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首位诺奖女作家,写透了东亚女人的一生

教育   2024-10-14 20:10   芬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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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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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历史上第一位亚洲女性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诞生了。


北京时间10月10日晚19时,2024年诺贝尔文学奖揭晓,韩国女作家韩江获此殊荣,成为历史上第18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女作家,也是韩国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


瑞典文学院给她的颁奖词是:“她用强烈的诗意散文直面历史创伤,揭露人类生命的脆弱。”


韩国女作家韩江获得2024年诺贝尔文学奖


正如颁奖词所言,她善于克制、平静的语言,描绘根植于日常生活里不可脱卸的伤痛与绝境。疼痛,是韩江的作品带给人的第一印象,扒开这层疼痛的皮,看见的不是喷涌的血流,而是挣扎着跳动的毛细血管和伤痕累累的筋骨,静默流出生命冷冽惊悚的底色。


韩江出生于1970年的韩国光州,迄今为止算是相对年轻的诺奖得主。她自25岁起就开始出版小说,早已拿遍韩国国内各大顶尖的文学奖,2016年她凭借《素食者》拿下专业级的国际布克奖,成为亚洲首位获此殊荣的作家,足以证明其文学技艺和艺术水准。


这也是她在华语读者群体中最为出名的代表作。


我永远也不能忘记第一次阅读《素食者》时感受到的那种深刻而真实的疼痛感,小说没有复杂的人物与情节,却构建了一种似与读者呼吸相贴的日常的暴力:一个家庭主妇,为摆脱家庭暴力,渴望变成一株植物,为此,她拒绝进食,只饮水、吸收阳光,直到生命几近枯竭。她用沉默和静态的方式,退出人类世界,让出自己备受操控和凌辱的生命。


韩江《素食者》


这是一本易读的小说,但绝不是一部能让人舒舒服服看下去的小说。相较于诺奖的颁奖词,她在2016年发表的布克奖获奖感言,更贴合她普遍的书写主旨:希望通过这部小说“探讨人类的暴力能达到什么程度;如何界定理智和疯狂;我们能在多大程度上理解别人。”


对人的本质的挖掘,是韩江在历史运动、女性处境外衣下包裹的终极内核。从光州暴力到家庭内部的个人暴力,她的书写宛如从地里长出来的某种植藤,不浓墨重彩,但茎脉全都丝丝入扣,用一个女性在家庭内部的垮塌,暗喻她在整个社会以反抗姿态的沉默退出。


诺贝尔奖迄今120余年,每年文学奖的预测与揭晓往往最为激烈。相较于其他学科的奖项,文学的评价标准似乎更为复杂,且往往掺杂相对主观的判断。而按照阿尔佛雷德·诺贝尔生前遗嘱里的说法,文学奖应当颁给那些“在文学领域创作出具有理想倾向的最佳作品的人”。


从“品质”到“贡献”之间,最关键的一道标准,是创作者是否具备直接触探人的存在形式的视野,是否具有自灵魂深处启迪人类社会的可能性。


从形式上看,书写是一件私人的事,但隐秘的起点最终通往更广阔、普适且深入的人类灵魂深处。这是文学在文明之上开的花。而女性写作与女性作家近年来在诺贝尔文学奖中占比升高,并不能反映所谓“女性主义”的胜利,因为韩江的视野,远不止于性别。


暴力一种


从某一天开始,英惠开始渴望自己变成一棵树。她不再吃肉,只吃极少素食和水,感受着自己的生命慢慢枯竭。


英惠是一个普通的韩国家庭主妇,重复着和多数韩国主妇一样的日常——做饭、做家务,照料丈夫的生活起居,以及保持沉默。某一天,她开始不断陷入可怖的梦境。她在梦中杀人、吃生肉,展现出原始野蛮的一面。梦醒后,她开始渴望变成一棵树,并不再进食肉类。


然而,当英惠向丈夫复述自己的梦境,得到的却只有不解和不耐烦。她的变化和话语,鲜少被家人注意到,无人关注她的疼痛和绝望,亦不见她内心的干涸与枯萎。面对她日复一日消瘦和虚弱的身体,丈夫、父母都只觉得厌恶和恼怒。


《素食主义者》剧照


书中有一处细节,一天早上,英惠在丈夫气急败坏的催促下切肉,不小心切伤了手指,鲜血流出来,同时,刀刃掉了一块碴。可丈夫根本没关注到英惠的手指,而是对烤肉里的硬块暴跳如雷。他对妻子大发雷霆,斥责她想要杀死自己。


而当英惠开始吃素,并拒绝与丈夫进行身体接触后,丈夫也并不关心任何实质性的原因,而是粗暴地强奸了她。


在英惠自己的家中,她也未能摆脱父权制的野蛮控制。面对不愿吃肉的女儿,英惠的父亲直接对她大打动手,还试图掰开她的嘴,强行将食物灌进嘴里。


英惠是文学意象上更具现代性的“疯女人”。她的“疯癫”始终是沉默和冷酷的,面对冰冷扭曲的所谓现代文明,她用拒绝和退出,而非进攻与讨伐的方式,完成了反抗。


“变成植物”,是对“好妻子”“好女儿”身份的脱离,也是一种对自由和解脱的向往。极端地食素,重构了英惠与真实世界的联结,弃掷了她原本被世俗期待的、与家人之间的关系,也是这个女人所能触及的最简单直接的反抗方式。


书中有一句少见的直白的台词:“你现在不吃肉,这个世界就会吃掉你”。成为植物,是为了回到人的本质,为了摆脱现代文明社会对人的暴力和欺辱。然而,是否只有故事终端的死亡,才能让她短暂拥有自由,免于暴力?


早在1997年,韩江就已经构想过一个“变成植物的女性”的故事。彼时创作的中短篇小说《植物妻子》中,一个浑身瘀伤的妻子,随着创面的逐渐扩散,最终变成一株绿色的植物。


韩江《植物妻子》


2016年,韩江接受媒体采访时明确表示,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思考“对人类的暴力本性与能否克服这个本性的问题”,而创作《素食者》,是希望刻画“一个誓死不愿加入人类群体的女性”。人类的残忍、暴力与冷漠,不过是借由随处可见的女性困境浮出水面,“我认为,只有人,才是(真正的)植物。”


本书的英文译者黛博拉·史密斯则认为,韩江的写作动力,大多是探讨“在一个暴力横行的世界,探索创造一个纯真世界的可能性”。


借植物或动物喻人,是韩江惯用的构建“纯真可能性”的寓言实验。她的另一部代表作《玄鹿》,描写一座煤矿城市的衰败,以及对家乡失落的人们的焦虑与茫然。“玄鹿”是黑鹿的意思,“我们人本身就是玄鹿,都想从黑暗的地方出去寻找光明。”


暴力始终是韩江书写的核心主题,而她对暴力的反思,多从人而非社会的角度。平实的文字犹如藤蔓,但总能丝丝入扣,缠绕到人心深处,形成一种难以脱身的刺痛和共振。


顽固的疼痛


一直以来,韩国文学在东亚文学界是相对边缘的存在。以时尚、流行文化等工业产品闻名全球的现代韩国,在文学艺术方面更是常年居于冷门。尤其是在华语文学、日本文学面前,韩国似乎总是人微言轻。


可将视域缩小到韩国内部,用艺术对社会、人的处境作出反思,其实在韩国已积攒了相当丰厚有力的创作土壤。比如近年来层出不穷的现实主义电影,用深刻犀利的寓言式的抨击与批判,揭露社会千疮百孔的创面。


而作为韩国最具国际声望的70后作家,韩江的书写,并不建立在单一的现实主义之上,而是具备相当明显的现代性。植物与人、人与动物、人与人,个体在现代社会的生存危机,半隐半显在轻盈的文字里。


2016年,《素食者》获得布克奖之后,韦氏词典网站就曾根据热词搜索发现,“卡夫卡式”一词在颁奖给《素食者》之后搜索量激增——这是一种对二十世纪聚焦个体异化的文学传统的回应。


1970年11月,韩江出生于韩国光州一个文学世家。父亲和兄弟都从事文学工作。韩江的丈夫洪荣熙,也是韩国庆熙网络大学的教授兼著名文学评论家,他曾这么评价妻子:“每一个句子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对自己异常严格,具有惊异文学锐角、激烈文学追求的人”。



1993年,韩江在《文学与社会》杂志上发表了几首诗,从此开始写作生涯。她曾表示,自己的写作是从诗歌开始的,“写诗让我进入情绪”。可在文学与艺术上的深刻造诣,使她的文字早早脱离了个人的、情绪的书写,进入到更宏大的人类命运的观照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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