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苗初出，正是农闲时节。淮阳区豆门乡红山庙村村民牛豪却没有闲着，趁着清适时节，赶工几件桃核微雕。
牛豪的工作室是个农家小院。院里绿植葳蕤，一条白色柴犬温驯趴着，成群的鸡和鸽子咕咕叫着，安静得似乎远离尘嚣。牛豪喜欢这样的环境，能让他迅速凝神静心，在小小的桃核上精准施刀。
纤细的刻刀划过桃核，一件观音雕像已刻画大半，今天他要进行关键步骤——为人物开脸。刻刀窸窸作响，细小木屑悄然滑落，观音的眉目一点一点展现出来。
一个多小时后，长吁一口气，收刀，牛豪从沉浸中脱离，志得意满。放大镜下，观音衣带飘飞、宝相庄严，童子活泼可爱，侍立一旁，人物栩栩如生。这件作品已近完工，只剩下一些局部的修饰。
“这是我本月第二件作品，核雕费心劳神，我一个月也就能做三四件。”牛豪崇尚慢工出细活，产量不高，作品却很受追捧，他的微信朋友圈里备注常年都是“订单已满”。在核雕这条路上走了20多年，他终于凭借这个手艺达到理想的生活状态。
桃核微雕是中国传统特色雕刻艺术，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代，兴盛于明、清。有人形容核雕“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一粒芥子纳须弥三千”，文化价值极高。
入选中学语文课本的《核舟记》，记载了明人王叔远在桃核上雕刻“东坡夜游赤壁”的故事。王叔远在一枚不足一寸的桃核上，镌刻苏东坡、佛印和黄庭坚等五人，一船夫划船，一小童烧水，舟上舱轩篷楫，什物俱全。因为这篇文章，核雕技艺名闻天下。
核雕技艺在淮阳古已有之，早期淮阳桃核雕刻以纽扣、花篮、生肖为主，展现出原始、粗犷而又淳朴的自然美。但总体来说，淮阳桃核雕刻工艺比较单一，艺术价值不高。
牛豪小时候有次发烧，数日不愈。民间传说中，桃木有祛邪避祟之效，疼爱他的爷爷用桃核给他雕了一个花篮挂在胸前。这个精致的桃篮让牛豪着迷，病愈后他向爷爷学习桃核刻画，心灵手巧的他竟做得有模有样，让乡邻啧啧称赞，一颗艺术的种子就此埋下。
豫东大野，以农为本，桃核微雕在乡下被认为是雕虫小技，甚至是不务正业，没有人专职从事这个行当。2004年，牛豪19岁，没考上大学，像许多农家子弟一样外出打工。他来到郑州，当过服务员、保安，后来考了电工证，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当上水电工，日子过得波澜不惊，但他时常刻刻画画，手艺未曾落下。
那时全国“文玩核桃”热度很高，一对品相好的核桃能卖数万元，核雕艺术品市场因此被带火，核雕精品频频被炒出天价。牛豪看到了其中的商机，通过专业书籍、互联网，系统学习核雕技艺，用最常见的桃核做了一些小饰件，有人喜欢求购，他十元八元就给一件，只当练手而已。
2009年，一位工友过生日，牛豪用橄榄核为他雕了一个手串，十分精美。朋友爱不释手，拿到郑州古玩市场一家名为“古月核缘”的店估价。胡姓老板见之眼冒精光，愿出600元购买，并询问作者来路，希望与之合作。胡老板见到牛豪后，建议他做核桃微雕，并送他两对品相较低的鸡心核桃，雕好后由店里售卖。牛豪接了任务，一番精雕细琢，完成作业，顺利卖出，赚得上千元。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个手艺，很值钱！
2012年，牛豪有了孩子，从郑州的那个房地产公司辞职回家，专职做核雕，兼顾家庭。2014年，长期在家闭门造车的牛豪到山东潍坊考察。潍坊是核雕之乡，名匠辈出，这次考察让牛豪大受震动，看到了自己技艺的不足。他加入潍坊核雕协会，向同行虚心请教，受益匪浅，感悟良多。回到家后，他摒弃了以前“量大管饱”的经营思路，而是用心雕琢每一件作品，每月出产不过三四件而已。此后他多次外出游学，与全国名家交流，技艺不断提升。2016年，牛豪拜入山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潍坊核雕”代表性传承人刘斌（艺名希金）门下，在注重师承的核雕界成为一时之谈——这个年轻人要“冒”出来了！
梦想开花之际，却遭冰刀霜剑：2017年秋，为了增加家庭收入，牛豪在家养山羊打草料时，左手被铡草机卷进去，五指断了四指。望着血淋淋的伤手，牛豪痛彻心扉：手废了、梦破了。感谢现代发达的医学，历经漫长的手术，以及更加漫长的康复，他的左手竟然奇迹般地保住了，只有小拇指下面手掌少了一块肉，再也难以长出，但是不影响他握刀刻画，他的艺术之路没有因此关闭。
经此一劫，牛豪明了取舍，心志坚定，专一核雕，不暇他顾，技艺更有精进，在国内核雕界声誉日隆，如今其作品被北京一家文化公司全权代理，市场售价扶摇直上，直逼业界成名已久的大师。在他的努力推动下，桃核微雕被评为周口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今年他被评为“河南省工艺美术大师”，成为我省核雕技艺的领军人。
初中时，牛豪学到课文《核舟记》时，对其“技亦灵怪”的技法心驰神往；以核雕为生后，对着家乡寻常可见的桃核，他无数次在脑海中幻化出一艘“核舟”。创作出一件“核舟”，成为他的一个执念。
牛豪以四川省博物馆一件精美瓷器“龙行中华”为自己核舟的蓝本，它构图丰富，华美精致，要把它复制到小小的桃核上，挑战性极大。甄选桃核是第一步，牛豪家乡盛产桃子，桃核遍地皆是，他仔细辨析桃核的纹理、孔洞，挑选出最理想的一枚，长3.5厘米、高2厘米、厚1.5厘米，对其进行清理、阴干。
9月，暑气渐消，天清气朗，牛豪推掉所有订单，着手雕刻“核舟”，历时40余天，至10月中旬方告完工，工作量远胜往昔任何一件作品。
放大镜下看“核舟”，船高两层，气宇轩昂，龙头挺立，亭阁华美，门窗精致；船中有船夫4人、八仙、福禄喜寿财神5位，楼阁之中，推窗还可见一座弥勒佛，共计18个人物，各具情态；锚链共计35环，环环相扣，细致入微。
这次雕刻经历让牛豪终生难忘，整个过程如履薄冰，最后关头一次只能做一点点，稍有杂念立即停工，到旁边茶室调整。茶室内有幅字曰“放空”，在这里他会喝杯茶、看会儿书，稳定一下心神，调整一下呼吸，待状态充盈时再走进工作室。在一次次放空与充盈之间，这座“核舟”昂扬出海，他对艺术道路的探索也渐渐由幽深、迷惘走上开阔、自信。
“万一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眼下的牛豪正处在最好的年龄，精力充沛、妙思翩然，他在这方寸天地间纵横驰骋，正迎来恢弘壮阔的创作高峰！
采写：周口日报全媒体记者 徐启峰/文 刘俊涛/图
编辑：刘玉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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