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上海知识产权法院就德力西集团有限公司与上海德力西开关有限公司之间缠斗近30年的纠纷作出终审判决，判令德力西开关更名并赔偿500万元，鏖战了近30年的“真假德力西”之争就此画上句号。
1991年开始，德力西创始人胡成中首次启用了这个企业字号。此后，德力西发展壮大为中国电气行业龙头企业，30余年稳居行业第一梯队。
1994年，同样由乐清人设立的“上海德力西开关”诞生，两个“德力西”开启了近30年的“商号之争”。从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胡成中便开始以投诉、起诉等各种方式对企业字号、商标权等进行维权。“上海德力西开关”旗下的“德力西装潢”“德力西实业”“德力西联合开关集团”等一系列企业随着他的行动而陆续更名或注销，而随着如今终审判决的落地，这场争端的核心主体上海德力西开关也终于更名。
30年多年来，德力西从寂寂无名的小厂逐步成长为国内电气行业举足轻重的存在，胡成中也因此成为业界大佬、富豪榜常客。但即便如此，他也始终不停止维权与正名的步伐。这场鏖战近30年的正名之旅对他与德力西有何意义？近30年的较真维权到底值不值？
带着这些问题，记者对德力西集团董事局主席胡成中进行了一次专访。
德力西集团董事局主席胡成中
不和解
你“抢”了我的东西 我还要花钱买回来 哪有这个道理
记者：用近30年时间维权，缠斗一家侵权企业，特别是在近二十多年时间里，德力西无论体量还是影响力都远大于对方，有这个必要吗？
胡成中：我创办求精开关厂是1984年，后来经历了求精一厂、二厂分立，正式启用“德力西”的字号是在1991年，当时已经是乐清最大的低压电器企业之一。这家侵权企业的创办者也是乐清柳市镇的同乡、同行，还是我弟弟的同学，不可能不知道“德力西”，所以我认为他1994年在上海设立“德力西开关厂”，一开始就带有明显的攀附恶意。从人之常情来说，也很不“厚道”。
我们德力西在快速发展，但“搭便车”的侵权企业也在做大——他们厂址所在的上海南翔镇那条路甚至被命名为“德力西路”，特别是我们1998年在上海设立子公司——上海德力西集团以后，双方的名称冲突问题就更加严重，在市场上引发了混淆、混乱，业内人士都很难搞清楚，更别提一般消费者。
所以当时我们就通过工商系统进行了举报反映，浙江省工商局也在1999年向上海市工商局发函，在2000年向国家工商总局做了反映，本以为事情能很快解决，没想到后来又拖了这么多年。
记者：近30年的“官司”打下来，代价可能是一般企业都很难承受的，你考虑过用并购之类其他手段快速解决纷争吗？
胡成中：对德力西来说，这场胜利的代价很大，调查取证、律师费之类的直接开销还是小事，主要是牵涉了近30年的时间和精力，以及在这期间侵权公司持续不断的不正当竞争行为给我们正常销售带来的干扰损失。
中间也曾经有很多人建议，与其这样纠缠下去，不如把它收购了算了。但我们始终没有动摇，还是那句话，“法不能向不法让步”，你“抢”了我的东西，我还要再花钱买回来，世上哪有这个道理？这是原则问题，我们认为这种坚持是有必要的，最终的结果也证明我们的坚持没有白费。
坚持不懈
哪怕无法让对方更名，我也要通过维权告诉大家我们才是正牌
记者：你觉得这场维权过程中最艰难的是什么，最大收获又是什么？
胡成中：最难的是漫长的司法程序。对方的策略就是明知没有理，但也要穷尽一切程序，把时间拉长，再以“历史遗留问题”为由，给行政部门、司法部门纠错制造压力。近30年来，很多判决都支持了我们的赔偿诉请，但我们最在意的更名诉请一直没解决。我们有时候也有点沮丧，因为越往后拖只会越难。但我们选择的应对就是走依法维权之路，官司打到底，哪怕解决不了更名问题，也要通过这种方式向社会、行业以及我们的消费者不断强调：正宗德力西和傍名牌的“德力西”不是一家，要注意辨别。
最大的收获就是彻底解决了“德力西开关厂”的重名问题，上海知识产权法院的这份权威判决既维护了我们正牌企业的合法权益，也解决了长期困扰市场的鱼目混珠问题，更是极大震慑了无良企业——不要以为时间拖得长了就能侥幸过关。我认为这份判决书、这个案例，会成为中国知识产权领域的一个经典。
记者：你觉得德力西的维权经验对于温州企业有哪些可借鉴的地方？对于温州企业如何进行知识产权维权你能否给点建议？
胡成中：我认为可以从正反两个方面来讲。
首先是一家企业必须要树立、维护好自己的品牌声誉，要通过权威机构的检验、认证，保存好相关的资料、档案，遇到不法侵害要敢于斗争，依法维权、坚持不懈。
其次是做企业要有恒心、走正道，不怕吃苦，别想着走捷径、搭便车，搞歪门邪道也许会一时来钱容易来钱快，最终还是害人害己。
品牌无价
今天让我离开德力西再创一个“德力东”，我干不成
记者：商号以及知识产权中的商标、专利、著作权都很容易遭遇侵权，你如何区分它们的重要程度？
胡成中：企业的资产分有形和无形，土地、机器、厂房是有形的，字号、商标、专利是无形的。一般来说，创业初期，有形资产的价值占比更大一些，而随着企业的发展，无形资产的价值比重会越来越大。几十年的积累，所有的努力奋斗，最后还是集中体现在你的品牌附加值上，这种核心的可持续发展能力，是别人买不到、学不会的。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我们温州孕育的企业何止千千万万，但能够存续下来、真正在全国叫得响的“金字招牌”并不多，应该倍加呵护。
可口可乐的第二任董事长伍德鲁夫曾经说过，哪怕所有的工厂一把火都烧了，只要这个牌子还在手里，三个月就能东山再起。我前不久接受《浙江日报》采访时也说，现在要是让我离开德力西这个品牌，去创办一家“德力东”，我也干不成。
发声呼吁
惩戒必严，让不法分子不敢侵权、后悔侵权
记者：今天这个时代与30年前已完全不同，不同的时代背景下，企业的维权重心是否也在发生变化？
胡成中：不同的时代，主要是法治环境的不同，以及由此导致侵权方式的不同。比如以前的粗放式发展阶段，简单直接的冒牌、仿制就多一些，有的甚至还在地方保护下公然活动，肆无忌惮。随着法治环境、营商环境的改善，假冒伪劣活动变得更为隐秘，钻空子、披着“合法”外衣的傍名牌、蹭流量的不正当竞争行为开始凸显。“德力西开关”属于比较长期、恶劣的。还有打擦边球，用异体字的，比如“徳力西”，比我们的“德”字少一横，不仔细看根本辨别不出。
目前全国企业名称中带有“德力西”字样的有四五千家，绝大多数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被擦边、蹭流量是任何时候都避免不了的。所以我们的维权还是以防御为主，只要不跟我们有业务冲突，不在市场上混淆品牌，我们一般就不去计较，也计较不过来。
记者：就是说即便是德力西这样的龙头企业，也会面临维权成本过高的问题？
胡成中：虽然有各级司法和行政管理部门在我们企业设立了维权联络点，我们自己也拥有专业素质过硬的打假部门和法务部门。但遇到侵权案例时，我们和所有温州企业遇到的问题应该都是一样的，一是假冒伪劣调查取证难，异地查处难；二是不正当竞争、虚假宣传等司法维权流程长，惩罚力度不够，往往难以弥补损失、以儆效尤。
记者：在近些年的全国两会上，你几乎每年都要提交与知识产权维权相关的提案和建议，在你看来这些年来我们的知识产权法治环境有了哪些优化？
胡成中：建设知识产权强国，是中央的重大决策部署，把知识产权提到国家发展战略性资源和国际竞争力核心要素的高度来看待，我非常认同。这些年来，我见证了一系列政策、法规的出台。比如《民法典-人格权编》中，专门规定了法人、非法人组织享有名称权，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盗用、假冒。最高人民法院也出台了《关于优化法治环境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的指导意见》，要求进一步加大知识产权保护力度，激发民营企业和企业家原始创新活力和创造潜能。最近刚公布的《民营经济促进法（草案征求意见稿）》，也单独设了第三十三条，强调了对民营经济组织知识产权的保护。也正是由于法治体系的不断完善、法治环境的不断优化，我们长达二十多年的正名维权才能最终取得胜利。
记者：对于当下企业维权成本高的问题，你接下来还会提出更多的建议吗？
胡成中：多年来，我提交的涉及知识产权保护方面的委员提案、代表建议，主要是从封堵法律制度的漏洞、加大惩戒力度两个方面着手。从实际效果来看，目前的“法治之网”确实是越来越严密了，但是违法必究、惩戒必严方面还有所欠缺，惩罚性赔偿力度还不大，入刑门槛还太高。接下来我还会继续关注，希望推动全社会形成尊重知识产权就是尊重创新的氛围，让不法分子不敢侵权、后悔侵权。
来源 | 温州日报
记者 | 李显
编辑 | 见过 审读| 林炜 监制 | 胡恩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