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柳天宇航空杯七月份参赛作品】第1549期 || 阿柳《千万次的问》主播：面对大海
文摘
文学
2024-07-20 08:41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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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次的问
文/阿柳
“总有人对我说，人一辈子一定要去趟大理。久而久之，大理就成了我对远方向往的代名词。直到真站在了大理的小巷，那绵柔的风吹过脸颊，四处都是盛开着的鲜花，我才有那么一点真实感。原来遥不可及的远方，就在脚下。”秦臻在旅游手账本上写下这段话后就出了旅馆。走在古城街道上，每个路过的人好似都那么自由、松弛，就像是春天里散漫的阳光，随随便便一个笑容都特别灿烂。
这一天，她走了很多路、去了很多地方。可她心里那个洞，依然呼啸着风声。她看到一家酒吧，藏香与驼铃都让她想进去歇歇。于是推开那扇浸着岁月的木门，又撩开了深紫色的编织布帘。迷幻的音乐、摇摆的人群。“这里与北京并无什么不同”秦臻暗自思忖着，找个角落坐下。招手叫来侍者，“看看酒水单”秦臻说。侍者一头毛绒绒的小卷，轮廓深邃却年纪意外的显小：“您第一次来大理吧？”侍者露出一对虎牙，“要不要试试咱家不定期的特饮？”。周围的人闻言鼓噪起来，“嚯，小椰。我们来这么久也排不上你家这杯特饮，人家小姐姐刚到你就拿出来啊？”叫那个侍者酒窝都笑了出来。可秦臻并没有顺着他意。一个女孩单身在外，总要有点危险意识。“给我一杯莫吉托吧。”她沉声道。侍者也并没有惊讶，只是怂怂肩。隔壁座的女孩见状赶忙伸头对秦臻说：“小姐姐赶紧点特饮呀，他家点了特饮的人可以让他奶奶算一次命的，可准了！”秦臻一愣，算命？见她犹豫，侍者又把水单递给了秦臻，上面只有一款酒《千万次的问》。那是一种被宿命注视的奇怪感觉，秦臻摸了摸胸口那个洞，轻轻颔首，在周围人的鼓掌声中应了下来。秦臻先是像猫一样舔了下这杯极漂亮的酒，红与蓝彼此纠缠，混成紫又与金银的亮片交织在一起。也不知是什么调和的，她只尝出了一点龙舌兰的基酒香。然后她贸贸然地莽撞喝下去整杯。世界开始一起旋转，紫色、蓝色、红与橙……“着了道了”这是秦臻的最后一点想法，她拼尽全力站起来，想逃出这里。却发现屋子的景致与刚才已经完全不同，又令她过分熟悉。这是2004年的她家。她与前男朋友在天通苑一起租的小屋。那个蓝色碎花壁布是她从阜城门万通亲自淘来的，这个床单从她高中起就跟着她，上面的小狗还很可爱，没有褪色也没有破洞。秦臻环顾着周围，她以为早就忘了的，原来每一点细节她都能想出来处。她记得，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布置，后来，又以什么样的狼狈将它们摧毁。她颤抖地拿出手机，2004年7月15日。是15日，不是16日！也不是24日！是15日。秦臻一点点蹲下 来，抱着膝盖，眼泪崩塌而出，继而大声嚎啕，像受伤的野兽一般，嘶嚎到哑嗓。2004年7月16日，她将领到她任职售楼处的唯一一笔巨款，却转手，在男友夸她善良与被朋友的蒙蔽中，取现借给了她当时的“好姐妹”于莉莉---那是她所有痛苦的开始。在北京一套房首付款只要4万的年代，秦臻记得，她如何在倒春寒的3月冷风里，穿着高跟鞋爬16楼给潜在客户送优惠传单，她记得她是如何在辛苦签下客户后被当时的领班打压一毛钱提成也拿不到。她记得她和于莉莉是如何一起抱头痛哭、一起偷偷咒骂那个领班的。她也记得她是如何签到这个客户，又是如何傻白甜的在分配利润时写上了好姐妹于莉莉的名字，于是4万的提成变成了一人2万的。她本来是乐于与姐妹分享。谁知，她当时的男朋友在7月24号那天和她的“好姐妹”一起消失了，留给她一地鸡毛。下班发现屋子是空的，号称用于结婚的存折也不见了，只有零散的十几块现金。当她打算报警的时候就看见他的留书。写了若干，也不过是一句分手。像个笑话一样，秦臻在几天内失去了她的憧憬、她的自信。她同时失去了她自以为的朋友与爱人。她辞了职，离开了那个好像处处在嘲笑她愚蠢的地方，再也不敢相信身边每一个接近的人。她怕他们，也怕这个社会。像一个孤独的丧尸，披着人皮战战兢兢地活在人类社会。她戴上笑的假面，像个太阳般，发光发热的散发着她自己的生命能量。每一天都觉得，某一天出现在她胸口处的洞，越来越大、越来越冷。她千万次的问自己傻不傻？怎么，就没看出来呢。秦臻抱紧自己，紧紧地蜷缩着，战栗不止。狠狠地拧胳膊上的肉，“嘶”她疼得紧抽了口气，终于瘫倒在地上。“穿越了，我！”秦臻的手机亮了，男友的信息：“今天又加班了，真对不起宝贝。你一个人在家一定要锁好门，想我的时候就打电话给我，不要偷偷的哭哦。”哦，对哦，于莉莉今天也加班呢。她无数次从梦里哭醒，多少个日日夜夜难眠，她如祥林嫂一般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她？她问过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问别人她到底哪里不如于莉莉。她问朋友有没有看见过他们，她就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她千万次的问，每一次问都是一次折磨，每一次问都是一次拷打。每一次问，她都是一个笑话。秦臻在镜子中看着自己桃子一样红肿的眼睛，原来这就是当时的小傻子啊！她从年轻的脸一直摸遍全部身体。“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她干脆利落的打包东西，他的衣物扔去门外，小狗床单是自己的。电脑什么不好带走就卖了，存折也是自己的，只是被蛊惑着，给了他密码。多傻啊！可是这时候，存折上早就没钱了，不但如此信用卡也在前阵子分期给那个男人买了部新手机。她也才想明白，是了，于莉莉的新手机根本就不是什么她自己的提成，那用的是她秦臻的存款啊！秦臻想，今生不必纠结于他与她的恶毒，那与她没有关系了。叫来收电器的，电脑、冰箱、电视，零零碎碎的东西大概卖了2千块。也可以略微抵掉他们偷走的。又联系了房东，哭着对他说被分手了，一分钱没有能不能退了房子。房东早听她邻居打电话说她在出租房里哭得很大声，急忙就连夜赶过来处理，帮她折了剩下家具的钱，并退了押金给她。秦臻本不想要这押金，她咬了咬唇，没想到房东这样的好。可她早已下定决心，这辈子，她绝对不让人有机会辜负她，她还是拿了。第二天一早，秦臻从酒店柔软的大床上醒来。还是2004年，她松了口气。果然如经历过的那样，去到单位上，张经理让她确认业务单子，并厚道地再次提醒：有些东西不要那么轻易去分享。这次秦臻听懂了，她感激的只填了自己的名字，拿到了到手的四万块。然后问张经理：“我想买咱们公司的房子，能不能用员工价呢？”张经理答应了她，并且还答应她调职并绝不告诉那两个人。她出门的时候张经理犹豫地跟她说：“你男朋友跟于莉莉的事咱们单位很多人都知道。可是见你一直很幸福的样子，大家也就都不敢对你说了。”秦臻知道，有的人是不好说，有的人就是在等着看她笑话。她记得她们所有的名字，她们丑陋的嘴脸。看吧，这回，她绝不会成为那个笑话了。回到酒店，秦臻抱着购房合同一遍遍地看过名字心才一点点地落定。是啊，她绝对不会是那个笑话了。她知道楼市的走向，知道股市与世界的趋势。她也有了她的第一桶金，再不会像上辈子一样，败犬般离去，角落里存活。当个只能打印、复印听着老板提线一提一动的文员了。她甚至有空想，当那对狗男女下班回家发现门锁换了，是多么可笑的摸样。她买了新的手机号，旧的手机也没有丢掉。她在等他们的笑话，她在等他和她后悔，彼此埋怨、愤恨。在等他们打来电话骂她，用这全世界最恶毒的语言。就像她当初那么想骂出来的一样。她再也不想为逃避嘲笑硬生生地假装无事微笑。那些年她千万次的问，那些年她所藏起的恨，那些年她失去的感知幸福的能力，他们，将在此生一一尝遍！原来二十年那么快，二十年又那么慢。秦臻完成了她上辈子所有的梦想，她有好多钱，买楼、抵押、卖楼……翻手云覆手雨。她的眼光精准到让上辈子所有笑话过她的朋友都过来巴结她。她像逗弄小狗一般，看着他们为了三瓜两枣出尽洋相。她陪着他们做戏，也陪着所有人做戏。她也有幸福的时候，全世界旅游，看极光与企鹅，甚至还认养了一只大熊猫……只是她总觉得胸口有一个洞，空落落的。她在夜里总是问自己，这世上该有的她都有了。她为什么还是不快乐？她太有钱了也太警觉，她怕人们只是爱她的钱。她聚着人们热闹，又怀疑热闹是假的。鄙夷那些苍蝇，又享受那些追捧。她遇过喜欢的人，可是她也只敢喜欢而已。她的洞对她说：朋友会背叛，爱人会离开，只有钱是真的。秦臻以为她离开了那段梦魇的岁月，她有大把大把的钱，有大把大把的时光。可是时光无用，有钱却逃不过孤独。疫情之前，她除了东城区的四合院，出手了所有的产业，连房租都懒的自己收了，全换成钱在银行里头滚着利息。秦臻觉得这辈子值了，除了夜里千万次的问，为什么，心会有个空洞呢？网上说人一辈子一定要去一次大理，全世界都跑遍了的秦臻还真没正经在国内逛过，她打算听从网上的建议，去大理转转。莫名的，她在古镇上发现了一家酒吧，藏香的味道暖暖的，风里摇摆的驼铃好似一直指引着她一样，她莫名熟悉地走了进去。一个卷毛小哥迎上来笑着说：“您又来了。”秦臻觉得了然，这二十年，她经历许多事，也忘了许多事。她想，这商家招揽客户的手段真不怎么高明。可是有钱的她玩得起，撇了眼不远的保镖，她随手拿起水单，却发现只有一款叫“千万次的问”的酒水，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流逝，也许是在填补。秦臻抚着胸口随意道：“就它了。”这杯东西真奇怪，也没见加什么特别的，却颜色瑰丽像一个梦一样。秦臻一口饮下，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自遥远处喊她：“该起来了，姑娘。”秦臻一激灵，从一张铺满彩色编织垫的古朴木床上坐起。衣服没事，人也好像没事。她平了平心绪看向声音来处。一个扎着花白长辫，满是皱纹又气色很好的老太太，慈祥地看着她：“姑娘，“千万次的问”是烈酒，酒本不该一口饮尽的。你现在有答案了吗？”秦臻有点懵懵的，她的人生才过去二十年，又要接上过去了的二十年。需要忘记的，需要记起来的……一团浆糊。一切竟是黄粱一梦吗？老奶奶扶着她给她喝了一杯清水：“人生要慢慢地走，过去不必一直背着，未来也因为未知才更有趣。心要用什么去填满，你有答案了吗？”秦臻勉强笑了笑，她才从暴富中清醒过来，说不失落是假的。奶奶把手机递给她，“有个号码已经来电好多次了，很为你着急的样子。我想你的有趣未来，就在你手心里。”是的，手机上一个傻子的电话几乎满屏，微信上全是他发来的消息：“你怎么不发朋友圈了？”“电话也不回。”“很担心。”“我去找你！”……最后一条是他在大理发来的位置图，好像就在这家店不远。她看着奶奶笑了，奶奶说：“去吧孩子。”驼铃声悠远，来回在时空里回荡。秦臻冲了出去，爱原来只能用爱去填满，她千万次的问总算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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