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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博,张灿灿,李振洪,等.福建龙岩市2024年“6·16”特大暴雨诱发滑坡发育特征及其调控因子分析[J].武汉大学学报(信息科学版),2024.(CHEN Bo,ZHANG Cancan,LI Zhenhong,et al.Developmental Characteristics and Controlling Factors of Landslides Triggered by Extreme Rainfalls on 16 June 2024 in Longyan, Fujian Province[J].Geomatics and Information Science of Wuhan University,2024.)
DOI:10.13203/j.whugis20240336
摘要
2024-06-16,福建省龙岩市发生特大暴雨事件,24 h降雨量达到历史极值377.3 mm,诱发了大量的滑坡,造成了多地居民房屋损毁、道路中断,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及时获取降雨诱发滑坡编目、发育分布规律及主要调控因子对灾后的应急救援决策和恢复重建至关重要。利用灾区的光学卫星遥感影像和数字高程模型,使用ResU-Net模型对龙岩市特大暴雨诱发滑坡进行了快速智能识别与人工检核,进一步结合地形、地貌和人类活动因素分析了此次事件诱发滑坡的空间分布,此外,使用参数最优地理探测器定量揭示了降雨型滑坡的主要调控因子和双调控因子之间的交互作用。结果表明,此次特大暴雨事件至少诱发滑坡3 951处,总面积约21.30 km²。主要以小型滑坡为主,上杭县和武平县诱发滑坡尤为严重,群发性明显。空间分析结果表明,44%的滑坡主要分布在高程200~300 m范围内,且随着距道路和距河流的距离越近,滑坡越集中。此次事件诱发滑坡的主要调控因子为海拔、距道路距离和距河流距离。不同调控因子的综合作用均增强了对降雨型滑坡的调控,其中海拔与土地利用的交互作用最强。该研究成果可为灾后应急救援决策、灾后重建和次生灾害风险隐患评估提供重要的数据支撑。
论文内容
据福建省应急管理厅报道,2024年6月16日—17日,龙岩市普降暴雨,24 h雨量达到历史极值,最大降雨达377.3 mm。此次强降水诱发了大量山洪、滑坡和泥石流等次生灾害(图1),导致龙岩市7个县(市、区)不同程度受灾。据不完全统计,龙岩市受灾12.58万人,损毁房屋1 214间,道路中断728处,农作物受灾约2 894.73 ha,直接经济损失达11.96亿元,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
图1 研究区域位置及“6·16”特大暴雨诱发典型滑坡灾害
1. 研究区域概况
龙岩市位于福建省的西南部,地处沿海地区和内陆腹地的结合部,面积约1.9万 km²,最高海拔1 804 m,平均海拔583 m,整体呈东北高,西南低(图1)。研究区属亚热带季风气候,气候温热湿润,雨量充沛,在雨季4月—9月(图2(a)),山区丘陵地带常发生滑坡、崩塌等地质灾害。
根据龙岩市气象站记录的降雨数据,龙岩市于2024年6月16日—17日发生强降雨,48 h降雨量约占6月份累计降雨量的一半(见图2(b))。在GEE云平台上获取了气候灾害中心红外降水与台站数据公布的空间分辨率为5 km的龙岩市降雨数据(图3),揭示了龙岩市2024年6月16日—17日发生了强降雨,降雨分布由6月16日的东南部强降雨转向到6月17日的西北部。据官方报道,在6月16日—17日,24 h过程雨量达到历史极值,最大降雨达377.3 mm,引发了大量滑坡、山洪和泥石流,摧毁了大量房屋并阻断了多条道路。
图2 龙岩市月平均降雨数据和2024年6月降雨数据
图3 龙岩市2024年6月15日—18日的降雨空间分布
2. 研究数据与研究方法
1)光学卫星遥感影像与降雨型滑坡调控因子
本文使用的光学卫星遥感影像为全球公开的Sentinel-2,该卫星含A、B两颗星,分别于2015-06-23和2017-03-07发射升空,重访周期为5 d。覆盖13个波段,宽幅为290 km,空间分辨率达10 m,受云雾的影响,覆盖龙岩市的灾后光学遥感影像多被云层遮挡,因此,本文选取距“6·16”特大暴雨事件时间最近、受云雾影响较小的2024-08-08的Sentinel-2影像进行滑坡智能识别;数字高程模型(digital elevation model, DEM)数据为30 m的哥白尼数字高程模型(Copernicus DEM, COP-DEM),由欧洲航天局发布,绝对高程精度优于4 m,绝对平面精度优于6 m,是当前精度最高的开源DEM。
由于降雨型滑坡的发生受到地形地貌等因素影响的调控,选取高程、坡度、坡向、平面曲率、剖面曲率、地形起伏度、地表粗糙度、地形湿度指数(topographic wetness index, TWI)、距河流距离、距道路距离、土地利用和年平均归一化植被指数(noramalized difference vegetation index, NDVI)共12个特征因子,具体参数见表1。
表1 本文所使用的数据集
2)基于ResU-Net模型智能识别降雨型滑坡
快速获取强降雨诱发滑坡的位置和面积对应急救援及灾后防治具有重要意义。随着深度学习方法的不断发展,ResU-Net模型在降雨诱发滑坡和同震滑坡识别方面得到了广泛应用并取得了很好的效果。相比传统的语义分割网络U-Net,ResU-Net不仅提升了模型的泛化能力,还显著提高了滑坡识别的准确性。因此,本研究利用ResU-Net模型对降雨型滑坡进行智能识别。ResU-Net模型呈U型结构,包含编码器和解码器两部分,在同级编码器和解码器之间还存在跳跃连接(图4)。编码器部分通过下采样来获取输入影像的信息进行特征提取,在提取过程中会逐步进行尺寸压缩,用于提取多层次特征。跳跃连接是将同级编码器获取的特征以及低级解码器获取的特征进行连接,该操作可以减少信息丢失,提高图像分割的准确率。解码器部分的输入是跳跃连接所连接的综合语义信息,该部分通过上采样将编码器部分压缩的尺寸恢复至原始尺寸。编码器和解码器部分进行信息提取使用的均为残差块,相对于原始双卷积块,添加了残差连接路径,可以使梯度直接回传,缓解了梯度消失、梯度爆炸等问题。具体模型结构见图4。
需要说明的是,由于研究区域较大,为快速实现滑坡智能识别,本研究采取分块处理,将研究区自动均分为9份进行并行处理(图5(a)),再对9个区域识别结果进行自动拼接,大幅度提升了滑坡智能识别的速度。
图4 ResU-Net滑坡识别模型
3)基于参数最优地理探测器揭示滑坡调控因子
地理探测器是一种用于揭示空间分异性和探究其驱动因子的统计学方法,该方法的基本假设为:如果某个自变量对某个因变量有重要影响,则在空间分布上自变量和因变量应具有相似性。本研究利用参数最优地理探测揭示滑坡背后的调控因子,该方法较传统地理探测器优势在于可自动使空间离散化优化和空间尺度优化,无需人为设定连续变量因子为离散变量因子。
此外,本研究利用参数最优地理探测器的交互探测器探测因子间的交互作用,双调控因子之间的交互作用类型为非线性增强、独立、双因子增强、单因子非线性减弱和非线性减弱,其中,非线性增强表示为影响因子的交互作用的解释力大于各单独作用时的解释力之和,双因子增强表示为影响因子的交互作用的解释力均大于各单一因子的解释力。
3. 结果与分析
1)“6·16”特大暴雨诱发滑坡编目
利用ResU-Net模型对“6·16”特大降雨诱发滑坡进行识别,经过人工复核,发现此次特大暴雨事件在龙岩市共诱发滑坡3 951处(图5),总面积达21.30 km²,最大面积为0.3 km²,平均面积为 5 401 m²。由图5(b)可以看出,此次特大暴雨事件诱发的滑坡主要分布在龙岩市西南部的武平县和上杭县,分别诱发滑坡2 181处和1 690处(图6),占到总滑坡数的98%,群发性效应显著。图7展示了ResU-Net模型识别降雨型滑坡识别效果,可以看出该模型识别降雨型滑坡结果较为准确。
图5 龙岩市2024年“6·16”特大暴雨诱发滑坡编目
图6 龙岩市各区县滑坡数量和滑坡面积
图7 ResU-Net模型识别的滑坡
2)降雨型滑坡的发育特征
基于ResU-Net模型智能识别的滑坡编目,结合DEM、道路、河流、NDVI、土地利用数据,采用空间统计分析的方法,统计并计算各调控因子分级范围内的滑坡个数和滑坡分级面密度(调控因子分级内滑坡面积/调控因子分级面积),分析了龙岩市强降雨诱发滑坡分布的发育特征。
如图8(a)所示,此次特大暴雨诱发滑坡的44%分布在200~300 m的高程范围内,面积约为8.56 km²,占滑坡总面积的40%。值得注意的是,在200~300 m的高程范围内,滑坡分级面密度也最大,表明这一海拔区间的滑坡活动最为集中。总体上,海拔超过200 m后,随着高度的增加,滑坡的分布呈递减的趋势。如图8(b)所示,距道路距离越近,降雨滑坡越多,滑坡分级面密度越大,表明道路开挖对降雨型滑坡的影响较高。此次特大暴雨事件诱发的滑坡中,83%分布在距道路距离0~1.5 km范围内,滑坡面积约为17.91 km²,占滑坡总面积的84%。63%的滑坡分布在距河流0~2 km范围内,滑坡面积(14.73 km²)占滑坡总面积的69%,说明龙岩市山区河流侵蚀作用对降雨诱发的滑坡影响显著。如图8(d)所示,诱发滑坡的68%分布在常绿阔叶林的土地覆盖中,但草本植被、落叶阔叶林和常绿灌木的分级面密度较高,说明,此次降雨滑坡易发生区的土地覆盖主要为草本植被、阔叶林、常绿灌木区域。54%的滑坡集中在坡度15°~25°范围内,面积为13.42 km²,占滑坡总面积62.88%。如图8(f)所示,97%的滑坡集中在NDVI值为 0.2~0.5范围内,滑坡面积约占总面积的96%。地表粗糙度为1~1.1范围内降雨滑坡面积(15.67 km²)占滑坡总面积73%,随着地表粗糙度的增加滑坡数量和滑坡分级面密度整体呈递减的趋势,表明地表越光滑易于降雨型滑坡的发生。如图8(h)所示,63%的滑坡分布在剖面曲率7~12范围内,约占滑坡总面积的73%。如图8(i)所示,61%的滑坡主要分布在TWI为5~7范围内,约占滑坡总面积的72%。如图8(j)所示,53%的滑坡主要分布在平面曲率150~250范围内,约占滑坡总面积的50%。值得注意的是,在6~7范围内滑坡数量排第2,但滑坡分级面密度最高,说明龙岩市TWI为6~7的范围内易发生降雨型滑坡。坡向玫瑰图(图8(k))显示67%的滑坡分布在东向至西南方向,面积约为16.21 km²,占滑坡总面积的76%,方向效应显著。综上分析,此次特大暴雨诱发滑坡的分布存在一定的规律。
图8 龙岩市2024年“6·16”特大暴雨诱发滑坡的发育特征
3)降雨型滑坡的主要调控因子
为探究此次降雨事件诱发滑坡的主要调控因子,本文在龙岩市随机创建2万点,其中1万处位于降雨滑坡上,1万处位于未发生滑坡处,提取2万处随机点的12个调控因子的属性值,基于参数最优地理探测器的因子探测器获取了此次降雨事件调控因子的排序:海拔(0.33)>距道路距离(0.12)>距河流距离(0.11)>土地利用>地形起伏度>坡度>NDVI>地表粗糙度>剖面曲率>TWI>平面曲率>坡向(图9)。其中海拔为最主要的调控因子,因为海拔不仅影响着降雨强度,还与地质结构、土壤湿度和植被覆盖等自然条件密切相关。低海拔地区往往是人类工程活动最为密集的区域,如道路、建筑和农田等。这些人类活动削弱了地表结构的稳定性,使其在特大暴雨下更易发生滑坡。第二大调控因子是距道路距离,因为道路建设特别是在丘陵和山区,通常伴随大规模挖掘和切割,破坏了坡体固有的稳定性,并改变了水文条件和坡体结构。在特大暴雨期间,这些改变会加剧坡体失稳,从而诱发滑坡。空间统计结果显示,此次特大暴雨事件中,83%的滑坡发生在距道路距离0~1.5 km范围内,进一步验证了道路对降雨型滑坡的重要影响。第三大调控因子是距河流距离,因为河流附近的土壤通常较为松软,并且容易受到水流侵蚀的影响,这会增加降雨型滑坡发生的可能性。需要说明的是,调控因子的排序并不意味着q值越大的因子一定会导致滑坡,而是指在降雨型滑坡预测模型中,这些因素对于滑坡的发生有着更高的解释力。
图 9 单调控因子定量分析
4)降雨型滑坡的双调控因子交互作用
从交互探测器探测结果(图10)可知,不同调控因子的综合作用均增强了对降雨型滑坡的调控,包括57对非线性增强和9对双因子增强,说明57对调控因子的综合调控作用不是简单的累加,而是表现出了“1+1>2”的现象。其中海拔与土地利用的交互作用最强,q值为0.38,海拔与距道路距离次之,q值为0.37,而坡度与地表粗糙度以及坡向与TWI的交互作用最低,q值均为0.01。需要强调的是,与海拔交互后的土地利用、NDVI和地形起伏度因子的解释力明显增强。
海拔与土地利用的交互作用强烈,可能是因为随着海拔升高,土地利用类型从农田或人工用地逐渐转变为自然林地或草地。不同的植被类型在水分滞留和坡面稳固能力方面有显著差异。例如,农田和建设用地通常具有较少的植被覆盖,导致雨水滞留能力较低,从而增加了地表径流,加剧了滑坡发生的风险。尤其在低海拔地区,频繁的人类活动(如农业开发和城市扩张)会破坏自然植被,削弱土壤的稳固性,使得坡体在强降雨下更容易失稳。相较之下,高海拔地区的自然植被(如林地或草地)能够更有效地固定土壤,滑坡易发性较低。海拔与距道路距离的交互作用排第2。可能的原因是,在高海拔地区,沿道路开挖的斜坡容易积水,特别是在排水系统设计不当的情况下,局部水分的过度积累会导致坡体不稳定,从而诱发滑坡。而在低海拔地区,硬化的道路表面会加剧地表径流,进一步增加滑坡发生的概率。道路建设破坏了坡体的自然结构,尤其是在降雨较多的区域,道路附近的土壤由于开挖和车辆通行更易遭受侵蚀,滑坡发生的风险较大。总体而言,海拔影响着自然地理环境的多样性,而土地利用和道路建设则反映了人类对自然环境的改造。在特大暴雨的背景下,低海拔区域由于人类活动密集,土地利用强度大、道路建设密集,显著削弱了坡体的稳定性,雨水作为诱发因素进一步加剧滑坡的发生。这也解释了为何这些因子的交互作用在特大暴雨诱发滑坡中表现出较高的q值。
图10 调控因子交互作用
以往研究表明,降雨对滑坡的触发作用包括但不限于:降水进入岩土体,增加坡体自重,增大孔隙水压力,使处于极限平衡状态的坡体发生滑动;降水由地表进入地下,转变为地下水,浸泡软化滑动面,降低坡体的抗剪强度;坡体多次的干湿交替变化导致岩土体开裂,产生大量的节理裂隙等(图11)。因此,降雨诱发滑坡的调控因子除本文研究的调控因子外,还与坡体自身的岩土结构、累积效应、降雨时的风力等因素密切相关,但由于数据的局限性,本文并未逐一探讨。
图11 降雨型滑坡失稳机制示意图
4. 讨论
强降雨发生期间,诱发的滑坡往往摧毁大量的居民建筑物、堵塞道路和河流,从而产生严重的人员伤亡和经济损失。摧毁的道路和房屋是灾后救援和重建的核心区域,因此准确确定损毁道路和房屋至关重要。
龙岩市交通网主要包括漳龙铁路、龙龙铁路、G76、G25、S21、S30等国道和省道。为获取此次特大暴雨诱发滑坡造成的道路损毁情况,本文基于智能识别的3 951处降雨滑坡范围,与交通网信息进行叠加,发现此次事件至少造成136处约10.42 km的道路受损(图12),与开放街道地图(OpenStreetMap)公开的建筑物叠加,发现至少存在22处房屋在滑坡体上。需要说明的是,由于路网数据和建筑物轮廓数据的限制,本文统计的受损道路和损毁房屋均存在低估现象。
图12 龙岩市受损道路和损毁建筑物情况
结语
2024-06-16,福建省龙岩市发生特大暴雨,诱发了大量降雨型滑坡。本文利用ResU-Net模型和Sentinel-2影像对龙岩市发生的滑坡进行了广域智能识别,分析了此次事件诱发滑坡的发育特征,揭示了降雨型滑坡的主要调控因子和双调控因子之间的交互机制,得出以下结论:
1)对灾后光学卫星遥感影像进行智能滑坡识别,共识别降雨型滑坡3 951处,总面积约21.30 km²,占研究区面积的0.001%。其中98%集中在上杭县和武平县,群发性明显。
2)通过滑坡空间统计分析结果表明,此次强降雨诱发滑坡的44%分布在高程200~300 m的范围内,且随着距道路和距河流的距离越近,滑坡越集中。此外,此次事件诱发滑坡至少直接导致道路堵塞136处,房屋损毁22间。
3)通过参数最优地理探测器揭示此次降雨事件的主要调控因子为海拔(0.33)、距道路距离(0.12)和距河流距离(0.11)。不同调控因子的综合作用均增强了对降雨型滑坡的调控作用,其中海拔和土地利用的耦合调控作用最为显著,q值达0.38。
上述研究结果可作为辅助决策信息应用于灾后重建工作,并为灾后滑坡防治提供宝贵的数据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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