能不爱他的故乡。


那是一个怎样的村庄啊。满眼裸露着躯体的土坯房,低矮迂回的土墙,寂静中偶尔传来几声呼唤的老巷,墙根下突然蹿出的黄狗,调皮的相互追逐打闹的孩童,当街向阳处闲坐访古的老人,甚至还有供奉着先人记录着宗族家风家谱的祠堂……


别人的故乡只剩下一个发疼的名字。驼客的故乡却是个灵与肉俱在的活生生的实体啊。


我悄悄的离开人群,寻了一处偏僻的拐角。伸手去轻轻的抚摸那粗糙的黄泥巴砌成的墙。最后,竟忍不住将全部的身体倚上去,扑了满身的泥土。


双手攀在土墙上,心头被一种莫名的情绪紧紧抓着。我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


前面有人在大声招呼着,要拍集体照了。我突然很厌烦这种打扰。为什么非得拍照呢?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招牌式的虚无来取代真正的情感回流呢?这一刻,我对现代生活深感疲倦。


一个半小时之后,天色已晚。是该离去的时候了。仰起头来,目光掠过不远处的屋顶,落在一棵筑着鹊巢的老槐上。我叹息着,感觉到了心底那团无奈的眷恋。


我只是一个偶然抵达的过客,仅仅做了片刻的逗留,便已是如此不舍。那么诗人驼客,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日日接受这片土地的滋养,时时用脚步摸索着每一寸石板路,用目光拥抱着每一座土坯房。你教他如何能不对这仅存的温暖战战兢兢?如何能不拿出生命的热情去护佑喂养?我若是他,为了保全故乡的样貌,怕也要不顾一切的去搏一番吧。


奉养母亲,有谁会觉得不应该呢?


end

作者、朗读者简介  

作者简介张素描,笔名小七,山西省长子县人,供职于长治市上党区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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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读者简介侯健,就职于上党区融媒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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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张素描

朗 读:侯   健

编 辑:侯   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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