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觉得打油诗都是一味的通俗、不分平仄,方言、俚语都能入诗。但事实上并非如此。细看此类诗歌,便可以发现,其实 “打油诗”的首句,一般写得都很 “入眼”,有时候不但不低俗,还很有气势。只是这种力量和劲道常常不能持续在诗中,经常是上半句说得气贯长虹,下半句说得萎靡不振,前后语意虽然顺承,但意境却截然不同,仿佛大帽子下面扣着个小脑袋,又像上身穿着名牌西装,下身却只穿了条休闲短裤。怎么说都非常搞笑。但正是这种别样的 “山寨情调”拉开了中国打油诗的序幕。此后因其通俗与幽默,更是得以蓬勃发展。
关于 “打油诗”的名称,历来有不同的争议。有人说是一位姓张的诗人在打酱油的路上写作了此类诗歌,故有这一称号。但普遍的观点是中唐时期,一位名叫张打油的人,他写的诗因别出心裁,无法归类,故用他的名字定义,唤作 “打油诗”。其中最著名的一首,就是《咏雪》。
《咏雪》
张打油
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
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这首《咏雪》,通篇不着一个 “雪”字,却将雪落大地给人们造成的视觉 “误差”写得非常清楚。黄狗因身上的落雪而变成了白狗,白狗因为雪落在身上,看起来比原来更要胖了。虽然十分口语化,但的确要费一番心思才琢磨得出如此构思奇特的诗句。
有时候,写诗也需要一种机遇,后代有无数行家里手,绞尽脑汁,力求独辟蹊径,写出自己别样的诗风,却都收效甚微。清代乾隆皇帝一生笔耕不辍,写了近两万首诗,却难得有脍炙人口的佳作。可这个缺乏专业诗歌素养,也没有高深文化造诣,甚至连明确身份都让人弄不清楚的张打油 (有的人说他是农民,有的人说他是木匠),竟然在唐朝别立新宗,开创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诗歌之路,不禁令人啼笑皆非。这一切,似乎都得益于一个偶然的机会。
传说,某年冬天,一位官员到宗祠祭拜,结果发现大殿雪白的墙壁上写着一首诗。
六出九天雪飘飘,恰似玉女下琼瑶。
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
官员一看就怒了,这是谁呀,胆敢写这种乱七八糟的诗,也不怕祖宗笑话,还写到这里来了。师爷不慌不忙地说:“大人不用找了,除了张打油,谁会写这种诗啊!”于是,官员下令把张打油给抓来。等张打油听了大人的训斥后,摇头耸肩作无辜状,说:“大人我是喜欢胡诌,但是也不至于写出这么烂的诗来啊。不信的话,您可以考考我。”
官员说:“好啊,安禄山兵变,围困南阳郡,你不如以此为题来作一首诗。”张打油清了清嗓子,念出了第一句:“百万贼兵困南阳。”大人一听,好诗啊,开局气势非凡,于是捻须微笑,赞叹不已。张打油继续道:“也无援救也无粮。”官爷心说,虽然有点怪异,但也算勉强可以接受。于是,请他继续念。
百万贼兵困南阳,也无援救也无粮。
有朝一日城破了,哭爹的哭爹,喊娘的喊娘!
张打油得意洋洋地念完了自己的诗后,大家哄堂大笑。这 “哭爹喊娘”和 “使扫帚用锹”如出一辙,从精神实质到语言风格,都深深地打上了 “张打油”的烙印。张打油不但没有因此获罪,还从此威名远扬,成为中国 “打油诗”的鼻祖!
北宋王安石写诗的时候,常常苦于无从下笔,他说:“世间好语言,已被老杜道尽;世间俗语言,已被乐天道尽。”就是说,世界上好的语言都被杜甫说完了,而通俗的语言也被白居易写尽了,只要一提笔,便觉得自己的话都是多余。而鲁迅在写给朋友的信中,也表达过类似的意思,假如没有孙悟空七十二变、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的本事,就不要再来写诗了,世间的好诗早就被唐朝的人写光了。但是孙悟空再厉害,也没有跳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可见,想复制、再现或超越唐诗的辉煌,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飘逸如李白,沉郁如杜甫,山水田园如王维、孟浩然,塞外风情如高适、岑参……每种风格在唐朝都有体现,每种经历和感受在唐朝都有描写。想要在此中寻求突破,标新立异,确立自己诗歌的特色,实在是非常艰难的事情。
但世事难料,偶尔也会有黑马出现。那些初生牛犊,并不知道河水深浅,只要勇敢,常常可以无意中闯开一番新世界,“不走寻常路”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走在别人的后面,模仿得再好,你也只能是第二;但是开创属于自己的人生,你却将是永远的第一。唐代诗人张打油无疑是个中翘楚。他凭借自己的勇气和才华,开创了另类唐诗的风采,也因此令自己名垂千古。也是因为他,打油诗才成为唐诗中的一朵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