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狗,特别是本地土狗,它们个头不大,朴实,忠诚,可爱,其实这是我对狗族的总体认识,我先后直接间接地养过好几只狗,它们也有着不同的脾气性格。
我三年级时初冬的一天,从二大爷家抱来了我的第一只狗。那是一只黄色的小土狗,方方的小嘴巴,圆圆的小耳朵,黄褐色的绒绒毛,一条小尾巴卷卷着摇来摇去,四条小腿不停地跑跳。我的心简直被它萌化了,给它取了个响亮的名字叫赛虎。
赛虎成了我最好的伙伴。因为刚离开妈妈,它总是奶声奶气地叫,呜呜汪汪,好像在哭,我心疼得不得了,把自己最好吃的东西给它吃,放了学就抱着它,晚上睡觉也抱着,它就像一个软软的小暖瓶,热乎乎的。
我的小床正对着屋门,晚上我们去看电影,就把赛虎围在被窝里,光露个头,它就一直看着门口,直到我们回来。
赛虎慢慢地长大了,小耳朵立起来了,显得特别英俊。这时候春天到了,天气暖和了,我就不让它钻被窝了,我去上学它就卧在屋厦下等我,我才到大门口它就听到我的声音了,跑过去迎接我。我走到哪里赛虎跟到哪里,我到后地里去捉老巴虫,赛虎就跟着我去撒欢儿。
后地是待耕的棉田,还没有种庄稼,天空高远,田野空旷,一望无际,各色的野花在微风中轻舞,我和小伙伴们拿着树枝追扑飞虫,赛虎在旁边尽情地跑啊跳啊,有时候跑到远处看不到了,我就呼唤它的名字,它就飞奔过来,夕阳西坠,落霞满天,赛虎就像从天边飞奔而来的一匹骏马。
赛虎给了我很多快乐,然而有一天放学回家,哥哥给我说赛虎死了,可能是得了大脑炎,叫着钻进缸缝里死了。
我哭了好几天,想了它很久,到现在还在怀念它。
后来二大爷的狗又生了三只小狗,堂姐、我和堂弟每人抱了一只,堂弟的那只是大哥,取名叫“大俊”;我的那只是二妹,取名叫小花;堂姐的那只是三弟,又弱又小,我们老家的说法叫“赖巴”,但是它又很活泼,就给它取名叫“赖欢儿”。
我们三家紧挨着,三只小狗也经常互相串门,到了谁家都给点吃的,所以也相当于养了三只狗。堂弟的大俊是个傻大个儿,平时像个闷葫芦,却会突然间给谁来一口。我家小花是个平凡普通的狗,老实听话,有一次被大俊咬了一口,脖子歪了好几天,从那以后学会了掐鸡,我娘喂的鸡都长到半大了,被它咬死好几只,教训它一顿还是咬,正好小姨想要一只狗就送给她了。只有堂姐的赖欢儿是一只让我永远忘不掉的狗。
赖欢儿嘴尖尖的,黑白花,毛有点长,样子像个小狐狸。堂姐在院里给它搭了窝,它晚上睡在窝里,白天经常到各家巡逻,累了就趴在大门口,听着整个胡同的动静。赖欢儿虽然不是我的,但它是我看着长大的狗,我已经把它当成了好伙伴。
可是有一天堂姐的姨把赖欢儿要走了。没有了赖欢儿的胡同显得有些寂寞,我心里也有些落寞。突然有一天,赖欢又出现在我眼前,它激动地摇着尾巴,对所有的家里人又扒又蹭。原来是姨来走亲戚,赖欢跟着来了。
从此赖欢就有了两个家,经常两边跑,在姨家住几天,在堂姐家住几天,白天它到各家里串门,晚上睡在堂姐给它搭的窝里。姨家的村子和我们村相距五六里,道路经过我们家的地,赖欢儿路过时看到我们在地里干活就跑过去在地里跟着玩。我想赖欢儿的心里一定爱着所有爱它的人,所以它对我们都很亲,但又忠于它的主人,两个主人它都要忠诚,所以它只能两边来回跑。
都说时间能冲淡一切情感,但赖欢儿的忠诚多年依旧。堂姐出嫁了,大娘去世了,赖欢照样两个家来回跑,记不清跑了多少年,一直到它生命的尽头,最后死在了堂姐给它搭的窝里。
狐死首丘,代马依风,老年的赖欢儿也许感觉到自己时日将近,它想归葬故乡。几里地的路对于一只不到半米高的狗来说也是一段长远的旅途,但是它归心似箭,不惧艰险。它迈开越来越不利索的腿,向着故乡奋力奔跑,跑向熟悉的土地,跑向熟悉的村庄,跑向熟悉的家园,再到各家里串串门,再看看熟悉的亲人,然后回到老窝里躺下,闭上了眼睛。
亲爱的赖欢儿,你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后来我在外地上学、工作,好多年没有养过狗。
九七年我有了自己的小家,觉得小院有些冷清,就养了一只小黑狗。它既调皮又可爱,经常搞点小破坏,给我制造了一些麻烦也带来了很多乐趣,我还为它写了一篇小文章发表在《聊城日报》上。后来它丢了,我又难过了一阵子。
我们搬离老家后公公在前院里养了一只狗,他说我们不在家,有只狗有个动静。
那是一只通身乌黑的狗。公公在影壁墙后面给它搭了个窝,怕它跑丢了就用铁丝网把窝圈起来。黑狗就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生活,十多年未曾改变。我们没给它取名字,就叫它“狗”或“黑狗”。
我们回家的时候总会拿东西喂它,但是不管给它多好吃的不管喂它几次,都不能够收买它,它好像从来不曾见过我们一样一直汪汪地叫。不仅仅是咬我们,它好像只认识公公婆婆只识两个数,除了公公婆婆以外,只要家里多出一个人,它就一直叫个不停。
有时候叫烦了我就故意逗它,在它面前跺脚做鬼脸,它吓得变了腔,毛也竖了起来,颤抖着缩在窝的一角,但仍尖声狂叫不止。我们在院里呆多久它就叫多久,即使嗓子有些沙哑了,仍是低沉地一声一声汪--呜--汪--呜--,唉,它怎么不嫌累呢,真佩服它威武不能屈的勇气和执着精神。
有一天公公打电话来说黑狗死了,邻居想要,说能炖一锅好肉,我急忙说坚决不能给他,谁都不能给,要把黑狗好好埋了,公公答应着挂了电话。我仍不放心,又嘱咐他一定要埋深着点,省得那些嘴馋的偷扒了去。
不到两平方的地方,十几年的生活天地,即使透过铁丝网看到的也只不过是小院的房屋和天空,春秋冬夏,白天黑夜,循环往复,单调枯燥,它的叫声是悲鸣还是奋争?是发泄还是哀号?去掉铁丝网它可以获得自由,但是又怎么能摆脱被捕杀的命运?狗肉是人间美味,猎食者磨刀霍霍。
我想起在城边村上养过的狗。我们在那里有过一个宅子,里面种了一院菜,养了三只狗。每天下班后我们去浇浇菜、逗逗狗,我们和狗都幸福着自己的幸福。可是有一天再去时两只大狗不见了,地上墙上有多处血迹,只有那只小狗蜷缩在屋角,看到我们时吓得像丢了魂似的四处躲藏。我们明白了,知道小狗在夜里看到了血腥的一幕,它是因为太小没肉才躲过一劫,但因受到强烈的惊吓而精神失常,不久就死了。
自由和生命无法选择,也许,这就是狗的宿命吧。
其实,狗生与人生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见过了太多的死亡和别离,我不想养狗了。
今年春天回老家,父亲喂过的那只流浪狗又生了小狗,他动员我拿两只。看着圆嘟嘟的小狗确实可爱,我又动心了,老公也非常喜欢。来去聚散皆是缘,悲伤到了就悲伤,欢喜来了就欢喜吧,我们把小狗带回来。但是想着在楼上养实在是不方便,就养在了熟人的一个闲院里,那个院子挺宽绰,也安全。亲戚想要一只,我坚决不给,不能把它们分开,让它们在一起做个伴,一只狗太孤单。
我喜欢狗,但不是宠狗狂,我不会因为爱狗而损害人的利益,但狗是自然众生中的一员,我要像尊重其他所有生命一样尊重狗的生命。
院子里有树,有花,有大片蔚蓝的天空,有白云阳光,两只小狗和树和花一起自由地成长,它们让我看到生命的活力,看到生发向上的希望!
作家简介:康玉会,东阿县作家协会会员,在《聊城日报》《东阿文艺》《东阿作家》等媒体发表诗文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