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裂,这国产9分我怕还有人看不到
体娱
2024-08-22 23:53
广东
2000年开始当矿工,过去二十二年都在和爆破打交道。2019年,陈年喜第一本诗集《炸裂志》出版,销量超过四万册。他本人还上过央视出品的《朗读者》,大家喜欢喊他——最新一期《十三邀》,许知远采访了陈年喜和他的家人。
弹幕都在说,这是《十三邀》最有力量的一集,让人看见了早被荧幕忽视的沉默大多数。他们工作的地方在地下五千米,要坐罐数十分钟才能抵达。每次听闻工友出意外,大家会心有灵犀地保持沉默。为什么陈年喜的散文集,每个人最后的结局,都是死亡?
经过日以继夜的谈判,赔偿给了十三万,但条件是人在山西火化,不能带遗体回老家。因为遗体运输,就会被检查,就会知道井下死了人,就会有矿难被通报……不如说是买断了一条人命的痕迹,无声无息,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王宝强本想下矿,但他没想到,别人赚钱的方法不是挖矿。就像陈年喜说的,出生入死三个月,最后到手一万多,这金淘的太慢了。于是戏里的矿工诓骗外地农民工,将人带到井下杀死,伪造矿难,扮演家属拿走抚恤金。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盲井》揭露的现实,仍被认为是抹黑。而这一抹黑色,在陈年喜的叙述中,变成了化不开的浓墨。但陈年喜仍记得,墓的主人曾是那么快乐热心的少年人,他们死的时候没有得到赔偿,没有钱搞任何仪式。可对陈年喜来说,还能拥有乡愁,还能回到故乡,已是人生最大的奢侈。他说看见过太多离开陕南挖矿的人,从这里回到故乡,是以骨灰的形式。在他最初的构想中,矿工只是暂时的,只要赚到第一桶金,他就会想办法干点别的。直到技术不断进化的机器,将体力不断退化的你彻底抛弃。
每次作业前,矿工都要拜神。
陈年喜每次按照老板的要求买来酒肉,在主持祭拜时,都会篡改祝词:保佑我和我的工友平安、发财吧。那些故事,就像《隐入尘烟》里马有铁卖庄稼被抹零一样,荒诞得不知从何说起。煤矿老板发财,有钱有闲,可以花一万块钱开车去异地理个发,但绝不可能把一万块的酬劳,当成一万块零一块来发。
陈年喜有自己的骄傲和清高。
哪怕他每天都与死神打着不情愿的照面。
他仍想分清楚——
什么是虽生犹死,什么是虽死犹生。
于是,他将这句话说了两遍:
我始终要和这种人(老板)保持距离。
在《盲井》里,矿工不是一下子变坏的,他们试过和老板谈条件。结果老板怒怼:干就干不干滚,中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就像《漫长的季节》里,王阳活在闭塞的钢铁厂里,写诗是他为了对抗贫瘠的命运,给理想插上的翅膀。他来自陕西丹凤县一个叫峡河的山村,这里是秦岭、莽岭和伏牛山的夹角地,至今仍是中国最穷苦的地方。哪怕路不通畅,物质困乏,仍然可以通过书报杂志,来安放那不为改变命运,只为寄托心灵的文学信仰。对一个在农村长大,没条件考大学,没勇气闯出去的少年来说。陈年喜写过剧本,他原本想跑到县城争取机会,但十几块的路费,最终还是把他劝退。陈年喜谈了个东北姑娘,到了婚嫁地步,又因为户口问题、面子问题——不愿靠女孩娘家扶持,成了落跑新郎。
他丧失了与命运博弈的机会,但他好像仍然相信,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他就像我们在迷茫中蹉跎,在妥协中沉默,曾心比天高想往前冲,最终被迫回到泥土认命扎根的父辈。《站台》里,不愿留在家乡的崔明亮,曾打趣当矿工的表弟三明说,二十岁小伙子,怎么长胡子了?认清现实,回到老家,像三明扛起一个农村男人的责任。就像穿过喇叭裤,跳过迪斯科的崔明亮,最终也必须回到县城结婚生娃,回到他逃离过的庸常。儿子刚出生,正式要用钱的时候;妻子身体不好,不能外出打工。没有南方那么远,赚的相对比较多——毕竟是拿命来换钱。下矿之后,大家都急着洗脸,只有陈年喜还多了一件事——他要赶紧拿笔和纸,坐在放炸药的罐子上,把灵感的火花记下来。在这个睡眠已死的年代
只有一场大雪
完成身体的睡眠
崭新的故人
给我们捎来乌鸦的口信
而口信的内容
一百场消逝的大雪也无力破解
他的语言,时而赤诚稚嫩,像还没学会说话就要急着表达的孩童;时而沧桑悲凉,让人想起侯孝贤欲说还休的长镜头。“我知道自己离文学还很远。我希望在写作时不要太强调身份,应该强调人这个元素。”陈年喜能引起关注,就像东北故事终于获得了讲述的合法性,更像《十三邀》必须说明的一段话。于是,诗人在咀嚼了痛苦后留下的文字,摇身一变,成了包装精美的“英雄故事”。如果不是在四年前查出了尘肺病,无法继续下矿,陈年喜不可能投入到全职写作。他还常常在网上购买自己的折扣书,再签上一个名,变成“签名版”二次售卖,以此维持家庭的开销。老家房子的对联横批,就像他的境况一样,多年未变——原来在两天前,儿子下楼丢垃圾没带钥匙没带门,结果被陈年喜批评了大半天。
爆破让他染上了尘肺病,戴上了助听器,也让他独力养起了这个只有三条桌腿的小家。我只是觉得他用心做的事,需要一个结果。而夫妻之间,应该是平等的,不分贵贱的吧。儿子大学刚毕业,第一份工作是在西安搞测绘,结果三个月挣了一万块,算上房租和伙食,跟白干似的。那年,陈年喜干了三个月,挣了一万零三十块。他想凑够一万块的家用,拿了三十块当车费,从早上出发到晚上回家,愣是没吃过一点东西。
如果当年不用四处漂泊,儿子不至于成为半个留守儿童的话……一切,会不会更好?就像回到工作的地方,见到面店的老板,陈年喜吃得起最贵的羊肉泡馍了。他说,“人一长大,就像烟花一样,散得满地都是。这个世界,没什么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甚至不以世界的意志为转移,好孤独啊。”
还是留在父母跟前,顶嘴也好,吵架也好,有个傻儿子在这,再大的事也能扛吧。
“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陈年喜走过的人生,就像一个没有过去、现在、未来的闭环。而他的儿子,又像永恒轮回一样,踩在他的来路,带着未知出发,伴随失望而归。数十年的发展与改革,给默默承受命运,从不打扰社会的人,留下了什么?是我们不敢仔细端详,但结结实实,只属于这片土地的百年孤独。才留给了没有同类,但仍拥有文学,梦想,和浪漫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