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4月20日,琼瑶在成都出生。琼瑶本名陈喆,小名凤凰;她的双胞胎弟弟小名麒麟。
在自传《我的故事》中,琼瑶记录了人生中第一次直面死亡的经历:1944年,日军侵入湖南,陈致平、袁行恕夫妇带着三个儿女——凤凰、麒麟和小儿子巧三,走上逃亡之路。途中,麒麟和巧三走散,陈氏夫妇绝望之下,带着凤凰投河。
“我一步一步地向河水中走去,慢慢地挨向父母”,琼瑶写道。当河水淹到她的颈项时,她本能地放声大哭,边哭边喊“妈妈呀!爸爸呀!”。琼瑶的哭喊声把袁行恕唤醒,她救起女儿,流着泪说:“不能死!我们死了,凤凰怎么办?”
所幸的是,她的两个弟弟后来被找回。幼年时经历的生死聚散,给日后的琼瑶带来了悲观主义的底色。
琼瑶9岁在《大公报》“现代儿童副刊”发表第一篇小说《可怜的小青》,16岁创作了小说《云影》。但直到高中,她才遇见第一个支持她创作的人——她的国文老师,时年43岁的蒋仁。
“世间的事就有那么巧,我19岁时和我的国文老师相恋,母亲19岁时也和她的国文老师相恋。两代的遭遇,像历史的重演。所不同的,只是我的老师不该已结过婚,更不该比我大25年!”琼瑶在《我的故事》中写道。
“那次恋爱几乎毁了我,又重新创造了我。”1963年,琼瑶将这段经历写成长篇小说处女作《窗外》。
1963年,整整一年,琼瑶说自己“发疯一样地写作”——她一边写中篇小说集《六个梦》,一边写《烟雨蒙蒙》。因为,她需要证明自己除了能写出《窗外》这种自传式作品,也有能力写别的题材。
这一年冬天,还发生了一件事:她和平鑫涛第一次见面。《窗外》正是经由平鑫涛的发掘,在《皇冠》杂志首发,并由皇冠出版社出版单行本。
琼瑶当时住在高雄,当她乘坐火车抵达台北时,平鑫涛亲自来接她。琼瑶记得自己那天穿了一身黑衣服,瘦瘦小小,“自觉平淡无奇”;时年36岁的平鑫涛,“个子不高,方面大耳,站在那儿,却颇有种凌人的气势”。在成群的旅客中,平鑫涛一眼就认出了琼瑶,说道:“你一定就是琼瑶!”
“那第一次会面,我们谁也没料到,日后我们竟会相知日深。命中注定,要共度一生。”
“梦想家”和“实行家”
琼瑶说自己是“梦想家”:“我编织小说,编织故事,自己也生活在小说和故事里。我永远带着一份浪漫的情怀,去看我周围的事与物。我美化一切我能美化的东西,更美化感情。”
平鑫涛则是个标准的“实行家”:他也有很多梦想,而且会一个个地将之实现。他善于把琼瑶那些“云呀雾呀梦呀幻呀”变成“真实”。比如,他建议琼瑶卖出作品的电影改编权,理由是:“许多不看小说的人,他们看电影!”
琼瑶卖出电影改编权的第一部作品是《六个梦》,“中央电影公司”选了其中的《追寻》和《哑妻》两篇,改编成两部电影。在电影院,看到自己笔下的人物活起来,琼瑶从此迷上了把小说搬上银幕。日后,她的几乎每一部著作都被改编成电影:《窗外》《我是一片云》《彩云飞》《心有千千结》……
琼瑶电影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风行一时,因为故事发生的场景多集中于客厅、餐厅、咖啡厅,被称为“三厅电影”。
1988年,台湾“开放大陆探亲”后,琼瑶立即提出申请,圆了归乡梦。当然,她只能借道香港飞往北京:“三小时,原来香港至北京,只需三小时。这咫尺天涯,却经过了三十九年,才能飞渡!”
在此次探亲之旅中,琼瑶遇到了她日后的重要合作伙伴欧阳常林。当时,欧阳常林是湖南电视台的一名记者,在《剪不断的乡愁》一书中,琼瑶记录了被她称为“湖南骡子”的欧阳常林如何“死缠烂打”,混上她乘坐的轮船,只为能拿到一次采访机会。
后来,欧阳常林担任湖南经济电视台台长,凭借和琼瑶的渊源,与之先后合作了《雪珂》《哑妻》《梅花烙》《水云间》《鬼丈夫》等多部电视剧。1997年,湖南卫视上星,作为湖南卫视电视剧带头人的欧阳常林找到处于创作休眠期的琼瑶,双方再次合作,推出了一部“神剧”——《还珠格格》。
有报道说,拍摄期间,导演孙树培一直坚持说服琼瑶跳出以往言情戏的框框,琼瑶其实对此心存疑虑。从剧中的角色来看,小燕子像琼瑶放飞自我的突破及尝试,紫薇则始终保有琼瑶式的隐忍和克制。
琼瑶作品的风靡,是港台文化流行的缩影。
1982年,文学杂志《海峡》刊登小说《我是一片云》,4年后,有媒体调查统计显示,广州7成的学生读过琼瑶小说,主要阅读渠道是盗版书。
20世纪90年代初,两岸合作拍摄的电视剧《六个梦》陆续播出,开启了“琼瑶剧”的热潮。琼瑶自己也长期保持对影视改编的热情,不仅自己当编剧,还会“全程跟着剧组”,参与演员选择等关键环节,影视化无疑又助推了“琼瑶热”。
当然,在广大老师和家长心目中,琼瑶“解禁”的时间点要来的更晚一些,当时民间就有顺口溜形容琼瑶所代表的港台通俗文学的流行:“男看金庸,女看琼瑶,不三不四看三毛。”
“爱情是女人的事情”
2015年1月1日晚,编剧余飞发微博称,晚饭聚会上跟琼瑶通了电话,问了一个困扰他半生的关键问题:“小时候爱情由您启蒙,但过了大半辈子也没弄明白爱情是什么,您能告诉我吗?”
琼瑶老师对此的回答是:爱情是女人的事情,你们男生经常一辈子都搞不清楚,就不要勉强了。
预约自己的美好告别
2017年3月,琼瑶在社交平台Facebook上发表了一封写给儿子和儿媳的公开信,名为《预约自己的美好告别》,提到“希望可以立法安乐死”,并叮嘱儿子、媳妇,“不论我生了什么重病,不动大手术,让我死得快最重要!”“不把我送进加护病房”“不论什么情况下,绝对不能插鼻胃管”“不能在我身上插入各种维生的管子”“最后的急救措施,气切、电击、叶克膜……这些,全部不要!”
她还提到自己的身后事,包括不发讣文、不公祭、不开追悼会、不做七、不烧纸、不设灵堂、不要出殡,不要用任何宗教的方式来悼念她。
始于琼瑶式爱情——
大众恋爱叙事的转变
曾几何时,人们在琼瑶剧、台湾偶像剧和韩剧里接受浪漫启蒙,但随着年轻人的爱情观的转变,最受欢迎的大众恋爱叙事已经改变。
根据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邵燕君的梳理,在《还珠格格》《金枝欲孽》《步步惊心》《甄嬛传》乃至《延禧攻略》组成的“清宫言情宇宙”里,可以看到爱情神话是如何消失的:《还珠格格》中那种一见钟情、至死方休的琼瑶式爱情;在《步步惊心》中被消解了——现代女性穿越回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前爱情启蒙时代,坦然接受不可知的爱情命运;而到了《甄嬛传》,女主角的爱情幻想破灭之后,才步步为营,最终登上权力巅峰。
最后一次公开露面
2023年8月,琼瑶在台北小巨蛋体育馆出席“当那一首歌响起:琼瑶创作60周年演唱会”。据台湾媒体报道,这是琼瑶的最后一次公开露面,当时正值其第一本长篇小说《窗外》出版60周年,85岁的琼瑶集结古巨基、李翊君、高胜美、殷正洋、动力火车、潘越云参与演出,带来琼瑶电影电视剧经典歌曲。琼瑶对着书迷、影迷、剧迷们真切地说道:“这么辛苦的60年,一切都是为了你们!”
沧海桑田心如故
2024年9月26日到11月3日,“沧海桑田心如故——琼瑶文学回顾展”在中国现代文学馆展出。作为琼瑶个人文学回顾展在全球华人地区的首展,此次展览展出琼瑶六十余件珍贵文物,包括手稿原件、电影及电视剧本,以及多种语言的译本,其中绝大部分是首次展出。
86岁的琼瑶特为此次展览写了一篇序言。扮演五阿哥、杜飞等角色的演员苏有朋也在9月26日展览开幕当天现场宣读琼瑶的一封信。琼瑶团队还为展览特别制作了视频,在视频中,琼瑶与青年写作者们分享自己的投稿往事,提出了自己最诚恳的建议:“一定一定要坚持下去。”
悼念亡夫:不如归去
11月27日,琼瑶发文悼念亡夫平鑫涛,摘录了一首写于1968年《庭院深深》小说中的小诗,题为《不如归去》:“多少的往事,已难追忆;多少的恩怨,已随风而逝;两个世界,几许痴迷,几载的离散,欲诉相思。这天上人间,可能再聚。听那杜鹃,在林中轻啼,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啊啊,不如归去”。
次日,琼瑶又在社交平台发了一篇《忆亡夫》的长文,详细记录了在丈夫弥留之际的痛苦和煎熬,并提到“你的离去,因为过程太漫长又太惨烈,还包括许多对我诬陷的事”。
她毫不避讳地说,最近正忙着“为我的人生做一些收尾工作,快要八十七岁了,我要把一切安排好,我不能步上你的后尘!”
翩然离去
2024年12月4日,琼瑶在家去世,享年86岁。她在社交媒体上留下了一则遗书,上面写道:“我不想听天由命,不想慢慢枯萎凋零,我想为这最后的大事‘作主’。”
虽然她选择了这种方式离世,但她在最后还是鼓励并祝福年轻人,“千万不要轻易放弃生命……希望你们经得起磨炼,像我一样,活到八十六七岁,体力不支时,再来选择如何面对死亡。”
她还更新了一首诗,名为《当雪花飘落》,开头的几句是:
当雪花开始纷纷飘落
我心里轻轻地唱着歌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生命里的雪季没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