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幽冥之约

幽默   2024-11-11 09:40   江西  

唐朝贞元年间,世间一片繁华景象。在这广袤的天地之间,有一位名叫李章武的男子,字飞,其祖先是中山人。李章武生得眉清目秀,面容娴雅美好,那一双眼眸犹如璀璨的星辰,深邃而明亮。他气质温和,让人一见便心生亲近之感。自幼敏明博学,无论遇到何种难题,都能迅速搞明白,学问极高,在当时可谓声名远扬。他虽弘扬大道,自视清高,却不注重整洁修饰,反而多了几分随性与洒脱。
李章武有一好友,名叫崔信,乃清河人士。崔信也是个高雅之人,热衷于收集各种古物。他的家中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每一件都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古老的故事。因李章武精细敏捷,每当崔信与他拜访辨析论说时,李章武总能透彻地说出事物的深远微妙之处,探索其根源。他们的交流常常如智慧的火花碰撞,令人叹为观止。当时的人们把李章武比作晋朝的张华,可见其才华之出众。
贞元三年,崔信任华州佐史。李章武得知消息后,从繁华的长安出发,踏上了前往华州的旅程。一路上,他欣赏着沿途的美景,心中充满了对与好友相聚的期待。
华州城热闹非凡,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店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李章武在华州的日子里,时常与崔信一同探讨学问,品鉴古物。几日之后,李章武在外行走,在市场北街偶然间看到一位妇人。那妇人美得令人窒息,她身着一袭淡蓝色的罗裙,身姿婀娜,如杨柳扶风。她的肌肤如雪,眉如远黛,眼若秋水,朱唇微微上扬,仿佛带着一抹神秘的微笑。李章武瞬间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于是,他谎骗崔信说:“我到城外与亲朋好友在一起。”随后,他在美人家租了房子。这家主人姓王,那美妇人乃是他的儿媳妇。李章武与这妇人相处的日子里,心中充满了欢喜。他们常常在庭院中漫步,欣赏着盛开的花朵,感受着微风的轻抚。那妇人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地印在了李章武的心中。他们之间的感情迅速升温,不久便私通在一起。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光里,李章武花费计有三万多,而那妇人对他的花费更是加倍。他们尽情地享受着彼此的陪伴,感情越发深切。李章武常常看着妇人的脸庞,心中充满了柔情。那妇人也深情地望着李章武,眼中满是爱意。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久,李章武因事缠身,不得不告别回长安。分别之际,他们情意深厚,难舍难分。李章武留给妇人交颈鸳鸯细绫一匹,并赠诗道:“鸳鸯绮,知结几千丝?别后寻交颈,应伤未别时。”妇人则答谢白玉环一个,也赠诗道:“捻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愿君永持玩,循环无终极。”李章武的仆人杨果,在这段日子里也尽心尽力地服侍他们。妇人见杨果如此勤奋,便给他钱一千,以奖励他的忠诚。
分别后,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过了八九年。李章武一直住在长安,与那妇人也没有通信。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时常会想起与妇人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但生活的忙碌让他无暇顾及其他。
到贞元十一年,因为友人张元宗住在下邽县,李章武又从京城出发,前去与张元宗会面。在途中,他忽然想起了过去的相好,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于是,他回转车头,渡过渭水,前往华州去拜访那妇人。
当他在天黑时分到达华州,来到那曾经熟悉的王氏家门口时,却发现这里寂静无声,没有一丝往日的热闹景象。门前只有一个宾客下榻处,显得格外冷清。李章武心中疑惑,以为他们到乡下务农去了,或者是被亲朋好友邀请聚会,还没回来。他在门口徘徊了许久,心中充满了失落。
就在他将要离别到其它地方住宿时,看见她家东边的邻居回来。李章武急忙走近询问。邻居说道:“王氏的长者,已舍弃家产外出游历,他儿媳妇死去已两年了。”李章武听后,心中猛地一震,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曾经与他深情相爱的妇人竟然已经去世了。
他又详细地和邻居交谈。邻居说:“我姓杨,排行第六,是东边邻居的妻子。”李章武告诉了她自己的姓氏后,她又问道:“从前曾有仆人,姓杨名果吗?”李章武答:“有。”邻居妇人顿时泪流满面,哭诉道:“我做家里的媳妇已经五年,与王氏彼此交好。她曾说:‘我丈夫家就象旅店,阅人无数,其中来往调戏的人,都用尽了钱财,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不曾动心。近年,有个李十八郎,曾经住在我家,我初见他,不觉失身于他,以后与他私通,确实蒙受他的欢心喜爱。现在和他分别多年,怀念之心,有时竟一天不吃饭,整夜睡不着觉。我家人当然不能托咐,他非东即西地奔波,没有时间相见了。偶尔有机会来到,希望靠外表姓名证明,如无差错,拜托敬奉,并说明我的深情厚意,只要有仆人杨果的就是。’不过二三年时间,她卧病不起。临死,又拜托说:‘我本出身寒微,曾承蒙君子厚爱,心常感激思念,久而成疾,自己料想不能好了。从前所托咐的,万一他到此,请表明我在九泉之下心中的怨恨,千古离别的感叹。仍然要求留在这里,希望神会在冥冥之中似乎要帮助我。’”
李章武听着邻居妇人的诉说,心中充满了悲痛和愧疚。他决定要再见那妇人一面,于是要求邻妇给开开门。他让跟从的人去买薪柴、牧草和食品,准备在这屋子里等待妇人的出现。
正当他要整理床褥时,忽然有一妇人拿着笤帚出房扫地。邻居妇人也不认识她。李章武于是问跟从的人,跟从的人说:“是屋里的人。”李章武又走近问她,那妇人慢慢地说:“王家已死的媳妇,感谢你的恩情深厚,要来与你相会,恐怕你惊异恐惧,所以让你先知道。”李章武心中一阵激动,他应承道:“我来此的原因,正是为此。虽然是阴阳殊途,人都顾忌畏惧,可是思念之情到了极点,确实不能怀疑。”说完,拿笤帚的人非常愉快地走了,又有所顾虑徘徊不前而被门遮住,立即不见了。
李章武急忙准备了饮食,招呼祭祀。他自己吃喝完毕后,便就寝等待妇人的到来。到了二更时分,灯在床的东南,忽然一会儿暗,如此多次。李章武心知有变,于是让人移动灯烛离开墙壁,放到屋子的东边和西边。很快,他就听到屋子的北角有悉窣的声响,好象有人影,慢慢地来到。有五六步远时,他就可分辨清她的形状。看衣服,正是主人的儿媳,与从前见着的时候没两样,只是举止浮躁,音调轻柔而清脆。
李章武急忙下床,迎接拥抱拉手,心中充满了喜悦,真诚就象原来一样高兴。妇人自语道:“到阴间以来,都忘掉了亲戚,只是思念你的心,还象过去一样。”李章武听着妇人的话,心中满是感动。他加倍与她亲热,与别人也没有不一样。只是多次让人看启明星,如果出来,就必须回去,不可久住。
每次在交欢的空闲时,妇人就提起恳求邻妇杨氏的事,说:“不是这人,谁能明白我深藏心中的怨恨。”到了五更,有人告诉应该回去了。妇人哭泣下床,与李章武挽臂出门,仰望银河。此时,天空中繁星点点,银河宛如一条璀璨的丝带横跨天际。妇人看着银河,心中充满了悲伤和无奈,于是呜咽悲伤怨恨。
他们退回屋里,妇人从裙带上解下锦囊,在囊中取出一物赠给他。那东西颜色深青透红,质地紧硬,象玉且凉,形状象小叶。李章武不认识这东西。妇人说:“这所谓的‘靺鞨宝’,出自昆仑玄圃中。别人也很难得到。我最近在西岳与玉京夫人玩,见此物在众宝珰上,很喜爱就询问。夫人于是借给我,说:‘洞天群仙每次得到此一宝,都觉得很光荣。’因为你信奉玄道,有精深的见识,所以拿来献给你。希望你永远珍藏它,这不是人间能有的东西。”于是赠诗道:“河汉已倾斜,神魂欲超越。愿郎更回抱,终天从此诀。”李章武取出白玉宝簪一个用来酬谢她,并答诗道:“分从幽显隔,岂谓有佳期。宁辞重重别,所叹去何之。”
两人相互拉着手哭泣,过了很久。妇人又赠诗道:“昔辞怀后会,今别便终天。新悲与旧恨,千古闭穷泉。”李章武答曰:“后期杳无约,前恨已相寻。别路无行信,何因得寄心?”情意缠绵地话别完毕,妇人就退到西北角。走了几步,还回头擦泪,说:“李郎不要舍弃我,想着黄泉之下的人。”又哽咽伫立,看着天要亮了,急忙走到角落,就不再出现。只留下空空的房间,寒灯半灭。
李章武看着妇人消失的地方,心中充满了惆怅和不舍。他知道,他们的缘分或许就此结束了。他于是赶紧收拾行李,从下邽回到长安武定堡。下邽郡官与张元宗带着酒宴来,酒喝得很畅快时,李章武怀念起这件事,就即事赋诗道:“水不西归月暂圆,令人惆怅古城边。萧条明早分歧路,知更相逢何岁年。”吟完诗,与郡官告别。独自走了数里,又自己吟诵。忽然听到空中有叹赏的声音,音调凄恻。再仔细听,乃是王氏子妇。她说道:“冥中各有地分。今于此别,无日交会。知郎思眷,故冒阴司之责,远来奉送,千万自爱!”李章武更加感动。
回到长安,李章武与道友陇西李助说起此事,也感慨她的真诚而赋诗道:“石沉辽海阔,剑别楚天长。会合知无日,离心满夕阳。”李章武在东平丞相府做事,闲暇时,召玉工看所得到的靺鞨宝,玉工也知道这是宝物,不敢雕刻。后来奉使到大梁,又召玉工,能大致辨认,于是依照它的形状,雕作槲叶象。奉使到京城,常常把这宝物藏在怀中。到市东街,偶然看见一个胡僧,忽然靠近马叩头说:“您有宝玉在怀,请求看一看。”于是引到安静的地方打开看,胡僧捧着赏玩了很久,说:“这是天上的至宝,不是人间有的。”
李章武后来常常往来华州,探访杨氏,至今不断。他心中始终怀着对那妇人的思念,希望有一天能再次与她相见,哪怕只是在梦中。然而,命运的安排却让他们阴阳两隔,这份思念也只能深深地埋在他的心中,成为他一生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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