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梳黄庭坚戎州“此君轩”诗之始末源流
此君轩，“此君”，就是竹子，出自《晋书·王徽之传》。王徽之为人高雅，尤爱竹，寄居空宅，无余嗜好，唯令种竹。人问其故，他指竹啸咏曰：“何可一日无此君。”苏轼《於潜僧绿筠轩》有：“宁可食无肉，不可使居无竹。若对此君仍大嚼，世间那有扬州鹤？”诗名中的“绿筠轩”后因避宋理宗（赵昀）的名讳，而改为“此君轩”。于是乎，“此君”之说深入人心，以“此君”为题材的诗画作品更加层出不穷。江南地区也多有号“此君轩”的院落居所。
黄庭坚（1045-1105），字鲁直，自号山谷道人，晚号涪翁，又称黄豫章。“江西诗派”的开山之祖，中国北宋诗人、词人、书法家。早年以文章诗词受知于苏轼，与张耒、晁补之、秦观并称“苏门四学士”。
黄庭坚谪居戎州期间，围绕“此君轩”先后写过三首诗，留下至少四件书法作品。本文撷采大家文章之远香，为读者呈现黄庭坚在戎州所作《此君轩》诗的始末源流。
唐代末年，长安人王知珏被任命和义郡（今四川省荣县）太守。王知珏钟情于当地的山水毓秀，在任期满后便举家定居荣县城北双溪一带。王家世代繁衍生息，其孙王蕴舒、曾孙王伯琪、玄孙王梦易均以解救乡邻、伸张正义、为民请命为己任，被世人尊为“义门王氏”。
王伯琪，北宋人，王知珏曾孙，为人正义，闻名于乡州。当时盐税过重，盐井籍民很多都因此破产，唯有官户能够幸免。王伯琪挺身而出，为民请命，希望官户能够与盐民平均分摊盐税，结果反被州县官员诬告，含恨而死。
王梦易（？-1086），字潜夫，王伯琪之子，于宋皇祐年间（1049-1054）中进士，后调任绵州法曹，升任青石令。又因包拯推荐，授予右军巡判官。屡次为民昭雪冤狱，颇有政声，再授果州通判。王梦易为了完成父亲的遗志，通过州县、刺史、三司，不断地向上陈诉盐税害民的事实，获判勾院陈希亮的支持，朝廷最终退还355家盐民被没收的财产，并减免每年盐税30万斤。
王梦易摄理兴州时，川茶由招募的民工运入陕西，民工苦于长途跋涉。王梦易便奏请皇帝，按照驿站传递法，在川茶运输途中设置茶铺，减轻民役跋涉之苦，同时还能收得茶税，于公于民都是好事。王梦易所属部门的刺史嫉妒他没有通过自己就向皇帝提出了建议，于是怀恨在心，降了他三级官职。
后来，王梦易被罢职回乡，在离荣州城北双溪河畔石龟山（又名耸云山）上，修筑一亭，命名“归来”。著名北宋画家文同（1018-1079），与王梦易乃是同年进士，曾写有《王氏北溪》一诗，其曰：“石龟州北群峰起，一去距城无十里。烟岚秀气护岩扁，松菊清香泛溪水。”
元祐元年（1086），王梦易官复原职无望，郁郁而终。
-荣州名士 一-
王梦易原配生长子王廱，续娶向氏（钦圣宪肃皇后的姑母），生王庠、王序兄弟。王梦易罢职回乡后，在双溪汇合处筑归来亭，并在石龟山下凿一石洞，搭建房舍，引山上泉水，在此辅导庠、序二子读书。
石龟山，又名耸云山。《舆地纪胜》记载：“高山城下有双溪，一从 西来其水浊，一从东来其水清，西来之水名寿水，东来之水名东川。”山上苍松翠柏，山下两水交汇，远望此山，形如石龟，所以唤作石龟山。
王梦易于元祐元年（1049）得进士，苏轼于嘉佑二年（1057）得进士，二人同为乡党，亦为朝廷效命，关系甚好。王梦易曾请苏轼到荣县讲学，并辅导庠、序二子读书，地点便在归来亭和石龟山上的石洞。于是，归来亭就有了东坡讲学亭之称，石洞则被称为讲教洞。黄庭坚，作为苏门四学士之一，跟王梦易父子也有交往，曾为讲教洞题名“地仙洞”。
王庠，字周彦，生于宋熙宁三年（1070），王梦易之子。王庠幼时聪慧过人，七岁能作文，文采堪比大人。母亲向氏，钦圣宪肃皇后（宋神宗赵顼的皇后）的姑母。王庠十三岁时，其父王梦易复官无望，含恨死去。服丧期间，王庠哀愤地对弟弟王序说：“父亲为官正直，受人排挤。灵堂之上，母亲抚柩立誓，要等你我兄弟成立，追赠父官，才允许父亲灵柩入土。我们要互相勉励。况且参加秩科是父亲的遗愿，我有志于此。”
从此之后，兄弟二人就在石龟山上讲教洞中闭门发奋，攻读诸子百家。向氏思念孩子，又怕影响他们学习，就常在对面的山上遥望。于是，讲教洞对面的山，便有了望儿山之称。后来，王庠在石龟山泉眼壁上刻下“蒙泉”二字，以示饮水思源，承蒙母亲向夫人养育之恩。
○讲教洞遗址，位于荣县旭阳镇北街社区14组花果山。| 图源网络
王庠兄弟学有所成后，还远赴他乡，访名仕求学。眉山程遵海就曾当过王庠的老师。《宋史·王庠传》云：“早岁，上范纯仁、苏辙、张商英书，皆持中立不倚之论，吕陶、苏辙皆器重之。”在一众名仕之中，数苏轼最为器重王庠，即使其父王梦易去世，苏轼依旧牵线将堂兄的女儿许配给了他。这样，苏王两家就结为了姻亲，王庠就成了苏轼的侄女婿。
“晚清第一词人”赵熙在《买陂塘·<香宋图>资中萧慈笔》一词中有句“水中曾照苏娘影，花外一窗红雨”。其中的“苏娘”指的就是王庠的妻子，苏轼堂兄的女儿。
公元1068年，宋神宗赵顼即位，封故相向敏中的曾孙女为“钦圣宪肃皇后”。王庠的母亲向夫人便是这位宪肃皇后的姑母。宪肃皇后感念向夫人的恩情，想要安排王庠出来做官。王庠谦让，将珍贵的出仕机会给了弟弟王序。
元佑年间，吕陶以“贤良方正，直言极谏”，在科举中推荐王庠。王庠却考虑到宋邦杰学有所成而无人推荐，坚持让宋邦杰接受推荐。吕陶知道后，十分敬重王庠的仁义慷慨。绍圣年间，朝中掌权派取消科举，王庠叹道：“命也，无愧先训，以之行已足矣。”
王庠虽然身处山林，未涉仕途，但依旧与苏轼这样的名仕大家有着频繁的唱酬咏赋。他曾多次奉送自己的著述给苏轼求指点。苏轼被贬惠州期间，王庠甚至专门派人从四川送去药物和书信进行探望。此举令苏轼大为感动，多次写信给王庠，在信中传授应试考举的经验和读书治学的方法。苏轼的弟子黄庭坚曾说到：“东坡道人书尺，字字可珍。”由此可见，苏轼与王庠之间的深厚情谊。
《王庠文集》共有五十卷，均已散佚。我们无法得知王庠写给苏轼的书信中具体内容为何。但从苏轼《与王庠书三首》《又答王庠书》等多篇书信的字里行间中，我们仍旧可以感受到苏轼从内心流露出来的，对于王庠这位晚辈的关心与器重。
○苏轼画像。| 图源网络
-从此君轩到琴操亭-
绍圣二年（1095），黄庭坚被贬涪州（治今重庆市涪陵区）别驾、黔州（今重庆市彭水县）安置。得知黄庭坚入蜀，王庠想跟他学诗文，便求苏轼引荐。于是，苏轼致信黄庭坚，信中直言王庠是他的侄女婿，而且“文行皆超然，笔力有余，出语不凡”“可收为吾党也”。有了苏轼的推荐信在前，王庠再致书黄庭坚。今存《见黄鲁直书》（见《全宋文》第145册 卷3121王庠一 ），应为王庠为见黄庭坚于1097年而作。
绍圣四年（1098），黄庭坚被下诏贬到更为偏远的戎州（今宜宾）安置，以避外兄张向提举夔州路常平之亲嫌。元符元年（1098）四月中，黄庭坚从长江溯流两月，于六月抵达戎州（今宜宾），寓居城南无等院。
黄庭坚抵达戎州后，王庠即往前往相见。相见之后，二人频频通信，酬答唱和，皆是辅导诗文书法的内容。
当时，王庠有一位堂兄，在荣州（今荣县）霜钟寺修行，法号“祖元”。祖元极喜抚琴弄筝，又爱竹的清虚劲节，将自己的斋室种竹万杆，常邀朋友弹琴饮酒赋诗为乐，称之为“此君轩”。黄庭坚与祖元禅师也有很好的交情，两人曾共同将欧阳修的《醉翁操》完词并谱曲，使之在蜀中流行。
元符二年（1099）九月，王庠以祖元禅师的“此君轩”为题，写了一首七言寄与黄庭坚，请求指点。黄庭坚阅后，尚觉有缺，却又不便修改原诗，外加自己又极为推崇祖元的为人，即以王庠《此君轩》原诗的韵脚另作了一首《此君轩奉答周彦》寄还，诗曰：
戏用《题元上人此君轩诗》韵
奉答周彦起予之作，
病眼皆花，句不及律，书不成字。
此道沉霾多历年，喜君占斗斫龙泉。
我学渊明贫至骨，君岂有意师无弦。
潇洒侯王非爵命，道人胸中有水镜。
霜钟堂下月明前，枝枝雪压如悬磐。
敝帚不扫舍人门，如愿不谒青鸿君。
来听道人写风竹，手弄霜钟看白云。
平生窃闻公子旧，今年谁举贾生秀。
未知束帛何当来，但有一筇相倚瘦。
欲截老龙吟夜月，无人处共江山说。
中郎解赏柯亭椽，玉局归时君为传。
王庠收到该诗后，并没有直接将书作赠祖元，而是誊抄了一份寄给祖元禅师。祖元如获至宝，专程自荣州往戎州拜访黄庭坚。这年冬天，祖元带来了黄庭坚即将获赦重返朝廷的预言，并相约来年春暖花开时，再到戎州为黄庭坚送行。
元符三年（1100）三月，祖元按照诺言再次来戎州（今宜宾）为黄庭坚送行。可当时黄庭坚并未接到朝廷正式的诏命，原本的送行，倒变成了一场淋漓的相见畅叙。或许是因为知音的到访，又或许是因为已经知道自己将重返朝廷的消息，令遭遇贬谪困顿的黄庭坚心情格外轻松愉快。
畅谈中，祖元有请黄庭坚以“此君轩”为题，再作第二首诗。黄庭坚欣然答应，复以王庠《此君轩》原诗的韵脚，题诗《奉题琴师元公此君轩》一篇，笔下大字行楷一挥而就，甚至不加标点写下跋语，诗曰：
王师学琴三十年，响如清夜落涧泉。
满堂洗尽筝琶耳，请师停手恐断弦。
神人传书道人命，死生贵贱如看镜。
晚知直语触憎嫌，深藏幽寺听钟磬。
有酒如渑客满门，不可一日无此君。
当时手栽数寸碧，声挟风雨今连云。
此君倾盖如故旧，骨相奇怪清且秀。
程婴杵臼立孤难，伯夷叔齐采薇瘦。
霜钟堂上弄秋月，微风入弦此君说。
公家周彦笔如椽，此君语意当能传。
元符二年冬，元访予于僰道，
约来三月予必东归，归当复来别我，
既而如其言果来相见，但乞《此君轩诗》而已。
咄嗟而成，文不加点。
元符三年五月（1100），祖元的预言应验，黄庭坚接到朝廷诏命，官复宣义郎，监鄂州在城盐税，并还所夺勋赐。此时的黄庭坚却并不急于复命，而是以夏天江水泛涨，舟船不能下峡为由，去了眉州青神探望张氏姑妈。
黄庭坚于八月抵青神，十月徽宗诏命又至，奉黄庭坚为议郎，签书定国军节度判官。待到十一月，黄庭坚返回戎州，徽宗诏命三至，诏知舒州。眉州之行结束后，黄庭坚于岁末离开戎州，踏上东归之路。舟过江安，县令石信道亲留黄庭坚过年，并将女儿嫁给了黄庭坚的儿子黄相。
得知黄庭坚滞留江安，祖元抱着古琴，行舟七百里，从荣州赶到江安给黄庭坚送行，兑现自己“归当复来别”的诺言。
建中靖国元年（1101）的正月初十，祖元禅师与黄庭坚相别于江安中坝绵水驿葛氏竹林偶住亭中。江水浩荡，冽风凛凛。祖元禅师操动锦弦，奏响二人共同谱写的《醉翁操》。
面对祖元禅师的知遇之情与一诺千金，黄庭坚感动万分。为了表示感谢，黄庭坚还以王庠《此君轩》原诗的韵脚，大书行楷写就了关于此君轩的第三首诗，题作《元师自荣州来，追送予于泸之江安绵水驿，因复用旧所作此君轩诗韵赠之，并简元师从弟周彦公》，诗曰：
岁行辛已建中年，诸公起废自林泉。
王师侧闻陛下圣，抱琴欲奏南风弦。
孤臣蒙恩已三命，望尧如日开金镜。
但忧衰疾不敢前，眼见墨花耳闻磐。
岂如道人山绕门，开轩友此岁寒君。
能来作诗赏劲节，家有晓事杨子云。
箨龙森森新间旧，父翁老苍孙子秀。
但知战胜得道肥，莫问无肉令人瘦。
是师胸中抱明月，醉翁不死起自说。
竹影生凉到尾椽，此声可听不可传。
末了，又乘兴写下这样的跋语：
余旧得东坡所作《醉翁操》善本，尝对元道之，元欣然曰：往尝从成都通判陈君沂得其谱，遂促琴弹之，词与声相得也，蜀人由是有《醉翁操》。然词中之微旨，弦外之余韵，俗指尘耳岂易得之？建中靖国元年正月辛未，江安水次偶住亭书。
至此，围绕着祖元禅师的此君轩，黄庭坚三度作诗，留下三件书法作品。这三首诗都是以王庠《此君轩》原诗为韵脚的叠韵诗，就好像是一组阳关三叠，记载和反映黄庭坚、祖元、王庠之间的友情与德操。后两首都有墨迹在祖元处，唯独第一首《此君轩奉答周彦》是当时王庠抄录给祖元的。这对于祖元来说，莫不是一种若有所缺的遗憾。
临别之际，祖元禅师向黄庭坚提出了最后一个请求，为他再书写一遍《此君轩奉答周彦》。如此以来，三首“此君轩诗”对应的三幅书法作品就能圆圆满满、整整齐齐的被祖元收藏。
于是，黄庭坚关于此君轩的第四件书法作品诞生了。末了，黄庭坚跋云：
余既追韵作此诗寄周彦，周彦抄本送元师，元师更欲得予手墨，因为作草书。近时士大夫罕得古法，但弄笔左右缠绕，遂号为草书耳。不知与科斗、篆、隶同法同意。数百年来，唯张长史、永州狂僧怀素及余三人悟此法耳。苏才翁有悟处而不能尽其宗趣，其余碌碌耳。江安城北滩上作小草，亭尉牵相如为余开两窗，极明焕，故作戏弄，笔墨可意。
这场诗、书、琴交织的送别，伴随着滚滚东流的江水，绵延古今，成为一段佳话。黄庭坚、王庠、祖元三人的友情与德操也正如琴声一般清音致远，千古流长。江安水次旁的偶住亭，也因此有了琴操亭的别称。
（《舆地纪胜》曰：“偶住亭，在江安县之对。建中初，山谷自僰道（戎州的古称）还，过邑，宰石谅同游此亭，书《琴操》。后改为渡泸亭，有范百禄《平蛮碑》，见石正行《亭记》。”余个人认为，山谷所书“琴操”二字当与祖元大师的送别有着极大联系。）
此第三首《此君轩诗》同时由祖元大师寄给了王庠，这是黄庭坚第二次给王庠的诗作，王庠答诗，即《庠拜手顿首启，伏蒙学士九丈再赐诗章，庠僭率继和，尚觊采览》（见《山谷别集诗注》），诗曰：
鸣凤览德来纪年，要知圣泽如流泉。
霜锺堂前饱竹实，道人娱凤抚舜弦。
敲门剥啄谁传命，淡云磨丹开天镜。
明朝相约送涪翁，夜静林深遶清磬。
涪翁万里离鬼门，竹枝莫恼白使君。
欲试刚肠置冰炭，抱琴远别冲行云。
邂逅东坡应话旧，但说海山千万秀。
道庠问讯今何如，自笑侬还空鹤瘦。
我不愧天欺日月，何须更扣杯珓说。
玉局洞天云绕椽，渔竿远信烦公传。
诗中，王庠想象着黄庭坚东归后与苏轼邂逅的情景。二人共话海山，聊及庠讯。然而，这样的想象终究没能实现。在黄庭坚离蜀仅半年后，建中靖国元年七月二十八日（1101年8月24日）苏轼在常州（今属江苏）逝世。
东坡逝世，士林震动，黄庭坚更是悲痛不已。在《与王庠周彦书》中，他这样写道：
东坡先生遂捐馆舍，岂独贤士大夫悲痛不能已，“人之云亡，邦国殄瘁”者也，可惜可惜！立朝堂堂，危言谠论，切于事理，岂复有之？然有自常州来云，东坡病亟时，索沐浴改朝衣，谈笑而化，其胷中固无憾矣。所惜子由不得一见，又未得一还乡社，使后生瞻望此堂堂尔。欲作诗文道其意，亦未能成。秦少㳺没于藤州，传得自作祭文并诗，可为陨涕。如此竒才，今世不复有矣。所寄诗文，反复读之，如对谈笑也。意所主张甚近古人，但其波澜枝叶不若古人尔，意亦是读建安作者之诗与渊明子美所作未入神尔。见东坡书黄子思诗巻后，论陶谢诗锺王书，极有理，尝见之否？孙伯逺善论文章之美，师严君可畏在笔下，公能致此二士馆之，当有得耳。
宋崇宁二年（1103）十一月，黄庭坚因幸灾谤国之罪除名，羁管宜州。黄庭坚在河北时与赵挺之有些不和，赵挺之执政，转运判官陈举秉承他的意向，呈上黄庭坚写的《荆南承天院记》，指斥他对灾祸庆幸，黄庭坚再一次被除名，送到宜州管制。
崇宁四年（1105）八月，诏令转到永州，黄庭坚未听到诏令，九月病逝在宜州（广西宜山县），享年六十一岁。
-荣州名士 二-
宋徽宗崇宁元年（1102），朝廷恢复科举，王庠以“能书”应试，被考官评为第一。是年，京师闹蝗灾，王庠上书论时政得失，有“中外壅蔽，将生寇戎之患”句。张舜民认为王庠危言耸听。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王庠在此次应试中没有取得任何官职，只得归家奉亲养志，其后八年没再参加科举考试。
崇宁三年（1104），朝廷下诏：“天下取士，悉由学校升贡，其州郡发解及试礼部法并罢。”荣州推举王庠应诏。王庠推辞道：“昔以母年五十二求侍养，不愿仕；今母年六十，乃奉诏，岂本心乎？”王庠曾自言：“苏轼、苏辙、范纯仁为知己，吕陶、王吉尝荐举，黄庭坚、张舜民、王巩、任伯雨为交游，不可入举求仕，愿屏居田里。”王庠所道之人，大都名列“元祐党人碑”，他无意卷入无休止的政治内耗与恩怨纷争。这恐怕是他放弃应举入仕以及崇宁元年应举无果的主要原因吧！
随后，王庠让弟弟王序升入朝中为官，得追赠父亲王梦易官职。兄弟二人遵守了母亲向氏的誓言，恢复父亲官职之后才将父亲风光下葬。下葬后不久，母亲就去世了。
大观四年（1110），王庠被以“八行”卓异推荐到朝廷（“八行”是宋朝为专门选拔操行卓越的士人所特设的科目），在太学中被大司成考定为天下第一，获得“诏旌其门”的褒奖。一天之内，四封朝廷的拜官诏命同时到达，王庠竟然全部推辞。朝廷知其不可屈，赐王庠“处士”的称号，封他为潼川府教授，赐出身及章服。
王庠终生未官，十一次辞聘。他把出仕的机会都给了弟弟、子侄、外甥，甚至将田亩均给庶兄以及前母之姐妹。王庠死后，南宋孝宗皇帝赵昚追封其谥号“贤节”。
○《此君轩诗》宋拓本，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为国家一级文物。米纹冰|拼图
-后记-
与黄庭坚离别之后，祖元回到荣周州，命人将《奉题琴师元公此君轩》摹勒刻石于此君轩中。此原作与原石的下落已不得而知。据明盛时泰《苍润轩碑跋》记载，弘治辛酉（1501）长洲薛英在四川荣县发现此碑并将其立于分司。明王世贞爱竹，并有山房号“此君轩”，曾得此石拓片，极为珍爱，留置山房中，并打算双钩刻石。
据《墨林快事》卷八、《观妙斋藏金石文考略》卷十四有记，清代张济廷、安世高、李光等人皆曾得此书拓本。其中，张廷济不知从何人处“以银一饼易得”，颇为珍视。
后来，此拓本又被民国藏书家李国松收藏。李国松，李鸿章弟弟李鹤章的孙子，其父李经羲曾任清末云贵总督。他喜收藏，兼经营典当业。辛亥革命前，他曾任合肥商会会长。李国松藏书万卷，在收藏界享有盛誉，收藏了大量碑帖、金石、书画。1940年，李国松因家道中落，靠典卖收藏度日。《此君轩诗》宋拓本在这段时间流出，后被吴空家族所得。吴空系已故书画鉴藏家、鉴定家韩慎先之子，曾任故宫博物院办公室主任，后任中央文史研究馆副馆长。
1964年，吴空先生将此拓本《此君轩诗》捐赠中国国家博物馆。1976年，该拓本被确认为仅存的黄庭坚手迹刻石后的宋代原拓本，国家一级文物。
另有，清道光壬辰年（1831）《奉题琴师元公此君轩》之翻刻碑石，现存鄱阳荐福寺。
2019年3月13日，四川宜宾市江安县长江之滨的中坝（牛角坝），长江竹岛生态公园项目正火热推进中。奇石爱好者李某，在浅水处意外发现一块写有文字的石碑。碑长126厘米、宽57厘米、厚10厘米，约600字。
经辨认，碑文内容为南宋四川丹棱人李埴所写的《偶住亭辞并序》。目前，该文未见于任何文献，却直接印证了黄庭坚在江安偶住亭的史实，丰厚了江安文化底蕴，其价值弥足珍贵。
2019年国庆，江安长江竹岛全面竣工开放。全岛以竹生态、竹博览和涪翁文化为特色，新建的黄庭坚雕像、偶住亭，以及书法碑刻的一一亮相，让竹岛成为名副其实的文化之岛，成为江安市民文化生活的新地标。
○江安长江竹岛偶住亭。任鸿|摄
○江安长江竹岛黄庭坚雕塑。任鸿|摄
○江安长江竹岛《偶住亭辞并序》石碑。任鸿|摄
①黄君，黄庭坚《此君轩诗》及其书作考-从二玄社《黄庭坚》所载赝品说起，九江师专学报2001年03期。
②单凌寒，宋拓黄庭坚《此君轩诗》帖，《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19年第1期
③李树民，南荣“义门王氏” 世系及交游述略，《中国盐文化（第九辑）》2017年
④黄川模，黄庭坚江安偶住亭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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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西风瘦马，鲜为人知的荣州名士-王痒，原载荣州网，https://www.sohu.com/a/158964869_6900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