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文共赏】《我的老彭走了》作者:樊锦诗 朗读:张小鱼

民生   2024-11-25 15:26   甘肃  
















     

   嘉宾:张小鱼



ZhangXiaoYu


     



  我的老彭走了  

作者:樊锦诗



我和老彭之间没有说过我爱你、你爱我,也就是约着去未名湖畔散步。毕业前我们在未名湖边合影留念。毕业分配后,老彭去了武汉大学,我去了敦煌。那时候我们想,我先去敦煌一段时间也很好,反正过三四年后学校就可以派人来敦煌替我。到时候我还是能去武汉的。在北大分别的时候,我对他说:“很快,也就三四年。”老彭说:“我等你。”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分竟是十九年。经过各方面的努力,我和老彭真正聚在一起是在1986年。
到了敦煌后,老彭放弃了在武汉大学从事的商周考古的教研事业,改行搞了佛教考古。他主持了莫高窟北区石窟两百多个洞窟的清理发掘工作。莫高窟北区石窟考古是研究所成立四十多年以来想搞清楚而没有搞清楚的问题。老彭热爱这个工作,一跟人说起北区,就兴奋得停不下来。如果他的价值因为来到敦煌而得不到实现的话,我一辈子都会感到内疚,好在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事业。
北区石窟的考古发掘,被认为是开辟了敦煌学研究的新领域。老彭年过半百之后放下自己做得好好的事业,从讲台到田野,一切从零开始。老彭在莫高窟北区考古发掘的收获,对他和我来说,都是一种安慰,命运对我们还是非常眷顾的。

老彭这一生不容易。小时候家境贫困,他是兄嫂带大的;娶妻生子,他和我又两地分居,家也不像个家;自己在武汉大学开创考古专业,为了我而中途放弃;没等享受天伦之乐,他晚年又得了重病。
他第一次得病是2008年秋天,在兰州检查确诊为直肠癌。记得当时他给我打电话,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情况不好。他说:“查出来了,我直肠里面有个疙瘩,怎么办?”我就联系兰州的同事陪他继续检查,又往北京上海打电话,最后在上海找到一位专家。后来,我陪他去上海住院、做手术和治疗。手术很成功,治疗的结果也很好,后来没有复发。
以前我总是想着,等我真正退下来,我们还有时间到各处去走走玩玩,实际上我的闲暇时间很少,无法陪他出去痛痛快快地玩。
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他。我忙,他生病后我不让他做饭,早上、中午两顿都是他去食堂打饭,晚上就熬点稀饭,他还承担了洗碗的家务。其实,这一生都是老彭在照顾我,家务活都是他帮我在做。其实,他不太会做饭,但只要他做,我就说好吃。他爱包饺子、爱吃饺子,馅儿做得很不错。他喜欢吃鸡蛋羹,却总是蒸不好,我告诉他要怎么蒸,怎么控制火候。我蒸的鸡蛋羹他就说好吃,他满足的样子像个孩子。
2017年年初,他第二次生病,这次的病来得突然,来势凶猛,发展迅速。
春节没过完,我就送他去上海的医院检查,确诊老彭患的是胰腺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我几乎绝望,浑身无力,实在难以接受,心里一直在想怎么办?我请求医院设法救救老彭。医生耐心地给我解释:“胰腺癌一旦被发现就已经是晚期,在全世界范围内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美国的乔布斯也死于这种病。要么开刀,但我们把你当朋友,跟你说实话,他这样的年龄,如果开刀就是雪上加霜。”我把孩子们叫来一起商量,最后定下的治疗方案就是:减少痛苦,延长生命,不搞抢救。老彭不问他得的是什么病,跟大夫相处得还挺好。我没有勇气告诉他得的是什么病,医生也不让我说。医生亲自告诉老彭,说他得的是慢性胰腺炎,这个病不太好治,要慢慢治,希望他不要着急。
老彭很相信医生,从来不跟我打听病情,其实少知道点也有好处。现在如果有人问我如何看待死亡,我想说,死并不可怕,每个人都会死,但最好是没有痛苦地死去。治疗过程中的前三到四个月,老彭的情况还比较稳定,心态比较乐观,饮食也还不错。他说治好了,要给大家发红包。我问他给不给我发红包,他说给我也发。
他很愿意跟人聊天,有时候和医生也能说上好一会儿,我就叫他少说几句,多歇息。那时候,他还会看看电视、听听歌。有时候我让他吃一点酸奶,他说不吃,我说就吃一口吧,他又让我先吃,然后他吃了还说:“甜蜜蜜。”
医院食堂每周星期三供应一顿饺子。一到日子,他就说:“今天星期三,你们早点儿去买饺子。”他一定要让我们陪护的人在病房里吃,他看着我们吃。我说:“老彭你看着我们吃馋不馋,要不你吃一个尝尝味道。”我心里知道,虽然我们努力帮助他减少痛苦,但毕竟这个病很折磨人,要想完全不痛苦不难受基本不可能。
老彭特别坚强,痛到那种程度了,还坚持要自己上卫生间。他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躺下,什么姿势对他来说都很难受,但他从没有叫过一声。一看见医生来查房或看他,他还露出笑容,稍微好一点点就又充满求生的希望。我心里明白,他正在一天一天地离我们远去,直到最后离开。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想各种办法,好好护理他,不让他受更多的罪。
他从来不想麻烦别人,因为夜里难受来回折腾,第二天我还听到他给老大道歉:“昨天晚上对不起。”我说:“你说这个是多余的话,他是你儿子呀,护理你是应该的。”但是,老彭就是这样一个人。
有一天,我轻轻地摸摸他的额头,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抬起身子,把我搂过来吻了一下。他走的那天早上,五六点钟医院就打来电话,说老彭的心率、血压都在下降。我想他可能不行了,就急忙往医院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我就大声叫他:“老彭!老彭!老彭!”我一叫,他就流眼泪了。听说人在弥留之际听觉是最后消失的,我想他应该听到了,那是中午十二点。
老彭走后的半年,我瘦了十斤。按照他和我的想法,后事办得越简单越好。我向研究院报告了情况,叫院里不要发讣告。老彭是2017年7月29日走的,我们31日就办了告别仪式。一个月后,我又回到敦煌。一切都是老样子,只是我的老彭不在了。


书香酒泉 全民阅读

每个人都是一本书

书里都有不一样的故事…



节目播出时间

调频FM101.5

每周六 

11:00(首播)  17:30(重播)


温馨提示

如果你喜欢本文,请分享到朋友圈,想要获得更多信息,请关注我。


酒泉市融媒体中心小编:李自亮


音频制作:何旻燕

编辑:扈佳文 

责任编辑:巩军龙

终审:曹莉

云上酒泉
沟通交流 宽容理性 见证参与 记录酒泉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