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末，中国头部漫画工作室A-soul被曝“血汗工厂”的丑闻轰动网络，一时登上了微博热搜第一。该工作室一些知名漫画作品曾经创下超过千万的版税，但不少知情者爆料称，其中的员工长年在一个没有五险一金、环境极其恶劣的动物养殖场内工作。这则消息引发高度关注，不仅是因为那些看过该工作室漫画作品的年轻人发现“梦碎了”，也因为它触及了当下打工人的普遍焦虑。在一个零工经济全球化的时代，新兴产业的劳动者面临怎样的困境？无独有偶，今天，一则联合国指控日本动漫产业涉嫌“剥削”的消息登上了日本新闻热搜。消息显示，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与日本相关调查组报告认为，日本动漫从业者普遍处于一个报酬低、劳动强度高的不合理环境中，并暗示亚马逊、Netflix等“关注人权”的外资流媒体平台，可能会考虑对日本动画作品实施“制裁”。消息在日本引发了震惊。尽管日本业界大多承认本国的动漫产业存在严重的分配问题，但联合国的指控也令其感到不快。![]()
日本动漫从业者待遇有多低？根据《日经商务周刊》消息，业内人士称：日本动画师制作单价为平均每张250日元（约12元），这一价格已经十多年没有变化。即便每月绘制300张图，收入也仅有3000多人民币，远远低于日本平均薪资，也显然不足以维持在当地的生活。讽刺的是，在过去的多年中，动漫都是日本最强势的内容产业之一，从作品到周边到文旅，每年创造超过3万亿日元的经济效益。9月9日，日本政府召开了“内容产业官民协商会”的首个会议，时任首相岸田文雄明确表示，日本的内容创作者的劳动环境还有很多问题。![]()
▮9月9日，日本政府召开“内容产业官民协商会”首个会议，图为会议现场。图：首相官邸
岸田发言的背景是今年5月来自联合国“企业与人权”工作组的一份重要报告。这份报告总结了去年下半年日本娱乐界最大丑闻“杰尼斯事务所性骚扰事件”，也着重分析了动漫行业的现状。报告指出，日本的动漫行业长期处于一个“易于剥削的环境”：采取不公平的外包模式、创作者的知识产权无法得到保护、薪资待遇不理想等等。根据联合国人权理事会负责这项调查的专家，如果这一情况得不到改善，如果日本动画被认为是“剥削劳动”的产品，那么亚马逊等外资平台很可能将不再对其进行投资或收购。![]()
▮美国流媒体平台Netflix提供的动画内容。图为10月18日截图。
然而，冰冻三尺，这些问题并非在一两天内形成，也很难迅速得到改善。据统计，如今日本每年制作的动画番剧超过300部，每部动画一个季度的制作费用平均为3亿日元，能成为热门的只是凤毛麟角，大多作品甚至收不回成本。日本动画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资方（制作委员会）来发起项目，管控风险，有时是削减成本。资金难以流向创作现场的结构性问题，并不是动画行业独有。也因此，作为外包一方的各个动画工作室，往往并非有意“剥削”员工，而是他们被分配到用于周转的资金确实有限。根据日本综合研究所的数据，日本国内动画工作室的劳动分配率（人工成本/附加收益）达到了88%，超过日本中小企业的81%，更远远高于大中型企业的58%。日本动画工作室已将绝大部分收益用于支付员工的薪酬和福利，立即提高工资将进一步压缩盈利，可能导致工作室破产，也不现实。另有一个属于动漫游戏产业的独特情况，即这一产业确实深受年轻人喜爱，放在职场中，更容易陷入“用爱发电”的怪圈。比起那些因薪资待遇不佳就“躺平摆烂”的传统文职或销售行业的打工人，动画行业的年轻从业者更有可能愿意“自我剥削”。一名日本的游戏从业者在雅虎平台的相关消息下指出：正是这种从业者的热情和纯真，姑息甚至助长了整个行业待遇低下的现状。在此前国内的A-soul工作室丑闻中，似乎也存在这种背景。![]()
在本次事件中，联合国对日本动漫行业从业的指摘是很有必要的。只不过，能否仅通过外部施压或“制裁”来解决问题，却有待商榷。尽管日本网友普遍承认本国动漫行业待遇糟糕，平时也有不少人积极发声，但这一指控从联合国的口中发出，并且也没有附带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案，就不免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在不少人的认知中，日本一些优秀的动画工作室正是被Netflix等平台的投资救活的，如果因为“人权”问题撤资或下架日本作品，反而是要了动画从业者的命。现实地说，单纯的加大投资或扩大盈利未必能改善行业的结构问题和分配问题；但发起“制裁”，在人们的直觉中，最先倒霉的也是末端的打工人。![]()
▮2023年4月20日凌晨，《灌篮高手》电影版中国内地首映，图为北京石景山区万达影城内，观众等待入场。图：《东方新报》
今年6月，日本政府公布了新的“Cool Japan战略”，定下目标在未来十年中，将日本内容产品的海外市场规模扩大至20万亿日元，其中，动漫产业被看作核心产业大书特书。然而业内人士担忧，如今的工作环境可能会导致人才外流，技术水平下降，进而造成行业的衰退。日本综合研究所主任研究员安井洋辅等熟悉相关产业的专家均指出：动画工作室或个别从业者的努力不可能打破行业惯例，需要的时候，还必须有日本政府介入。对如今日本的货币战略而言，动漫也是一个可以赚取大量外汇的成长型产业，如何建立一个让优秀人才得到公平回报的机制，将成为今后至关重要的课题。东方新报视频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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