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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故一九四二》是刘震云的社会调查小说。书中主要写了作者的故乡河南在民国年间,即蒋介石统治期间的一九四二年,所发生的一场惨绝人寰的大饥荒。在这场饥荒里,整个河南省死亡人数达300万人。
百姓流离失所,统治者却为了所谓的颜面,还有在美国高层面前争取更多的支援,不肯承认事实。同时,一九四二年也是中华民族处于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战争的大背景之下的动荡年代。
刘震云以丰富的史料和写实的笔法,为我们引出了一个特别年代里河南人民残酷的生存真相。
下面就让我们跟随着作家刘震云的笔触一起进入小说的故事里来吧。
一九四三年二月,美国《时代》周刊记者白修德、英国《泰晤士报》记者哈里逊·福尔曼去河南考察灾情,在母亲煮食自己婴儿的地方,省政府官员宴请两位外国友人的菜单是:莲子羹、胡椒辣子鸡、栗子炖牛肉、豆腐、鱼、炸春卷、热馒头、米饭、两道汤,外加三个撒满了白糖的馅饼。白修德说,这是他所吃过的最好的筵席之一。但他又说,他不忍心吃下去。一九四二年夏到一九四三年春,河南发生大旱灾,景象令人触目惊心。全省夏秋两季大部绝收。大旱之后,又遇蝗灾。灾民五百万,占全省人口的百分之二十。“水旱蝗汤”,袭击全省一百一十个县。灾民吃草根树皮,饿殍遍野。买卖人口事件频发。妇女售价跌至过去的十分之一,壮丁售价也跌了三分之一。寥寥中原,赤地千里,河南饿死三百万人之多。在三百万人饿死的同时,历史上还发生着这样一些事:宋美龄访美、甘地绝食、斯大林格勒大血战、邱吉尔感冒。这些事件中的任何一桩,放到一九四二年的世界环境中,似乎都比这三百万人要重要。当时中国的国内形势,国民党、共产党、日军、美国人、英国人、东南亚战场、国内正面战场、陕甘宁边区,政治环境错综复杂,如一盆杂拌粥相互搅和,摆在蒋介石的桌前。我姥娘已经将五十年前饿死人的大旱灾,忘得一干二净。这位普通的中国乡村妇女,解放前是地主的雇工,解放后是人民公社社员。在她身上,已经承受了九十二年的中国历史。但历史历来与他们无缘,历史只漫步在富丽堂皇的大厅。所以俺姥娘对于忘记历史一点不觉得惭愧。不过这次旱灾饿死的是我们身边的父老乡亲,是自己人,姥娘的忘记还是稍稍有些不对。姥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老人家性情温和,虽不识字,却深明大义。我总觉得中国所以能发展到今天,仍给人以信心,是因为有这些性情温和、深明大义的人存在,而不是那些心怀叵测、并不善良的人的生存。值得我欣慰的是,现在姥娘身体很好,记忆力健全,我母亲及我及我弟弟妹妹小时候的一举一动,仍完整地保存在她的记忆里。我相信她对一九四二年的忘却,并不是一九四二年不触目惊心,而是在老人家的历史上,死人的事确是发生得太频繁了。指责九十二年许许多多的执政者毫无用处,但在哪位先生的执政下他的黎民百姓经常、到处被活活饿死,这位先生确应比我姥娘更感到惭愧。这个理应惭愧的前提是:他的家族和子孙,绝没有发生饥饿。姥娘平淡无奇的语调,也使我的激动和愤怒平淡起来,露出自嘲的微笑。历史从来是大而化之的。历史总是被筛选和被遗忘的。谁是执掌筛选粗眼大筐的人呢?最后我提起了蝗虫。一九四二年的大旱之后,发生了遮天蔽日的蝗虫。这一特定的标志,勾起了姥娘并没忘却的蝗虫与死人的联系。姥娘马上说:“这我知道了。原来是飞蚂蚱那一年。那一年死人不少。蚂蚱把地里的庄稼都吃光了。牛进宝他姑姑,在大油坊设香坛,我还到那里烧过香!”她点着头:“是大旱,是大旱,不大旱还出不了蚂蚱。”这就对了。一个村几十口,全省算起来,也就三百万了。姥娘说:“还不是逃荒。你二姥娘一股人,三姥娘一股人,都去山西逃荒了。”二姥娘死时我依稀记得,一个黑漆棺材;三姥娘死时我已二十多岁,记得是一颗苍白的头,眼瞎了,像狗一样蜷缩在灶房的草铺上。他的儿子我该叫花爪舅舅的,在村里当过二十四年支书,从一九四八年当到一九七二年,竟没有置下一座像样的房子,被村里人嘲笑不已。姥娘:“我没有逃荒。东家对我好,我又去给东家种地了。”姥娘比着:“怎么不厉害,地裂得像小孩子嘴。往地上浇一瓢水,‘滋滋’冒烟。”两个舅舅的回忆核对过姥娘,我又去找花爪舅舅。花爪舅舅到底当过支书,大事清楚,我一问到一九四二年,他马上说:“四二年大旱!”他吸着我的“阿诗玛”烟说:“一入春就没下过雨,麦收不足三成,有的地块颗粒无收;秧苗下种后,成活不多,活的也长尺把高,结不成籽。 他瞪着我:“那你不交租子了?不交军粮了?不交税赋了?卖了田地不够纳粮,不饿死也得让县衙门打死!”一九四二年,范克俭舅舅家在我们当地是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我姥爷姥娘就是在他家扛的长工。东家与长工,过从甚密;范克俭舅舅几个月时,便认我姥娘为干娘。俺姥娘说,一到吃饭时候,范克俭他娘就把范克俭交给我姥娘,俺姥娘就把他放到裤腰里。一九四九年以后,主子长工的身份为之一变。俺姥娘家成了贫农,范克俭舅舅的爹在镇反中让枪毙了;范克俭舅舅成了地主分子,一直被管制到一九七八年。他的妻子、我的金银花舅母曾向我抱怨,说她嫁到范家一天福没享,就跟着受了几十年罪,图个啥呢?因为她与范克俭舅舅结婚于一九四八年底。在几十年中,我家与范家仍过从甚密。范克俭舅舅见了俺姥娘就“娘、娘”地喊。我亲眼见俺姥娘拿一块月饼,像过去的东家对她一样,大度地将月饼赏给叫“娘”的范克俭舅舅。我与范克俭舅舅,坐在他家院中一棵枯死的大槐树下,共同回忆一九四二年。一开始范克俭舅舅不知一九四二年为何物,“一九四二年?一九四二年是哪一年?”这时我想起他是前朝贵族,不该提一九四九年以后实行的公元制,便说是民国三十一年。谁知不提民国三十一年还好些,一提民国三十一年范克俭舅舅暴跳如雷:“饿死许多人,剩下没饿死的穷小子就滋了事。挑头的是毋得安,拿着几把大铡刀、红缨枪,占了俺家一座小楼,杀猪宰羊,说要起兵,一时来俺家吃白饭的有上千人!”范克俭舅舅诡秘地一笑:“后来,后来小楼起了大火,麻秆浸着油。毋得安一帮子都活活烧死了,其他就作鸟兽散!”1.本公众号部分转载的文章、图文、视频来自网络,其版权和文责属原作者所有,若来源标注错误或侵犯到您的权益,烦请告知,我们将立即删除。2.本公众号编辑部工作人员的原创文章,其版权属于我们微信公众号所属主体。3.本公众号特约稿原创文章,其版权和文责属作者所有。4.若要转载原创文章用于商业用途,请联系我们,未经同意不得转载。任何转载请注明文章来源。如有问题,请联系我们,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