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卓尼】年 味

民生   2025-02-08 21:00   甘肃  

都说现在过年没年味,深以为然。家人聚餐、串亲访友,除了吃饭就是喝酒,昏沉迷离,搜肠刮肚,实在无趣,没有应有的幸福感,还不如平素假日尚能静心,倒落得个清净。今日,有幸读老舍先生的《过年》,颇有感触,惊奇于时代隔差如此之大,竟有很多场景让人共情,本以为这样的幸福只属于我们这一代人,却原来童趣不分年代,年味温暖着每一个人的过往。

相比现在,虽然以前生活并不富足,过年反而有滋有味,甚是让人回味。情不自禁,跟着思绪追忆久违的年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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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味应该是父亲从腊月集上“置办”来的一袋袋年货香吧。家乡的集市五天一开,每月逢二逢七开集,每年腊月二十七集是最最热闹的,每家每户在这两集所有年货就基本上置办齐全了,除了鞭炮烟酒外,还有过年才能吃到的一些水果和干果,比如苹果、橘子、糖、红枣、核桃和瓜子等,每年父亲会将买来的这些吃食锁在堂屋正中的“灯桌”(用来供奉祖先、点供灯的桌子)里,等到大年三十晚上接罢“家亲”后才拿出来,先一样一样敬献“祖先”,再摆到炕桌上,接着孩子们依次给长辈磕头拜年,待所有仪式进行完毕,才能开吃。所以,每年过年,我们基本上要经历从腊月十二开始闻苹果香一直到大年三十吃到苹果这段漫长而刻骨铭心的时期,这也应该是年三十晚上苹果比蜜甜的原因吧。记得有一年,父亲突发奇想将买来的果子放在一个空置的碳笼(装碳的竹笼)里,为了防鼠,在碳笼里面铺上了厚厚的麦草,用铁丝挂在了柴房的房梁上。果香引得我和姐姐天天在柴房里徘徊,乘家里没人的空档,大凳子摞上小凳子,小凳子上是我,颤颤巍巍像耍杂技。经过一次次的不懈努力,我的小手终于伸进碳笼空隙、拨开底部厚厚的麦草,成功取出了里面的果子。在其他伙伴还望眼欲穿等大年的时候,我和姐姐已经提前享受了过年的甜蜜。大年三十晚上,看着父亲打开碳笼时那惊诧的表情,我既忐忑不安又忍俊不禁,心里想着:“哈哈,即便为此挨顿打,比起果子的香甜,那也是值得的”,偷偷溜出家门,一直晃悠到天黑才探头探脑地回了家,悄悄躲到奶奶身后,伸手取颗糖塞进嘴里,在暖暖的炭火中,甜甜的糖香里舒展紧缩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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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味应该是隔壁小叔那双粗糙的大手送出的一幅幅春联情吧。我们村就数隔壁小叔的毛笔字写得最好。每年大年三十早上,小叔家的院子里都是黑压压求写对联的人,人们个个拿着裁好的红纸排队等候,纸联长短宽窄不等,一家至少五副,大门上的、堂门上的、灶门上的、牛羊鸡舍的,不同的门上有不同的祝福,每副对联有每个寓意,一个都不能漏,一副都少不得。小叔黑红方正脸,一脸络腮胡,一件四季不离身的深咖色毛衣,被雕砚刀把磨破的右胸补着一块藏蓝色的补丁,针脚细密。悠闲地抽一管水烟,起身下炕,从上位头的黑木箱里取出一本颇有年代感的线装书,翻开来全是对联,五福临门的、四季平安的、五谷丰登的、牛羊满圈的,应有尽有。排队的人依次上前,将裁好的红纸平铺在早已备好的大桌面上开始选对子,有识字地上前一起认真研究参谋,小叔提笔蘸墨,一笔一划专心虔诚,每根笔毛、每滴墨汁都饱含深情,看着自己精心挑选的祝福方方正正地印在了大红纸上,听着桌旁观看的人们发出的“啧啧”称赞,求对联的伯伯胡子上翘,喜上眉梢,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仿佛已经看到了来年的美好景象,眼睛里都是希望的光亮。将写好的对联小心翼翼地捧起,轻轻放到院角的太阳下,用小石块压住边角,静静守着墨干,仔细的卷起,用红布条儿扎好,傍晚的时候就可以贴在门上了。从早上的九点左右一直到下午四五点,小叔家的院子里都是熙熙攘攘,除了求写对联的街坊,还有来看热闹的老人,他们坐在廊台的向阳处,抽着旱烟,回忆着遥远的过往,感叹着如驹的光阴、越来越好的日子以及那些已然逝去的年华。孩子们在人群里穿来穿去、追逐嬉闹,不小心踩踏了刚写好的对联,在大人宠溺地嗔怪声中一溜风跑远,留下串串银铃般的笑声……。从没在意过只上了三年学堂、干了一辈子苦力的小叔写一天对联的模样,只记得大门门头挂着的红灯笼上,方正的“四季平安”照得人心里暖洋洋、亮堂堂。

年味应该是正月十五母亲捏的面灯里那莹莹跳跃的烛火里吧。面灯大致分为三种,一种是十二生肖灯,就是将面捏成十二生肖的模样,背上留有圆形凹面,用来添油、插灯芯,预示来年羊肥牛壮,六畜兴旺。一种是十二月份灯,一月灯在灯边上捏一个褶,二月灯捏两个褶,以此类推,预示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再一种是一百单八吉祥灯,传统供灯的样子,共108个,祈祷来年无烦无忧、万事顺遂。吃过午饭,母亲就开始和面了,捏灯的面一定要用温水来和,反复揉搓后盖上盖子醒一个时辰,等面光滑筋道就可以捏灯了。十二生肖灯是技术活,奶奶捏的尤为好,捏出的老鼠尖嘴滑头胡子翘,小猪呆头呆脑屁股圆,我站在旁边看着打了一个小结、俏皮无比的猪尾巴心痒难耐,跃跃欲试,可每次都是嘴斜脸歪、面目全非不成样子,最后只能悻悻然去学捏一百单八灯,这种灯虽然相对好捏,但要捏得又圆又好看并不容易,等刚刚悟出点门道转头却发现面完了,让人意犹未尽,心痒难耐。捏好的灯要尽快上笼蒸,放久了容易失样,大火蒸二十分钟,出了笼的面灯才算定了型。出锅放凉,中间插上父亲用细细草(一种野生草)草秆和柏香熏过的棉花做的灯芯,再顺着灯芯倒满清油,就等饭后“放灯”(点灯)了。“放灯”的人须是家里掌事的男丁,吃过晚饭,漱口净手,双膝跪地,先将三炷香点燃,再用香火依次点亮每一盏灯,“放灯”时全家老幼庄严、肃穆,齐齐跪拜在面灯周围,待所有灯都点着、三叩首后开始“发灯”。所谓“发灯”就是将点燃的面灯分别散发到家里的每个房间,各个角落,牛灯放到牛圈门头,鸡灯放到鸡舍顶上,最大的十二月份灯放到大门的门框上头。不一会儿,家里到处都闪烁着柔和的光亮。站在小院里,抬头是漫天的星辰,低头是满眼的烛光,在温柔的夜色里交相辉映着,是那么的生动、迷人。在一派温馨祥和里度过一个宁静的夜,做一个云一样柔软的梦。第二天晨起,迎着暖暖的朝阳,收回昨夜发出的面灯,数着缀在灯上重重叠叠的灯花,全家喜笑颜开,因为那是来年希望的象征、一切美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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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味还应该是叠放在炕头、一夜无眠、着急要穿的新衣裳;母亲大蒸笼里蒸出来的热气腾腾、松软香甜的蒸糕香;隔壁小菊手里裱糊精致的花灯笼、失手烧坏后既伤心欲绝又害怕责骂而泪眼婆娑的可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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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鞭炮声声、烟花烂漫,回过神来,一切似在昨日,却又恍若隔世,院子里传来孩子们欢快的脚步声、叽叽喳喳的嬉闹声。原来,快乐和年味一直都在,只是换了一批人去感受,不是年味变淡了,而是过年最开心的人,已经换成了我们的孩子。

2025年2月5日于合作

去年此时,我写小文《年关》,从腊八的猪肉香直到正月十七的“哭年”,一路甜蜜的回忆,将自己零散的瞬间串成了幸福的串,安放在心灵深处一个叫作“思念”的地方,可以说是酣畅淋漓,好像干完了一件无比重大的事,终于给自己有了一个交代一样,舒畅无比。当时感觉已将所有关于儿时过年的美好全部说完,从此再无念想,可谁料,一到年关,那些遗落的点滴又在不经意中跳跃出来,撩拨的人心波荡漾,忍不住又一次提笔抒怀。

今年最大的收获,是在找寻年味中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幸福需要传承,节日需要仪式感。从现在起,努力做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让平淡的日子多一些诗意和远方,平凡的日常里有更多不平凡的故事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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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晓贤,女,藏族,1983年5月出生于卓尼县洮砚镇古路坪村,中共党员,现就职于甘南州生态环境局。自幼爱好文学文艺活动,偶有文章发表各网络平台。

责任编辑/王淑霞  审核/刘学花   总审核/郑培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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