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legram与法国的隐秘往事

六年前，帕维尔·杜罗夫（Pavel Durov）曾置身于一个截然不同的处境中。当时，这位Telegram消息应用的反体制创始人在法国与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Emmanuel Macron）共进午餐。

据知情人士透露，这场2018年的午餐会谈此前并未被报道。马克龙邀请这位出生于俄罗斯的杜罗夫将Telegram迁至巴黎。然而，杜罗夫当时拒绝了这一提议。据其中一位知情人士透露，法国总统甚至讨论过给予杜罗夫法国国籍。

然而在上周六，法国当局在一项调查中拘留了杜罗夫，这使Telegram自2013年成立以来，面临着最严重的反体制信念威胁。这次逮捕事件凸显了这位现年39岁的杜罗夫与世界各国政府之间的紧张关系——各国政府试图拉拢他，控制他，但往往未能如愿。

据知情人士透露，早在2017年，也就是杜罗夫与马克龙会面前一年，法国间谍就在与阿联酋（U.A.E.）合作的联合行动中，以代号“紫色音乐”（Purple Music）的行动为名，黑入了杜罗夫的iPhone。

这次间谍行动此前也未被报道。法国安全官员当时对“伊斯兰国”组织（ISIS）利用Telegram进行招募和策划袭击活动极为担忧。

各国政府之所以将杜罗夫视为目标，是因为Telegram吸引了各种不同群体的使用，从支持民主的示威者和异见人士，到伊斯兰激进分子、毒贩以及网络犯罪分子等不一而足。

多年来，Telegram一直忽视来自执法机构的传票和法院命令，这些文件据称堆积在一个很少查看的公司邮箱中。据接近杜罗夫的人士透露，公司对这些要求置之不理。

不过，Telegram表示，现在公司已经遵守了欧盟《数字服务法》（Digital Services Act）的规定，该法规要求在线公司与有关当局合作，打击平台上非法内容的传播。

本周，巴黎检察官办公室表示，杜罗夫因一项调查被拘留，调查涉及平台是否助长了网络犯罪活动，包括儿童色情内容的传播、毒品贩卖以及未经授权的加密软件销售。调查人员正在审查这些在线平台是否因为拒绝配合打击非法内容的工作，违反了法国法律。

检察官表示，目前尚未将杜罗夫或任何其他人列为该调查的目标。

虽然没有迹象表明杜罗夫早前与马克龙的会谈或他手机被黑的事件与此次拘留有关，但这些细节揭示了杜罗夫与法国及阿联酋之间长期复杂的关系。

2021年，法国和阿联酋先后授予杜罗夫公民身份，同年，阿联酋还向他的Telegram平台投资了超过7500万美元。

杜罗夫自称一直在抵抗各国政府对Telegram的控制，同时也努力塑造自己特立独行的形象。

他成了网络自由主义者的偶像，像埃隆·马斯克（Elon Musk）和爱德华·斯诺登（Edward Snowden）这样的知名人士在他被拘留时纷纷为他发声辩护。杜罗夫经常通过Telegram上的个人账号展示自己多彩的生活。

上个月的一篇帖子中，他宣称自己是一个多国精子捐赠者，已经为12个国家的100多个孩子提供了生命。他还在Instagram上发布了一系列自己赤膊的照片，其中包括浸泡在冰浴中的场景。

“无畏的好奇心推动了创新，”他在一篇帖子中写道，接着又说：“开始一天的最好方式是泡几分钟零度的冰水。”

杜罗夫早年在俄罗斯因其自由主义的立场和技术创业家的身份而成名。他的政治倾向和对加密通讯系统的兴趣让他同时成为俄罗斯和西方安全部门的“眼中钉”。

2006年，杜罗夫创办了一个类似Facebook的社交媒体网站VKontakte（俄语社交网站），该平台迅速成为俄罗斯反对派成员的重要渠道。克里姆林宫要求杜罗夫提供VKontakte用户的信息，但他予以拒绝。

到了2011年，这个网站已经成为批评普京（Vladimir Putin）的人组织大规模抗议活动的工具，旨在挑战普京的统治。克里姆林宫随后开始向杜罗夫施压，要求他将VKontakte出售给普京的亲信伊戈尔·谢钦（Igor Sechin）。杜罗夫坚决抵制这笔交易。

杜罗夫当时已经在开发一个新的消息应用程序，后来这个程序演变成了如今的Telegram。他将其描述为一个拥有遍布全球服务器的平台，专为那些试图逃避政府监控的人而设计的必备工具。

2014年，帕维尔·杜罗夫最终离开了俄罗斯，称自己面临来自克里姆林宫的压力，被要求提供乌克兰抗议者的通信信息。他在VKontakte上写道：“将乌克兰人的个人数据提供给俄罗斯当局不仅是违法行为，更是对信任我们的数百万乌克兰人的背叛。”

之后，VKontakte的一位大股东指责杜罗夫并非异见人士，而是小偷，声称他挪用了公司的资金来开发Telegram。对此，杜罗夫予以否认。

离开俄罗斯后，杜罗夫辗转于中东、欧洲和美洲之间，期间积累了多个国籍。除了法国和阿联酋的公民身份外，他还拥有加勒比海岛国圣基茨和尼维斯（St. Kitts and Nevis）的公民身份，该国向那些愿意支付费用的人提供公民资格。最终，杜罗夫将Telegram的总部设立在阿联酋。

凭借法国护照，杜罗夫得以自由穿行于欧洲各地，根据他在社交媒体上的帖子，去年他还曾骑自行车游览诺曼底。

他今年在接受前福克斯新闻主持人塔克·卡尔森（Tucker Carlson）的采访时透露，曾多次前往美国，每次抵达机场或其他地方时，总会遇到联邦调查局（FBI）探员的接待，这些探员试图与他建立合作关系。

杜罗夫表示：“我的理解是，他们希望通过某种方式更好地控制Telegram。”

上周六晚，当杜罗夫的私人飞机降落在巴黎北部的勒布尔热机场时，法国当局将他拘留。根据法国法律，法国当局有96小时，也就是直到周三晚上，来对杜罗夫进行问询，然后决定释放他或对其提出指控。

尽管2018年曾与马克龙会面，但法国当局长期以来对Telegram持怀疑态度。法国国内安全总局（General Directorate for Internal Security）的前情报官员表示，破坏Telegram一直是法国情报机构的长期目标，但他拒绝对杜罗夫的黑客事件发表评论。

法国如今的强硬态度反映了对大型数字公司威胁的日益关注，尤其是在欧洲。有关当局担心Telegram、X（前身为Twitter）、TikTok等平台正在传播虚假信息，助长反犹太主义和种族主义，并容忍平台上的非法交易。今年签署的一项法国法律要求在线平台与当局合作，清除此类内容。

这一法律与欧盟《数字服务法》（Digital Services Act）相呼应，后者对“非常大型”在线平台实施了加强的监控和执法。Telegram本周表示，其在欧盟的月活跃用户数仍低于4500万的“非常大型”平台标准。

杜罗夫多年来一直躲避克里姆林宫和西方情报机构的追踪。与此同时，Telegram的重要性也在不断增长，尤其是在2022年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之后。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都依赖该应用获取前线新闻，而两国当局也利用Telegram频道发布他们关于战争的叙述。

克里姆林宫发言人德米特里·佩斯科夫（Dmitry Peskov）周二对记者表示，如果法国没有拿出确凿的罪证，那么针对杜罗夫的案件可能被视为具有政治动机，是对通信自由的直接打压。

“克里姆林宫如今已经接受了Telegram的存在，”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的资深研究员托马斯·格雷厄姆（Thomas Graham）说道。他指出，克里姆林宫此前曾试图关闭Telegram，但如今却因杜罗夫被捕而表达愤怒，这颇具讽刺意味。

杜罗夫目前居住在阿联酋，一个政治自由受到严重限制的国家，这与他一贯的反体制立场显得格格不入。与大多数互联网通话应用一样，Telegram的语音通话功能在阿联酋被屏蔽，因为阿联酋将加密通话视为安全风险。

据一位接近杜罗夫的人士透露，杜罗夫有时不得不向无法成功进行Telegram通话的联系人道歉，并尝试使用一些竞争对手的应用程序，直到找到一个可能有效的。

杜罗夫被捕后，阿联酋发表声明称，正密切关注此案，并已向法国提出请求，为杜罗夫提供领事服务。（WS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